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千鈞一發
折三井晚上如約而至,顯然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風塵仆仆。
日世裏給她準備了幾個菜,還順帶給自己熬了粥。
折三井一進門看到她就皺眉:“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她輕描淡寫:“昨晚進醫院了。”
?
折三井原本夾菜的手放下:“我不是說我出差的時候讓你老實一些麽……怎麽還把自己折騰進醫院了?”
“身體方面的事又不受我控制……”日世裏小聲解釋,“再說了,都是我的新工作,每天讓我跑街頭瞎吃。……我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我不吃編導還老罵我。昨晚吃了一晚上海鮮,結果就腸胃炎進醫院了,差點死掉。”
“我還以為你調去情報局起碼比報道局要多少安全一些呢,沒想到你命這麽不好。”
“……我小時候亂吃過藥,所以身體抵抗力特別差。平時我在家都不敢亂吃東西,結果現在為了工作,天天都得亂吃。”日世裏覺得,自己以後說不定就是被工作折磨死的。
折三井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她忽然發問:“日賣電視臺的老板——是不是姓浦原?”
日世裏喝粥的手一頓。
“是。……你想幹嘛?”她忽然想起太子爺前些天提起過折三井,有些害怕,“……姐姐,你不會要去找那個浦原勝一吧?……不用,我也不是不能堅持,那家夥渾身邪氣,對你有非分之想……”
“想多了。”折三井淡淡打斷她,“既然你叫我外挂,我也得展現出一點外挂的能力才是。浦原勝一是誰我不知道,但老板浦原先生我還是認識的——你以為我在商業犯之間周旋這麽長時間都是白幹的?……總之,你的工作我幫你想想辦法,先不用擔心了。”
“……好。”
折三井吃了幾口飯,忽然想起一件事:“昨晚我不在,誰帶你去的醫院?打的急救電話嗎?”
“不是,是……是一個朋友。”
“朋友?”
“嗯……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我之前跟你提到過……朱蒂。”她下意識地不想提起赤井秀一。
折三井呵呵兩聲:“FBI?”
這語氣好像不太對勁。
“姐姐,你讨厭FBI?”
“讨厭。”折三井直截了當,“我有一個重要的朋友,就是被FBI殺了。”
……
看起來FBI的确幹過不少壞事。
“——說起來,日世裏,你跟着孝宏叫了我這麽久姐姐,孝宏今年年底就要畢業,你是準備和他在一起了?”
日世裏心頭一空。
折三井一直對她和弟弟之間不明不白的關系不滿意。雖然在日世裏眼裏,她和孝宏就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折三井認為,如果不喜歡,就不要拒絕了之後還要拖着。
她會和孝宏在一起嗎?
老實說,她都想不到自己談戀愛的樣子。曾經孝宏表白的時候她就懵了好久,她想象不到一個好朋友忽然變成男朋友會是什麽樣子,有些接受不了,所以她拒絕了。
戀愛,是她這輩子都沒想過的事。
折三井看她的樣子就知道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她吃飽,起身走了兩步,忽然在茶幾前停下。
因為日世裏是獨居,家裏沒有煙灰缸。茶幾上擺着一個空的易拉罐,頂上有煙灰,往罐裏一瞧,好幾根煙蒂。
她回頭看了一眼日世裏,随口問:“日世裏,你最近抽煙了?”
日世裏懵:“沒啊。”
折三井點了點頭,把易拉罐放了回去,沒再發問。
……
送走折三井,日世裏回來收拾屋子的時候,看到了桌上的煙灰。她把易拉罐拿起來注視了一會,丢進了垃圾桶。
唉……恐怕姐姐她,也對她産生誤會了。
折三井的人脈果然不是蓋的,沒過幾天,日世裏便被臺裏抽調到了一檔全新的綜藝節目坐外景主持人。比起新聞、美食欄目來說,綜藝的關注度都是最高的。因此,在綜藝節目規劃之初,就有多個主播競相參與,紛紛想搶得一席之位。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在開拍之前被一個記者搶走了外景主持的機會。
電視臺裏議論紛紛,再加上菜菜子到處說日世裏和太子不清不楚,一時之間流言四起。
“你看,就是她吧……一個當記者的,忽然一躍成了主持人。”
“唉,其實賀山播音能力挺強的,所以也沒那麽不能理解。”
“不過我本以為室內主持會是水無小姐的,她們兩個剛好是好朋友。沒想到水無忽然請了個長假,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是啊,要不是這樣,菜菜子怎麽會頂替了水無小姐的新聞節目呢……”
日世裏聽着身後的議論,面無表情給自己沖咖啡。
水無憐奈不見了。
別人都以為她是有急事請了假,只有日世裏知道,她是不見了。
手機打不通,住處沒人。就在她采訪土門康輝那天之後,世界就和她失去了聯系。
日世裏甚至給刻意許久不聯絡的朱蒂打了個電話,對方也說沒有消息。
水無是那個組織的人,這次,她是回去了嗎?
