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規勸
傒囊,由陰狠怨氣幻化而成,小兒體态,愛勾引凡人魂魄,小兒或病弱之人更是其鐘愛對象。
所有人都開始意識到,看來這孟隐便是飼養傒囊小鬼之人,就像松陽說的,以紙人替身為誘餌,也不知孟隐在哪捉了這麽些小鬼,且是在他自己營造出的幻境之中,故此這麽久都無人發覺。
那麽不難推測,當年把紙人小鬼放在承香殿裏的,必是孟隐,要害熠王的也是孟隐,只是他與熠王無冤無仇,并沒有主動害他的動機,其背後到底是站着誰呢?
那麽多鮮活的人物早已被時光帶走,史書上的寥寥幾筆,更是難以還原當年的始末,在那已過去了的繁華歲月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能否揭曉。
雲棠坐在馬車上,馬兒跑得急,又走的人少的小路,路也不平坦,車子着實不穩當,把人的骨頭架子都能給颠散了,可她急着往青雲觀趕去,現在也顧不上這個。
近日裏宮中還發生了一事,這是算是毫不起眼,但卻把雲棠給愁地夠嗆。
绮繡死了,早就只剩下一口氣的人,現下咽了氣,也實屬最正常的結果,可華陽公主那裏要怎麽辦?眼下能想到的只有瞞着,能瞞多久瞞多久,日後再編由頭,說绮繡嫁人了等等。
可事情哪像她想的那麽圓滿?
就是今日一早,一批批太醫被遣去了城郊的青雲觀,說是昨個去探望華陽的小宮女說漏了嘴,一不小心把绮繡的事給說了出來,公主當下就昏了過去,今早才醒來,一直到現在仍是高燒未退,滴水未沾。
聽了這消息,皇後自然坐不住了,抛下了手頭上的繁雜瑣碎,直接往青雲觀探望自己的女兒去了。
雲棠的消息比他們的要晚了一點,自然也是坐不住了,直接叫了個小太監,一路朝着青雲觀奔去。
坐在車廂裏她手腳發涼,上次她對公主說绮繡好了不少,要是不撒這個謊,公主會不會不至于如此?
到了青雲觀公主的小樓,就看見了門外三兩成群、交頭接耳的太醫,太醫之間,還站着個小道,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礙于門口的看守,想進又進不去,一臉的焦急不安。
雲棠跨着大步走上前去,正巧被隐貞給看到,看見希望似的,連忙沖了過來,“姚大人!請帶去進去看一看公主!”
明知她不待見他,可還是舔着臉來求自己了,這可真的是急了,雲棠瞥了他一眼,卻沒理他,徑直走向門口,朝裏面的人亮出腰牌。
看門的自是不敢怠慢,忙去裏面通傳,不出一會,又跑了出來,朝着青雲棠點了點頭,看來是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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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隐貞更加着急,眼巴巴在那看着,不曾想這位姚大人突然回頭,朝自己招了招手。
隐貞愣了一陣,這才明白過來,忙跟着進屋去了。
病榻前,仍站着左三層右三層的太醫,透過人群,看着幾乎奄奄一息的李晏晏,虛弱的像是一只弱小的小病貓,雲棠的心尖兒,一下子抽搐了一下,要說她與華陽公主的情誼,遠不及和采菱她們的要深,可這副景象,誰看見了都窩心。
前面皇後正坐在榻邊,且有個年邁的太醫正在切脈,雲棠不敢上前打擾,只好抻着脖子往裏瞅,也就這時候,跟心有靈犀似的,李晏晏輕輕擡了擡眼皮,正巧看見了她。
“雲棠姐姐!快來……”虛弱的聲音響起,可這也是小公主病倒後說的第一句話了,衆人紛紛回頭,無數雙眼睛投向雲棠,見她一身女官打扮,也不知與小公主有什麽交情。
“雲棠姐姐,你來……”病榻上的小公主又喚了一聲,衆人這才回過頭去,自動給雲棠讓出了一條路。
雲棠強擠着笑容過去,先沖獨孤婧作揖行禮,這才行到床邊,“公主,我來看你了……”
微微俯下身去,仔細看了看病榻上的女孩,臉色又蒼白了許多,一雙眼睛又腫又紅,看來是哭得極兇。
撈起女孩兒的小手,輕輕揉了一揉,“公主,我來看你了,我幾日不來,怎麽就這樣了呢?”
李晏晏也不答話,只一個勁兒的流淚,想要再說些什麽,卻哽咽着說不出來了。
雲棠更覺愧疚,拿出帕子幫她擦了擦,“公主,這事是我對不住您……”
話說一半,就被李晏晏打斷,“母後,這裏人太多,我透不過氣來,女兒想和雲棠姐姐單獨說說話,成麽?”
