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真】青茫
1、
柳從複習資料裏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圖書館外的天已經黑了。
白天就下了雨,天色昏暗,館內便直接開了燈,一時之間竟然模糊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周圍的人大多同他一樣埋首書本,偶有座位更換了使用者,都輕手輕腳的。
這樣的客觀因素導致了柳對時間的模糊,但他還是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
把一直關機的手機開機,等候了一會兒後果然發現了幾個未接來電。
他把要用的資料收拾好放進書包裏,又把借閱的參考書放回原位,把座位上的一些雜物收拾好,又用紙巾擦了桌子。
一切就緒後他才下了樓,刷了卡走出了圖書館,點擊了最上面那個未接來電的回撥。
“弦一郎?”他有些抱歉地對着電話那頭的同居人報告自己的情況,“等急了嗎?我剛出圖書館。”
租住的公寓距離學校不近不遠,是地鐵可以直達的地方,根據等候時間不同要花費三十到四十分鐘。
最初決定要出來住時特意考慮了距離兩個學校的距離,他還拿着地圖算了三遍,靠比例尺和谷歌地圖選了兩三個距離兩個學校都一樣遠(誤差大概在一百米以內)的位置。
也幸好本身學校隔得不遠,不然他參考路線都得包括十幾條地鐵線,非得求助計算機系的同學寫個路線規劃程序出來才行。
“蓮二。”他的同居人對此多少有些不能理解,“在這條線上不就行了嗎?”
“你就當做是我的浪漫吧。”柳這麽說。
他才不想和榆木腦袋解釋什麽叫做公平性考慮,和什麽叫做想體諒你又想被你體諒。
“某種程度來說,這種像是強迫症又不是強迫症的邏輯非常可怕。”某個多年好友的同居人這麽感嘆道。
柳對此不發表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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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對方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用苦良心。
畢竟多年好友是個就算租了房子每周也有三天以上得留在學校通宵做實驗的醫科生,于是他的戀人……欲求不滿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2、
柳覺得他的同居人有一些小習慣非常可愛。
比如每天一定要互道早安。
比如不管多忙,晚飯都得回家一起吃。
偶爾也有匆匆趕回公寓吃完晚飯再去上晚課的時候,而如果下午四節連堂再加上晚課,是根本不可能趕得上了。但沒關系,柳對翹課沒有負罪感,反正優秀來源于習慣,少上一節課不會對成績造成影響。
反而提出這一要求的同居人會因為時間表而皺眉。
“太松懈了!肯定能來得及!”
這樣說話的同居人,真的非常,非常可愛。
柳每次都忍不住應和一聲,順便微笑着側過頭去在唇角偷一個吻。
而那時候,他的同居人,會露出更可愛的表情。
啊,補充一下,他們不僅僅是同居人的關系。
他們是戀人。
3、
柳在春雨的涼風中往地鐵站走時,不由得想起幾年前的事。
是聯考結束後的最後一個返校日,下着和此時差不多的細雨。
那天柳提前看了天氣預報,在書包裏放了把傘。果然到了午時,一直陰沉的天色到達了臨界點。
下課的鈴聲和天邊的響雷一起響起來,應和着身邊同學小聲的驚呼。柳從課桌裏拿出自己的傘,下了樓。
最後一次的部活,大概除了告別也做不了什麽。而事實上他們的告別儀式也提前舉行過,該說的也都和後輩們說過了。
作為站在中學網球界巅峰的一群人,他們中學六年的戰績堪稱輝煌——有低谷,也有高峰,有感傷,也有歡樂。
那還有什麽理由,在最後一日再“舊地重游”呢?
柳轉過一個彎。
再往前去就是正選專用的網球場了。現在那裏站着的,是一群通過自己的奮鬥站上正選位置的後輩。而柳徑直往前走去,果然在靠近器材室的地方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嚴格來說他們國一時才認識,但不久就一同成為這個網球部的頂梁柱之一。
而後,他們又一起度過了對他們來說最黑暗的那段時間。
他見證了這個人,從一個雖然固執但還帶一點傻氣的倔強少年,變成一個喜怒不形于色又沉穩大氣的合格的副部長,後來又成功掙脫開多餘的束縛,在世界舞臺上展現出他獨特的魅力。
而也許他自己也變了很多。
“蓮二?”這個人聽到聲響回過頭來看他。
柳微微颔首,微笑道:“我來看看。”
于是這個人沉默着回過頭。
他們來的太早了,場內的新一代的正選們還在做準備活動和基礎練習。
但網球部的日常,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他們心情複雜。
他們和已經決定走職業網球道路的幸村不一樣。
那個一直站在最前方的人,披荊斬棘也還是朝着他認定的目标走去。
柳佩服這樣的人,也想知道身旁這個分明是與幸村一起成長起來,卻選擇了另外道路的人,是怎麽想的。
是不是和我有着同樣的心情呢?
又是否,注意到了我給予的微弱暗示?
他側過頭,微妙的高度差能讓他看清身側的人眼底的神色。
他們隔着一個拳頭的距離,撐着的雨傘微微相碰。
“弦一郎。”柳轉過頭來,目視前方,“我……”
“我……”
他們同時停住了聲音。
然後柳突然就笑了,帶着一點意料之中的味道。
他想,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幾率。
或者是百分之九十?