日世裏心頭有些空。
漸漸地,她的生活趨于平淡。
新的工作內容雖然很忙,但對她來說也沒什麽值得記住的,極為機械。
偶爾打翻自己的水杯,她都會發呆好久,被其引發無數過去的回憶。
從前,她的閑暇時間都在見各種線人,打聽黑暗中的那三個人以及他們身後的組織。
然而,現在不需要了。時間出現了大段的空白,她連錢都攢下了許多。
但與過去不同的,偶爾上班下班途中,或是在她出外景的地點,能夠看到一輛車在不遠不近地跟着她,不會打擾她的生活,但也從不消失。
有一次在水無憐奈家樓下,日世裏撞到了赤井秀一。
她說:“你工作那麽忙,不用總跟着我,我不會有事。”
赤井說:“真忙的時候我不會跟着你——水無憐奈家本就是我們FBI監視的地點。”
她點點頭。
默認了他的說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漸漸地,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不再排斥他的保護。
比起從前,她發呆的時間變少了。上班時她會向公交車的尾部看是不是有車跟着,外景拍攝時會尋找周圍能停車的角落,晚上睡覺前會望一眼窗下是不是還有一支燃起的香煙。
心中有所惦念,時間都感覺不到流逝。
也許,這是活着的感覺。
只是她心裏也知道,有些東西在悄無聲息中慢慢生長……而這樣的自己,很危險。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一期綜藝的外景是在杯戶百貨商場。
日世裏染着奪目的紅色頭發,畫着誇張的妝容在嘉賓中游走。
曾經在報道局的時候,她一身打扮通常都是怎麽利落怎麽來,以便面對随時突發的新聞;後來去了情報局,她上鏡都是青春洋溢的穿着,高馬尾是最長梳的發型。現在在綜藝裏面,每一期都要跟随着主題變造型,整個人“多姿多彩”。
一個嘉賓在錄制結束後不小心把橙汁灑到了日世裏身上,弄得渾身黏膩。導演見狀和商場的工作人員溝通,讓她去員工更衣室洗個澡再走。
因為拍攝綜藝,商場今天被包場,拍攝結束後也也已經晚上十點,直接關了門。導演組和嘉賓們陸續離開,日世裏則去到了更衣室洗澡。
頭發是一次性染發,在熱水和洗發液的沖洗下漸漸褪色,恢複了原本的黑色。
耳畔全是嘩嘩的水聲,在某個瞬間,她看着彩色的流水,內心茫然空洞。
她現在活着是為什麽呢?
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她感到渾身發冷。
遲鈍地關上花灑,她把毛巾罩在頭上,木然地擦着。
水無消失之後,她就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
為什麽活着呢?
她現在好像過得有滋有味,可是依靠的那些東西……真的是她的嗎?
一身病痛,身無長物,無所牽絆,胸無大志。每天睜眼後就跟着計劃走,結束後閉眼繼續睡,周而複始,沒有半點追求,像是一個機器人。
放棄報仇,就換來了這樣一個軀殼。
她自嘲一笑。
賀山,你可真沒用。
……
不知道在更衣室裏坐了多久,她才動作緩慢地換上一旁給她準備的幹淨的工作人員制服。
忽然,牆壁那邊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
“商場已經關門了哦,拍電視節目的人也早就走光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阿拉,那家夥居然也來了嗎?我還以為除了赤井秀一沒人能讓他感興趣呢。”
“……別這麽說嘛,Gin,赤井秀一說到底也沒有對你下殺手,說不定,他心裏對你也抱着亦敵亦友的複雜感情呢。”
……
那個女人就算知道商場裏肯定還有工作人員沒有離開,她也想不到,自己所在的那個洗手間與日世裏所在的更衣室原本是一整間房,後來加的隔板變成了兩間,因而隔音效果特別差。
此時日世裏聽完了那個女人的電話之後渾身冰冷。
她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是那幫人……
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想起過“報仇”一詞。但是現在,他們主動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好,那我們地下車庫見。”
對方挂斷了電話。
而就在此時,日世裏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節目之中手機必須靜音,還沒調回來,此時來電話也是靜悄悄的。
她看着“赤井秀一”四個漢字出神。
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做什麽呢?
