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牛皮糖
日世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長到她覺得會一睡不醒。
可她知道那是夢，因為在那裏她有疼愛她的父母、有真心相待的朋友、有幸福感爆棚的工作，她接受了孝宏的表白，日子過得平淡而快樂。
……
睜開眼，是醫院的天花板。
窗外天空已經亮堂起來了，黑夜已經過去。
另一側，一個熟悉的人環抱着雙臂坐在凳子上，背靠着牆壁閉目養神，眼下是濃濃的黑眼圈。
日世裏收回目光，看向了一旁挂着的液袋。
“醒了？”
赤井秀一揉了揉額角，活動了下肩膀，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日世裏嗯了一聲，猶豫了片刻，低聲說了句：“多謝了。”
這倒是意外。
“雖然告訴過你我的號碼，但我檢查了一下發現你并沒有存進手機。所以我幫你存進去了。……當然，也順便拿到了你的號碼。”赤井舉起手中的手機示意了一下，無視對方霎時間黑下來的臉嗤笑一聲，“——我倒是記得之前有人和我說，在日本不需要我的幫助。”
日世裏一僵，下意識反口：“那是因為我的朋友們昨晚剛好都沒空——”
“沒關系。”赤井目光深邃，語速緩慢，“無論怎樣都沒關系。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
是啊，這是他欠自己的啊。
日世裏覺得，這可以接受。
難怪朱蒂說，秀對那個叫宮野明美的女人有無盡的愧疚。他的确是一個記得住債的人。
“最近，朱蒂很忙。”赤井秀一沉吟着開口，“所以……如果她顧不上你，你可以找我。”
他以為昨晚是她沒找到朱蒂，才向他求助的。
下意識地在為朱蒂開脫。
“我昨晚沒有找朱蒂。”她淡淡開口，收到詫異的目光後，才繼續道，“奇怪嗎？只要一想到，這幾年她對我的好都是經你授意，她本人或許根本不想跟我來往……呵，不過也真是辛苦她，還要替你這個前男友還債。”
最後一句說得惡毒。“還債”一詞她重重地咬字。
赤井皺了皺眉。
“她不知道。”
“朱蒂什麽都不知道。”他垂眼，“當年我只是告訴她碰到了被惡人欺負的日本女孩子，不便出手，讓她帶領FBI去救你。之後的事，我再沒過問過。”
“所以，你們兩個這幾年的來往，全是她自願。”
為了不讓朱蒂看出問題，他也從未以任何形式打聽過日世裏的消息。
日世裏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心中的一塊大石頃刻放下，面色緩和了許多。
“赤井先生，你對朱蒂真的很不一般。”
“……”
對視之後，赤井發現日世裏此時眼中充滿着八卦味道，不由覺得有些頭疼。這個小姑娘——也是個成年人了，她還很清楚自己和朱蒂的過去。
他說：“當然，畢竟當初也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把她抛下的，愧疚還是有的。”
日世裏聞言一笑，話中又有些諷刺：
“你對我也是愧疚吧？朱蒂說你對宮野明美也有愧疚，現在你自己又說對朱蒂是愧疚……叔叔，你對不起的女人可真是多。”
一夜未眠，赤井覺得頭更疼了，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不過，你最近幾天為什麽一直跟着我？”
“也不全是我，有的時候也會讓我的同事幫忙盯着。”
“所以說為什麽？”
赤井換了個坐姿，靠在牆上，目光銳利：“你不清楚自己招惹了什麽人嗎？”
日世裏一怔。
？？？
“如果沒有我跟着你，恐怕你這會早不知道被丢到哪個海裏游泳呢。”他帶上了慣常的涼薄語氣。
她目光緩緩沉了下來，依舊沒有作聲。
“日世裏，我跟你說過，那個組織很危險。以後，不要再追查了，你的仇……我幫你報。”
……
最近，她沒有惹事。因為折三井不在東京。
可是，赤井說她招惹了那個組織。
“我最近只因為當初酒井的事情和水無憐奈吵了一架，其他人沒有——”
聽到水無憐奈的名字，赤井的眸光一閃。而日世裏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她猛然回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掙紮着坐了起來。
“你做什麽——”赤井一把按住她準備拔針頭的手，強硬地把她重新按倒，“不準亂動。”
今天水無憐奈要采訪土門康輝，她之前不願相信水無和那個組織的關系，可是按赤井的說法，這幾天那個組織已經對她下手了……水無憐奈，果然有問題。
那個組織連酒井都不曾放過，今天土門康輝怎麽可能平安無事呢？
她覺得如坐針氈。然而赤井在旁邊一副駭人的架勢，明顯是不聽分說的樣子。
日世裏穩了穩心神：“我有重要的事。土門康輝聽說過嗎？要參選議員的那個自衛隊長官。我們電視臺的水無憐奈很可能是那個組織的人，他們早就盯上土門康輝了。今天下午——”
“我知道。”沒聽她說完，赤井直接打斷，“放心，朱蒂和我的上司都已經過去了，你什麽都不用管。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在點滴挂完之前，你哪裏都不準去。”
……對啊，他們是聯邦調查局啊，水無憐奈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比自己知道得晚。
赤井秀一态度那般強硬，日世裏也不想雞蛋碰石頭。她看了看點滴的剩餘量，一個小時無論如何也夠了，故耐着性子躺了回去。
只是，對水無憐奈的事情，完全放不下。
她悄悄看赤井，看到他皺着眉頭，時不時動動肩膀，渾身不自在的樣子。她眼珠動了動，放輕聲音開口：“想抽煙吧？去吧，我不跑。”
