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初見端倪
趴在谷夏的懷裏,哭了個天昏地暗,也不知是何時哭地累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即便是睡了,也時不時抽噎一下,大概是姿勢不對,竟小聲兒打起鼾來。
瞧着懷裏這貓兒一樣的小姑娘,谷夏哭笑不得,又挺着脊背任她靠了一陣。
誰道這姑娘睡的極死,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了了,殿裏的溫度又愈來愈冷,這麽睡了,怕是要惹上風寒,忙差了小葫蘆去找一趟穆霄。
此時的穆霄已躺在榻上有一陣了,見對面的床鋪空蕩蕩的,還有些擔心,聽小葫蘆說明了情況,這才松了口氣,起身披了衣裳,朝三清殿接人去了。
穆霄來到,正看見谷夏坐在三尊前的階梯上,懷裏抱着個軟趴趴的小人兒,袍子的下擺蓋住雲棠全身,一手拖着她的腦袋,一手正落在半空,似是要朝那墜下的屢屢青絲探去。
穆霄內心一驚,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才進了門去。
而這一頭,谷夏的手掌稍一轉彎,落在了身側,“穆姑娘來了……”
穆霄點了點頭。
“她剛剛哭了一通,穆姑娘你……回去照看她些……”
這才放低了聲音,“雲棠,雲棠,穆姑娘來了,你跟她回去好好歇歇……雲棠?”
無奈之下,只好睜開沉重的眼皮,對上了一雙漆黑如葡萄似的清澈眸子,再轉了轉眼珠,瞧見了自己的室友,“穆霄,你怎麽來了?”
穆霄不茍言笑,“谷先生說你在這睡着了,叫我來接你。”一邊說着,一邊接過雲棠,幸而她比一般女子生的高大,力氣也大了許多,扶着雲棠也并不費力氣。
雲棠這時候清醒了,見這兩人跟遞孩子似的把自己送來送去,頗有些不好意思,稍用了力氣,在穆霄懷中站了起來,撓了撓後腦勺兒,“只是睡着了,又不是醉了,你們兩個……這是做什麽?”
穆霄無奈搖了搖頭,又把她給壓了回來,“這時候能耐了,虧了谷先生照顧你,快跟我回去,別在這丢人現眼……”
……穆大人說話從不拐彎抹角,耿直的很……
雲棠沒了說的,也只好乖乖跟穆霄回去,好在穆霄不是那愛打探的人,也并沒問她因為什麽哭,只簡單安撫了幾句,把她撂在床上,也去睡了。
Advertisement
若是她真的問起,她還真不知要如何解釋,說她因為個男人,因為件捕風捉影的小事,就沒出息地哭了?
采菱那事,更不好說。
剛剛在谷夏懷裏睡的極香,這下躺在床板上,反反複複,輾轉難眠,一直到淩晨才昏昏睡去,再次醒來,雙眼不出所料的腫了。
好在今日休沐,并未耽擱正事。
剛剛趿拉上鞋,就聽見丁澤來了。
穆霄雙手交疊,朝窗外努了努嘴,“那樂師是你認識的罷,他就在樓下,是不是在等你?”
雲棠也湊過去往下一看,果真是丁澤,急忙穿好衣裳,簡單擦了擦臉,朝樓下去了。
到了近前才放慢腳步,“丁先生,你來啦……”
丁澤淡笑,“昨日見你臉色不太好,實在是放心不下……”
見她兩眼紅腫,就知昨日必是偷偷哭了,心緒頗為複雜,“既然你都不讓我叫你大人,你也別叫我先生才是,我比你虛長幾歲,若是不嫌棄,雲棠可與我兄妹相稱……”
兄長?這倒是極好,雲棠雙眼一亮,“那好,日後我就叫你丁大哥就是,實不相瞞,昨日聽了丁大哥的話,我是有些想不開來着,可今日見了大哥您,這才知道我總是有你們的……且事情未必發展地很壞,是我多慮了……”
丁澤也欣慰地笑笑,“如此我就放心了,你是個聰明孩子,心思也比別人通透,就想你說的,事情也未必就發展到那種程度……不管怎麽說,我這個做兄長的總還是在你身邊的……
不管怎麽說,我總還是在你身邊的……這話不止他一個人說過,雲棠又是眼眶子發酸,她家裏有一個弟弟,從小就學會了要謙讓弟弟,照顧弟弟,到從未感受過有個兄長的感覺。
這感覺,還真是蠻好。
***
另一頭,遙遠的邕州,曹蓁被封了個定遠将軍,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為國效力,一圓自己馳騁疆場的夢想,自是極為高興。
而李連也受到了皇帝的封賞,皇帝萬萬未想到,自己這個兒子有朝一日也能為他分憂,為了褒獎,特下诏封為恩王。
皇宮外早就為李連準備好了的府邸也成了名副其實的恩王府。
人人都知道,六皇子這次為國出征,少不了要封個王位,卻未想到這麽快,人還未回來,且還不到半年……
可當事人本身卻沒那麽高興,一方面為着自己的私事,自打從長安出發,他托人給雲棠帶了不少的信,可卻一封回信也未收到,是途中出了問題,還是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回信?
忙搖了搖頭,勸告自己要信任雲棠,可無論如何,心中的疑慮卻是紮根了。
另一則,卻不是私事了。
他一向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個抱負遠大有大情懷、大義氣的人,可這一次,他為國事感到懊惱。
不為旁的,只為他是大唐皇室李姓子女,隋炀帝昏庸無道,耽于享樂,百姓民不聊生。
高祖無奈之下,揭竿而起,這才帶來一個太平盛世。
太宗貞觀之治,帶來了大唐的根基穩固。
高宗與武後,帶來真正的大唐盛世……這些祖輩,即便也都做過錯事,可于天下百姓安定富足來講,無疑是功高蓋世值得稱頌的。
而到了現在,十二三歲的孩子就要被趕上戰場,這背後又是多少的白發人送黑發人?
當年的大唐,萬朝來賀,而如今,對付一個區區的南诏,就僵持了數十年……
他輕輕閉了眼睛,那日那些年輕的戰士倒在城樓之上的場面就浮現在眼前,事後,他走過去合上了他們的雙眼,也下令叫他們入土,可小小年紀,就這樣客死他鄉,不知那家中的父親,又是何等的心情?
年少時閱杜工部的詩,不過是附庸風雅,人活一世,何必如此苦大仇深?可此時此地,他開始漸漸了解……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随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睜開眼來,山川秀美,卻是一片血腥之氣,他李連,生來錦衣玉食,流連于聲色犬馬之中,竟是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