在心裏做出了決定,她伸出手指,按向了挂斷。
日世裏笑了笑,有些心思,本就不該存。有些事情,原本就不可妄想。她終究……還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
日世裏走角落的樓梯下到了地下車庫。
她換上了員工的室內平底鞋,走在路上半點聲音都沒有,在并不怎麽明亮的車庫內十分便于隐藏。
不遠處有車子引擎熄火的聲音。
車門開開合合,幾個人碰頭。
“真慢啊,Gin。”這是剛剛在隔壁打電話的那個女人,聲音慵懶性感的很。
“這裏都關門了,要進來總得黑進安保系統把門打開。”這個人冷哼了聲,之後似乎點了根煙,說話含糊不清。
“嘛,有Kir的消息嗎?”
“暫時還沒找到。不過沒關系,東京總共就這麽大,就算翻過來也會把她找到。”抽煙的男人聲音很成熟,“說起來,Vermouth,她的工作幫她辭了嗎?”
“當然。我變聲成水無憐奈直接給她的主管打的電話,不過說起來她做事也夠細致,居然已經給自己請了個長假。”
……
“比起Kir的下落,我其實對FBI的那個叛徒比較感興趣呢。”這是一個沒聽過的聲音,聲音聽起來比較年輕,“——聽說你上次被赤井秀一打中了好幾槍,真慘啊,Gin。”
那邊的對話進行着。
……
日世裏握緊了手機。
水無憐奈就是Kir……她沒有回去組織,連她的同夥都沒有她的消息。
她到底去了哪?
這幾個人聽起來在組織內身份都不低,如果,她真的有一舉幹掉他們的實力就好了。
正在錄音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閃爍着的依舊是赤井秀一四個字。
她無聲嘆了口氣,正準備挂斷,就聽到身後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被稱為Gin的成熟音冷冷開口:“出來,躲在暗處的老鼠。”
一瞬間,日世裏藏在立柱後的身體完全僵住。
……該說,不愧是他們嗎?意料之中的敏銳啊。
她一時間沒有反應,看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眼中閃過一絲掙紮的情緒。然後,她緩緩接通了電話。
“——出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Gin又往前走了一步,和她只隔着一根立柱。只要她往右稍微挪動一下,迎接她的就是另一個世界。
日世裏握着手機,昂起了頭。
……
寂靜的地下車庫中,忽然從入口處響起輪胎打磨地面的聲音——
一輛車從前方拐彎後以一種對室內來說不可思議的速度駛來,開着遠光燈,氣勢洶洶。
幾人被強光照射紛紛擡起手臂擋住眼睛,Gin朝着來車方向放了幾槍:“可惡,是誰!”
車子到了幾人附近依舊未減速,用一個漂亮的甩尾逼退了距離最近的Gin。在四目相對時,他們總算看清了車裏的人。
Gin幾乎是咬牙切齒,同時舉起了槍:“赤井秀一……”
赤井在車內對他投以一貫挑釁的笑。
“——赤井秀一?”一個人聽到這個名字後似乎立刻有所動作,跑到一輛車子上發動汽車。
然而赤井這邊在車子甩尾完畢車頭完全調轉了方向後,重新以高速啓動,同時打開了駕駛座的門,一條手臂伸出,直接将一直藏在立柱後的日世裏撈上了車。
時間卡得毫秒不差,車門關上後幾發子彈便砰砰打在車表面。
日世裏被幾秒鐘之內發生的變故弄得暈頭轉向,只知道來了一輛車,她在躲避強光的同時聽到剎車聲,下一秒就被側面伸來的手臂大力抓了過去。
她橫着上車,無可避免地上身貼在副駕駛座墊、下身搭在赤井的身上沒法動彈。
赤井關上車門後,一手拍了拍她的大腿,指揮她:“自己挪過去。”
她動作艱難地爬到了副駕駛,才看到赤井秀一的臉色格外嚴肅,一直盯着後視鏡。她伸着脖子也想看看,卻被一個急轉彎甩到擋風玻璃上,“砰”地撞到了頭。
等到車子離開車庫駛向大路,她才透過後視鏡看到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緊跟其後,窮追不舍。
來人的駕車技術似乎非常好,赤井秀一全程不敢輕視。好在現在時間已經不早,路上車并不多,他可以把速度提起來。
然而過了三條街,還是沒有甩掉。
赤井嘁了一聲,似乎也感到有些棘手。
前方有一個信號燈馬上變紅——雖然對那群人來說交通規則肯定視為無物,但赤井還是一腳地板油在變色之前沖了過去。
“——咦那是……”
日世裏看到在路旁等待過馬路的行人中有個熟悉的身影。
折三井警部?
……
很意外,那輛黑色轎車居然就那麽停在了那個信號燈處,沒有闖過來。
自然,赤井也就成功甩掉了他。
好險。他心裏想。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他沒有追過來,但總歸還是要感謝好運氣。
畢竟對方如果今天換一輛配置更高的車,恐怕就未必是這個結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吧,每寫一篇文,我都會覺得是寫過最冷的一篇……然後下一本總能突破我的底線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