如果認為是百分之百……
“蓮二,我喜歡你。”低沉裏帶着堅定的聲音。
現在,是百分之百了。
4、
柳後來在私下裏和友人聊天時,承認過自己做了些布局。
“未發生的事件的數據,是可以根據外界因素改變其發生概率的。”他這麽說。
他友人笑而不語,只是端起咖啡杯。反倒是跟着他友人一起來的另一個姑且算是同伴的家夥笑出聲來,說參謀,副部長完全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嘛,真可怕。
別用這個說法,柳反駁道,聽起來不尊重。
是,是。那就換一個說法,是參謀你運籌帷幄于千裏之外?
仁王君。
他的友人警告地喊了一句。
于是白頭發的那個聳了聳肩,給他亂七八糟的評論做了一個結語:“雖然想說辛苦了參謀,但反過來想,更辛苦的是真田也說不定。”
他們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決定讓這次沒什麽目的的聚會畫上句點。
5、
國三參加世界杯時,他最開始是作為數據組,也就是內勤人員随隊參戰的。
那是明星璀璨的一屆世界杯,不管是一同奮鬥的隊友,還是拼盡全力的前輩,都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們是真的在拼命。不管是高傲的平等院,還是骨子裏溫和的鬼。他們或許有着不同的價值觀和網球之道,但目的總是殊途同歸。
比較起來,他們立海大在那一年的失敗,好像也成了不那麽痛苦的事。因為未來的路還很長,他們需要追逐的,還有很多。
淘汰賽減員了太多人,他被補進了國家隊名單。
對上法國隊時,他和毛利前輩一起打了雙打。
曾經在學校部活裏極力降低存在感,熱衷于逃訓的前輩,在高中一年成長了太多。不僅僅是網球實力,還有更加成熟的姿态。
柳作為三巨頭,一向是站在最前方指引方向,替別人解決麻煩的哪一個,差一點就忘了被保護是什麽滋味。
卻在那場比賽裏感受到了什麽。
“不管怎麽說,我在立海大,還是挺愉快的。”和冰帝的部長站在一起的高個子前輩,說出了這樣的話。
柳隐約動容,又從前輩的話語裏聽出了什麽。
“想要的話,就去拿吧。太善解人意,是永遠只能做別人生命裏的配角的。”
這種話,又是從何而來呢?
明明這樣想着,柳卻不自控地看向了他的隊友。
身為部長的那兩個人,仿佛從那一場雙打中找回了什麽,比如童年的回憶又比如曾一起長大的默契。他想是啊,他們倆才是一起長大又一同成長的人,還一起執掌了立海大。那我作為參謀,又該站在什麽位置呢?
……而我,又為什麽要苦惱于這個問題?
6、
他一直是那個在最細微末節之處都能注意到的柳蓮二。
立海大的參謀,也是立海大三巨頭之一。
數據漸漸正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觀察也是。
所以在發現他的友人有些失常時,他決定為了網球部的穩定去找人談談。
“我和仁王君?”友人露出驚訝的表情,“我們?不,我們沒什麽事。”
“這句話是謊言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八點九。”
“……蓮二。”他的友人有些無奈地推了推眼鏡,“真的沒什麽。”
這話說出口你自己信嗎?
“只是有一點感情問題。”
所以你這是承認了你們有矛盾了嗎?立海的第一雙打,有了矛盾,就該及時解決。
“不,不是那種矛盾。是戀愛的那種。”
柳微微睜開了眼睛。
他看着柳生,終于确認自己的友人并沒有在開玩笑。
而他一貫紳士的友人,表情一如平日那般冷靜又自持:“放心,很快能解決的。我們不會拖太久,我也不會允許。”
柳想,原來你柳生比呂士也會說出這種話嗎?
“倒是你,蓮二。你難道就沒有憂心的事嗎?”
柳愣住了。
大概真的是有的,憂心的事。
但托福,還不算太明顯。
幸村在國家隊比賽之後去國外修養了一段時間,接受了國外俱樂部的邀請。但他身體确實還未完全康複,便有一半時間留在國內,為他耿耿于懷的全國冠軍添磚加瓦。
與此同時,身為三巨頭之一的他,和身為副部長的真田,确實承載了比以往更多的工作。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失常才表現的并不明顯。
但連柳生都發現的話……
柳合上自己的筆記本:“我有。”
他承認了。
7、
大概是花了一點功夫的。
讓那個思維已經固定,又固執己見的人,産生他想讓他産生的念頭。
但并不算難,因為那個人的思維其實很好預料,所以他會有怎樣的反應也能算出個大概。
如果真的沒有可能,他會讓自己盡早抽身。
可事實比他想象的要樂觀許多。
8、
回顧了一遍自己算不上艱辛但确實花了不少心思的“追求”過程,柳站在電車裏看着時間。
準時準點到了站。
他從地下通道裏出來,又走了一段路,拐進了租住的小區。
他在小區門口那家小小的水果店裏買了一塊泡過鹽水的菠蘿。
老舊的小區沒有電梯,但昔日的運動員走上五層樓毫不費力。
他數着數敲開了門。
門內傳來熟悉的味道。
“伯母今天來過嗎?”柳問道。
真田應了一聲:“母親今天帶了些青團。快要清明節了。”
“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啊。”柳把手裏的菠蘿放下來,去廚房拿了幹淨的盤子,又把菠蘿切開。
他轉過頭就看到飯桌上擺好了蒸熟的散發出清甜香味的青團。
9、
雖然偶爾會覺得自己提前過上了老年生活,但他确實得償所願了。
而且,他的戀人,真的非常甜。
10、
柳擁抱上去在真田唇邊親了一下。
比糯米青團還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