第79章 ☆、紙人

“道長,我有一種猜測,那下令射殺熠王的和給承香殿動了手腳的是否可能是同一個人?”

松陽咂巴咂巴嘴,望了眼窗外的雲杉,他住這客棧視野極好,窗前就是小橋流水,幾只麻雀蹦來跳去,唧唧喳喳好不熱鬧。

“後生可畏,你這猜測真有些道理,那承香殿确實是有些邪門兒,姚大人,老夫問上一句,你的眼睛可是能通靈?”

雲棠不知道他是如何能看得出來的,不過既然他與谷夏也認得,告訴他也就無妨了,“實不相瞞,經谷夏提攜,确實是能看到一些。”

松陽點了點頭,“能看見東西的眼睛是與衆不同的,懂的人一看便知,承香殿那四個小兒你也見過了?”

“是,見過了,對此我也一直不解,若當真是鬼魂,怎會穿着相貌都是如此相似,這普世之下,想要找例四胞胎的孩子也實屬不易呀!”

這話倒是提醒了松陽,“不對不對,貧道突然想起一茬兒,姚大人該是不知,這世間有一種靈體叫做傒囊,或者生在兩山之間陰氣極盛之地,或是怨念聚集之處,其形如小兒,專擅迷惑勾魂兒,常作天真狀向人伸出手去牽引,這人若是一旦上當,也就算是去了鬼門關,回天乏術了。”

這事可難不倒雲棠,她這人平生一大愛好就是看這些個稀奇古怪的故事集子,“這精我聽說過,這傒囊是由陰狠怨氣聚集而成,本身并沒有什麽實體,所以還愛勾小兒魂魄,一旦成功,就愛霸占小兒的軀體。”

松陽倒未想到她也聽過,“丫頭還行,我捉妖捉鬼多年,各色小鬼兒見的多了,也只有幸見過一次這類玩意兒,你倒是聽過!你可知若要捉這玩意兒,該用什麽法子?”

雲棠搖頭,“也只是聽過罷了,怎及先生您見多識廣?先生請說,該用什麽法子?”

“法子嘛……”松陽嘿嘿一笑,“倒也不是什麽難的,不過是民間的土法子,但凡是邪惡的小鬼小精,就都有它的軟肋,你看這傒囊,不過是糾結于自己沒個實體,一門心思想要得個人的身子,就跟那民間普通的勾魂鬼一個樣。”

雲棠歪着腦袋,“什麽樣?”

松陽眯眼一笑,“還能什麽樣?小鬼要勾魂兒,那就給它個替身兒,哄好了叫它去呗!”

“替身?”雲棠想起來了,她見過那所謂的“替身”,記得小時候,巷東郭員外家的大兒子死了,那員外請了一堆人,吹拉彈唱了好幾日,出殡的時候就拉了一車的“替身兒”,有長着黃毛的高頭大馬,有瞪着眼珠子的雞鴨鵝狗,有宅子,有馬車,最駭人的是那“新媳婦”,遍體都是紙糊的,細高細高的身子,黑黑長長的辮子,一身火紅的花襖,兩邊的臉蛋兒都貼了紅紙,面色白的駭人,偏偏還咧着嘴笑……外公說,員外家的大兒子才剛剛二十,剛定了親,新媳婦還未過門呢,女方家裏怕來勾魂兒,這才燒個花媳婦兒作女兒的替身兒。

外公該是沒想到這對大人來說稀疏平常的事在她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多大的陰影,想起那“新媳婦兒”臉上詭異的笑,雲棠打了個寒顫,“道長是說,也紮一個替身兒,滿足了這小精?”

“正是此意,這小精雖是狠毒,卻畢竟不是人死後化的,腦子沒那麽靈光,依我看,那四個小姑娘生的一模一樣,八成就是誰做過的替身兒,叫小精們當成真正的小兒了,這才鑽到那紙人裏面去,蹦蹦跳跳着出來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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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着那四個面色雪白的小姑娘,竟是四只紙人兒變的,雲棠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摸了把額上的汗珠,明明冷飕飕的,卻是出了汗,心中想着,便說了出來,“這承香殿曾荒廢已久,許是許久之前就鬧鬼,只不過沒人居住,這才沒被發現。”又想起之前猜測,“那宮冊裏,故意把熠王住在這裏的記載給改了去,很可能是有人心虛,所以這殿,八成是真個從熠王那時候就開始這般鬧騰了。”

“這也是我所疑惑之處。”松陽摸了摸下巴,看了眼縮着脖子的雲棠,“貧道想要去承香殿一趟再探究竟,姚大人可要一起?”

怕是怕,可雲棠這人有個癖好,越怕的事她就越想參合,因着她知道,這世上所有的事都得靠自己,怕有什麽用?最好的應對就是硬着頭皮去做,眨巴眨巴眼睛,點了點頭,“自然是要去的,那就請道長随我進宮。”

***

亥時,月華如練,承香殿的回廊邊樹影斑駁,把雲棠的臉面也顯得陰一陣明一陣。

“大人,若是怕的話就先回去吧,貧道自己也是可以的。”松陽瞧了雲棠許久,越來越覺得,這小大人畏畏縮縮站在自己旁邊,眼睛瞪的跟鬥雞似的,還不如就他自己在這。

“我不怕的……”一邊說着,一邊心裏頭打鼓,“道……道長,它們來了。”

松陽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嗯,我知道,姚大人,去弄些水來。”

水?哪有水?雲棠四顧了一圈,瞧見那院門旁立着的大水缸,騰騰騰跑了過去,那裏頭還養着金魚呢,這幾日承香殿人心惶惶,該是好幾日沒人喂食,小魚兒見了人來,還當是有食吃了,全都撅着小嘴兒,誰知這人卻只是來取水的。

正巧這缸旁有個舀子,雲棠趕緊舀了半下,“道長,可夠?”