那老太醫此時已診好了脈,正安安靜靜在一邊等着,獨孤婧看了看,尋思着正巧跟太醫聊聊,也就答應下來,一聲令下,帶着一群人出了門去,本也沒多大的閨房瞬間顯得寬敞起來。
回頭看那張蒼白不堪的小小瓜子臉兒,雲棠愧疚更甚,“這事是我對不住您,若不是當初我說了假話……”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晏晏拉了拉手,“不怪你,姐姐是為我好,我都明白的……”
即便她這麽說,可雲棠還是忍不住跟着哭,還是怪自己,要是早給她提個醒兒,公主還至于一下子受了打擊病成這樣?
這下一來,倒變成了病弱的李晏晏勸着雲棠,終于止了淚,忙去倒了杯水,遞給小公主潤唇,正好瞧見窗外那個走來走去的身影,正是隐貞。
“公主,您與隐貞的感情,當真是好啊。”
李晏晏稍彎了彎嘴角,提起隐貞,那眸子裏才閃現出一絲不一樣的色彩,“他啊,在這的日子,也多虧有了他。”
雖說雲棠對隐貞這人沒有一絲好感,可既然公主喜歡,但凡有能陪她說話的人,這就是好事,她試着講些好的事情,“看得出來,他也是極擔心你的,剛才在門口,他急地不行,又實在進不去,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生怕你出了什麽事呢!”
李晏晏苦笑,“自打我來這裏,他為我鞍前馬後,倒是苦了他了……只可惜我這副身子骨,不能報答他的恩情。”
“胡說!什麽報答恩情?朋友之間,總想着報答不報答的才真叫人寒心,我看得出來,他一片真心待你,自然不圖什麽回報,你且好好的,這才是對他,對我最好的安慰。”
李晏晏眼含淚光點了點頭,“我曉得的,只是昨個聽說了绮繡的事,實在是叫人痛心,好好的姑娘,跟了我足有八年,怎麽就被害成了這樣?”
雲棠連忙制止,“公主,這話可說不得,若是被娘娘聽見,怕是要傷心!”
剛剛進門的時候,她見皇後坐在榻前,小公主便閉着眼睛不說話,直到她來才表現出一絲熱絡,看來是對皇後娘娘灰了心的。
是了,雖是她娘,可卻絲毫不待見女兒選擇的朋友,或者說,還是害了绮繡的幫兇,且在她觀察,獨孤婧雖是極愛着自己這個女兒,可卻沒給她一絲一毫的自由,母親對女兒的關愛反而變成了束縛和操縱,在這樣的“關懷備至”之下,難免會壓抑的生病。
要說公主的身子是承香殿的小鬼作的,在雲棠看來,也不過是小部分的緣由,更多的反而是被逼無奈,便只能在心裏頭壓着,久而久之,憋屈出病來。
可惜那些個罪魁禍首偏偏沒有絲毫的自知之明。
“公主,按說您是千金之軀,而我不過是個小小女官,不該對您指手畫腳,可下官還是想對您說上幾句,不管怎麽着,人投生一次并不容易,既然咱們有幸來人世一次,有幸見一見春花秋月,有幸認識那麽多人,那就不管發生什麽,都要努力地生活下去,作為你自己,李晏晏,而不是別人。”
李晏晏苦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理我是明白的……可惜冷徹了心,實在沒有力氣了,即便有那麽多美好的東西,可我沒了力氣,還怎麽去體會呢?”
這話語裏透露着深深的悲哀,若是在民間,這樣的話絕不可能出自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口中,她面臨的一切使這個孩子過早地成熟。
雲棠竟有些無言以對,她沉默了一陣,才想好了措辭,“怎麽就沒了力氣呢?公主,您今年才剛剛十二歲,你體會了什麽?不過是眼前的局限罷了,你卻不知這世上有更多更好的東西,促使着你有無限的精力,比如你終于發現了自己鐘愛的人和事物,你要去守護他們,再比如你還有那麽多的大好山川沒有去過,比如終有一日,你發現了自己最喜歡的生活……比如我呢,我就希望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叫我的家人不再受人欺淩,讓他們都過上穩定的生活,我自己呢,可以和我喜歡的男人歲月靜好,與世無争。”
李晏晏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道,姐姐與六哥哥……姐姐,和六哥哥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麽?”
雲棠笑笑,小公主将過十三歲生辰,是開始對這方面好奇的年紀了,為了激起她活下去的勇氣,雲棠也沒忌諱什麽,“自然是快樂的,那是一種極為獨特的感覺,可以叫憂郁的人心花怒放,可以讓铮铮鐵骨百轉柔腸,只要和他在一起,便什麽都不怕……所以說……”她垂下眼簾,小心凝望着女孩,“绮繡姑娘她……應當也是不怕的,她是為了自己的愛人而堅持,并從未放棄過,更未向那些阻撓的人低頭過,她是個勇敢的女孩,公主是她的朋友,她定是希望公主也如她一般勇敢……”
又提起绮繡,小公主的面上一片傷痛,可那雙幹淨美麗的眸子裏卻閃現着一絲堅韌之色,“也就是說,若我生了死意,便是退縮逃避,绮繡也會瞧我不起……”嘴裏喃喃,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