這番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法，她知道赤井肯定不會走，反而會被煙瘾折磨得更加難受。
他擡眼看她，兩人對視了三秒鐘之後，他居然一笑站起了身，雙手自然地插進褲袋朝門口走去——居然真的去抽煙了！
……這就輪到日世裏苦惱該跑還是不該跑了。
好像就這麽走了有點不太夠意思，可是不走還要再等一個小時……
就在猶豫間，一個護士姐姐推門走進來，車上有一堆奇怪的儀器。
“你家屬說要給你做一下基本檢查。來，坐起來。”
……
F**k！
護士姐姐邊做還便問：“那是你哥哥嗎？看着好兇啊，不過守了你一宿，對你還不錯。”
“……呵呵。”
赤井回來一進門就看到了那張吃癟的臉，心頭閃過片刻愉悅。
哪知日世裏張口就來：“叔叔，我餓了，想吃漢堡。”
赤井一口氣沒上來。
護士姐姐：“你現在的腸胃不能吃漢堡，可以吃一些流食。——要記得醫囑啊！”
日世裏：“……”
赤井看着護士收拾好器材，一邊點頭：“我知道了，輸完液再去帶她吃東西。”
護士離開之後，赤井重新在病床旁邊的凳子上坐下，環抱起雙臂。抽完煙，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日世裏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心情更差了，向另一旁別過頭。
“你今年多大？”赤井開口問。他果然還是在意那句“叔叔”。
“十八。”
“……”
赤井回想了一下曾經得到的信息，“兩年前你大學畢業，學的是新聞相關……應該是四年制的大學吧。這麽說來，你今年24歲？”
“……”
日世裏別過頭。
她沒想到這個家夥居然連上次她随口說出的一句“兩年前畢業”的事都能記住。
“那看來是說中了。”他反而沒覺得有多開心，“——叫我叔叔，有點過分了吧？”
“呵呵。”
……
一個小時後，拔掉點滴。日世裏一邊按着還在流血的針孔，一邊翻身下床動作利索地蹬上鞋。她要去找水無憐奈。
不過，身體還沒完全恢複，手剛碰到病房的門就感覺腿一軟，還好及時扒住了門框。
一只手從右手臂下穿過，讓她借力站好。
“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送我去電視臺。”
日世裏根本不理會身旁人的臉色，直接邁開腳步走出去。
然而右手臂上有個累贅。
赤井秀一壓住她的速度，“我幫你請過假了。回家。”
？
“真當你是我叔叔了？”
“你身體還沒好，今天就回家好好休息。我會寸步不離地看着你。”
有意思。
“你以為你是誰？”給他點好臉色怎麽就上天了呢，忘了誰才是債主麽？“你好像沒什麽資格命令我。”
“不是命令，是保護。”他單手拖着她往前走，淡淡道，“我說過，水無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們會處理好。”
“誰需要你的保護？”日世裏一直在反問，醫院周圍人很多，她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還寸步不離？就讓你照顧了我一宿而已，瞧把你給厲害的。我上廁所你也要跟着嗎？”
兩人的姿勢太過古怪，日世裏想甩開他，他卻一直拉着她的手臂，看起來就像是脅迫一樣。周圍已經有人在往這邊看了，連護士都開始嘀嘀咕咕。
“——如果你逼我。”赤井忽然停住腳步，盯着她，把對方看毛之後靠近她耳邊說，“你知道我有沒有本事做到那一步。”
什麽東西……怎麽好像是她欠了他一樣？真不要臉。
雖然肺裏簡直要氣炸，但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忍氣吞聲。
赤井開車把她送回家，剛到公寓的停車場，他接到了朱蒂的電話。
她在那邊斷斷續續說了一會，赤井一直靜靜聽着，看到日世裏左瞄右瞄，正準備逃跑的時候被他一把按在牆上，防止她尖叫還順帶着捂上了口鼻。
F**k！
赤井聽完朱蒂說的話，閉上眼回應了一句：“……這樣啊。”
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日世裏快被憋死了，氧氣重新沖進肺裏之後她滿臉通紅地咳着：“你有病啊！捂住嘴就捂住嘴，你捂我鼻子做什麽？想憋死我嗎？”
赤井擡起步子去按電梯，“距離太近，怕你的呼吸聲被朱蒂聽到。”
聽到你侄女！
“我有那麽見不得人嗎？”日世裏氣不打一處來，眼裏全是憋出的淚水，開始口不擇言，“你怕朱蒂知道什麽？怕她懷疑我們的關系？你說要是哪一天她知道我們的事——知道了當年強.暴了我一個晚上的人就是她最愛的前男友，會怎麽樣？真是想想就刺激。”
忽然間後背一涼，她又被推到了牆上。
然而這次赤井的眼神比之前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幾乎凝霜。
他幽綠的瞳孔盯着她，右手還在褲袋裏，左手撐在她的耳畔，聲音刺骨：“不要挑戰我的底線，日世裏。”
……
他的底線？
日世裏被他駭人的氣勢吓得不輕，一時屏住了呼吸，所有的聲音都壓回了喉嚨。
她忽覺內心有些委屈。
赤井秀一的确是在乎朱蒂。
她們三個和他有關系的女人之中，宮野明美是他帶着任務接近的，日世裏是他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招惹的，只有朱蒂，是沒有一切外界因素影響……真真正正，喜歡過的女孩。
可是他這樣對自己，讓她很委屈。
她做錯了什麽？
她本是誰都不願招惹，可這世界偏偏不願放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