松陽看了一眼,匆忙接過,伸出右手指尖兒,對自己也是夠狠,使勁兒一咬,中指就汩汩流出血來,也沒停動作,就把那血珠子往舀子裏滴去,喝了一大口,徑直跑近大殿,朝着那嘻嘻哈哈的寝室中奔去。

雲棠也顧不得害怕,趕緊跟着進殿,剛跑到裏頭,就見那四個小兒發現了松陽,鬼哭狼嚎四處亂跑,松陽卻不管那個,直接朝着其中一個噴了水去,說也奇怪,那小兒沾了水,嗚嗷一聲,瞬間萎頹下去,竟只是張小小的剪紙,雲棠小時候剪過,一連串能剪出好幾個都是一模一樣。

她算是知道這四個小孩為什麽長得一模一樣了。

她這邊想着,松陽可沒工夫瞎想,趕緊又喝了一口含在嘴裏,追着另一個小兒跑了半圈兒,噗嗤一聲,才又噴倒了一個,這小兒也是轉瞬化作個紙人,卻沒第一個濕的透徹,上半身兒在地上掙紮着要起,奈何下半身濕答答粘在地上,一直在那裏叽叽喳喳,像是個被鼠夾夾住了的耗子。

松陽也管不了那麽多,連忙轉頭,待要再去找那兩只小兒,卻被它們跑出了院外,眼看着追不上了。

“可惡!”松陽眼看着兩小兒溜走,氣的牙癢癢,又回頭看那地上掙紮着的,上前一步,靴底朝上重重一踩,小人瞬間停止了哭泣,一切又是歸于平靜。

雲棠一閉眼睛,待到風平浪靜才又睜開,正巧碰到松陽鄙夷的目光。

“心慈手軟有時候也不是什麽好事,傒囊這種靈體只會做惡,根本就不該存在,也沒什麽好惋惜的。”松陽哼了一聲,一撩衣擺,徑自出門去了。

雲棠搖了搖腦袋,是啊,對待這樣的事上,自己确實是過于優柔寡斷了,或許真正正氣的人就該是懲惡揚善,不似她這般,只知道選擇寬容。

瞧着松陽的背影,趕緊小跑着追了上去,“道長說的是,晚輩今日受教了……不過那剩下的兩只小精該是不會善罷甘休。”

松陽頓了頓腳步,“今日你先回去休息,我就在蓬萊殿的廊庑守着,明日一早就向娘娘奏請,這大明宮……小公主怕是不能待了。”

不能待了?那還能去了哪去?想要再問,松陽卻早就邁着大步走了,雲棠打了個哈欠,算了,左右她留在這也沒什麽用,困意也是真的襲來,不管了,反正明日就什麽都會明白……

哈欠連連往屋裏走,卻看到了等在門口的谷夏,被雲棠抓着衣襟帶進屋外,“鬼爺可有事?”

谷夏點了點頭,俯視着跟自己差了一頭的雲棠,忽然語塞,不知不覺沉默了許久。

因為在他的眼裏,今日的月光格外的美麗,把她的一雙眸子都點亮了似的,叫他一時忘了自己來的目的。

正這般看着,卻覺腳背一陣頓痛,似是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腳,随後就是雲棠那怒氣沖沖的語氣,“耍流氓耍到我這來了?!小心我做法事收了你這小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來這幹嘛?”

谷夏彎起嘴角,一雙清澈地葡萄眸子滿是笑意,“不幹嘛,只是突然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情,若是我沒有記差,武後在位之時是給熠王指過婚的,對象就是裴粹的女兒裴秀,裴秀也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才去往長安找熠王的……”

“她是不想嫁給熠王?是了……定是她不想嫁給熠王,可這事也從側面說明了,武後對熠王這個孫兒還是極好的,她接回了中宗皇帝,熠王卻遠去長安,她要以熠王心愛的女孩去彌補于他,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裴秀也是,那懿德太子又哪裏好了?要我說還是這熠王好些,要是我,我早就樂不得地接受這婚事了。”

谷夏噗嗤一笑,眸中的星光一閃而過,靠在清晖閣的朱紅的院牆之上,“是啊……我也覺得……”

雲棠扭頭看他,瞧他這般模樣,忽然覺得不對,思忖良久,才又說話,“大概是近日太過繁忙,心裏也裝着事情,身子疲乏地厲害,夜晚卻還是難以入睡,鬼爺可知道什麽緩解的法子?”

谷夏眼望着星空,也未想那麽太多,“大概是李連要走,你舍不得罷……這樣有多久了?百會可有酸脹?”

“大概……六七日……百會……是哪裏?”

“笨蛋!”谷夏搖了搖頭,伸出根手指,朝着她頭上輕輕點去,“就是這裏,可有酸脹?”

大概是這月色的緣故,他那面龐也異常的溫柔,雲棠呆呆地望着,過了許久,才搖了搖頭,“那倒沒有……”

“該是沒什麽大礙,叫人弄些合歡皮泡了水喝,該就無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鬼跑了的時候,下意識覺得松陽道長應該說一句“shit!”

嫑以為雲棠被鬼爺的美色所迷糊了哦,她可是很專一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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