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無法承認

賀山日世裏在媒體工作上有天賦，可是她沒有怎麽努力過。綜藝的導演認為她外景主持的表現尚佳，但也并無亮點。只是最近，大家都發現，日世裏跟以前的狀态不一樣了。工作積極主動，還經常能夠提出自己的意見。即便她不擅長人際，可是有能力的人是一定會被尊重的，她在整個工作組中的存在感都強了不少。

日世裏覺得，赤井說的沒錯，她要活下去，要找到新的支柱。所以她把精力都用在工作上，讓自己充實起來，忘掉過去。

只是這實在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尤其是當遇到雷雨天，她就不可避免地開始消極。

下班回到家，正趕上大雨傾盆。她深呼吸好幾次，坐在沙發上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電視上——自己主持的綜藝中。然而吵鬧的氛圍也不能讓她沉浸其中，當一聲巨雷劈啪作響，仿佛就在她窗邊裂開一般時，她還是逃到了浴室裏，打開熱水從頭澆下。

……

朱蒂看着還在沉睡中的水無憐奈，眉頭緊緊蹙着。

知名主播昏迷在這家醫院裏這麽久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還要費盡心力隐瞞，可真是令人頭疼。揉了揉額角，她轉身和赤井秀一一同離開病房。

“因為水無憐奈的事，我很久都沒敢和日世裏聯系了。”朱蒂聲音裏透着疲憊，“日世裏和水無是很好的朋友，以前很多次聽她提到過，這次這麽瞞着她，我心裏實在是……”

“那也不能說。”赤井秀一到自助販賣機處買了一瓶咖啡，淡淡開口，“日世裏小姐只是個普通人，水無憐奈的身份太特殊，告訴她，恐怕會給她帶來危險。”

“我知道。”朱蒂垂下目光，“只是她朋友本身就不多，恐怕她最近……很不好過。”

赤井秀一拉開咖啡拉環，抿了一口沒再接話，繼續往前走。

“我說你少喝些咖啡，困的話回去睡一覺可以……”朱蒂快走兩步跟上他，邊走邊抱怨，卻在經過窗邊時停下了腳步。

赤井很意外，回過頭看她。

朱蒂看着窗外黑壓壓的天空，以及斷斷續續下起來砸在玻璃上的雨點，嘆了口氣：“又是雷雨天氣……”

“雷雨天氣？”

朱蒂嗯了一聲，轉頭提醒道，“你忘了兩年前你遇到日世裏那夜的天氣了嗎？……那天給從身體到精神她帶來的傷害都很大，導致她現在一聽到打雷就會瑟瑟發抖，每次都會躲進浴室裏沖着熱水才能緩解。……真是苦命的孩子。”

赤井秀一捏着咖啡罐的手一緊。

朱蒂說：“我實在是走不開，一會我給她打個電話吧。水無憐奈這邊，今晚我值夜。”

赤井的視線跟着她動了動，仰頭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把罐子随手扔進垃圾桶，手插褲袋朝樓梯走去。

“秀——你去哪裏？”朱蒂在他身後叫他。

他單手朝背後揮了揮：“今晚回家休息，明早我過來。”

……

一路駕車到了日世裏家，赤井輕車熟路地上樓進門，輸入密碼。

“日世裏？”

進門之後發現屋子裏所有的燈都開着，電視聲音很吵，傳出的是日世裏主持節目的聲音。

環視了一圈沒有人。

他在客廳站了兩秒，轉身朝衛生間走去。

近距離果然能聽到裏面傳出嘩嘩的水聲。

窗外雷聲大作。

他伸出左手，猶豫地敲了敲門。

“日世裏？”

他耐心地喊了兩次，等了片刻依舊沒有回音，正要推門進去，聽到裏面的水聲漸漸變小，幾秒鐘之後浴室的門被拉開。

日世裏身上穿着家居服，現在渾身濕透。

“你……”

赤井秀一眼睛睜大了一瞬，愣了兩秒，剛要開口說話，就被面前濕氣騰騰的人張開手臂抱住。她身體被熱水沖刷地滾燙，還是止不住的顫抖，耳邊傳來她低低的聲音：

“……叔叔，對不起，我真的努力了，可我還是害怕。”

眼前的這個懷抱，讓她感到踏實。

赤井忘記了剛剛想說的話，閉上了嘴。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濕漉漉的後背，用從未有過的溫和聲音說：“沒關系，我知道。——先去把衣服換了，你這樣會感冒。”

日世裏被他拉着回到了卧室，動作遲鈍地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又被伺候着把頭發吹幹，才躺進了被子。一動不動，像一只玩具熊。

赤井從雨中過來，又被她抱得也一身潮氣。把她安頓好之後，他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正想也去洗個澡，卻被她伸出的一只手給拉住了。

“……”

她不發一言地緊閉着雙眼，睫毛輕顫，一只手緊緊抓着被子。

外面适時一聲雷響。

她瑟縮了一下。

赤井無聲地嘆息，只用她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漬，和衣坐在了她的床邊。

日世裏一直很堅強的。

以她的經歷來說，堅強得可怕。

即使她尋過死，那也和個人意志無關，只因世上已別無所求。

唯獨在這雷雨夜裏，她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最初的樣子——祈求家人疼愛的模樣。

“叔叔……能幫我拿一片安眠藥來嗎？”她把頭埋在被子裏悶悶地說。

赤井把她的被子往下拉，露出因憋氣通紅的臉頰，在脖子下掖好，說：“我在這裏，你不用吃藥。”

她安靜了很久，但呼吸一直沒有變平緩，所以他知道她沒睡着。

外面的雨聲由大變小，雷聲漸漸平息，她握着他的手也松開來。

“……你怎麽會過來？”她擡頭問。最近幾天他很忙，別說像以前一樣跟在她身後保護了——兩人連碰個面都是少見，更別說來她這裏休息。

“聽朱蒂說你害怕打雷，所以過來陪你。”

朱蒂……

聽到這個很久沒聽到的名字，日世裏眼神一黯。

強迫自己轉移話題，她讓赤井把她挂在玄關的外套口袋中的一張卡片拿過來。對方照做了，回來之後表情有些古怪：“——你又在飯店随便跟人要電話了？”

他左手兩根手指捏着的是一張手寫着電話號碼的卡片，看起來像極了兩人在日本初遇時他随手寫給她的那張。

“怎麽可能……”日世裏哭笑不得，接了過來，自己盯着它看了許久，又鄭重地把它遞回給一直在等她解釋的赤井，“——給你。”

赤井更意外了，挑挑眉：“誰的電話？”

“今天我見到了憐奈之前的主管，順便問起了憐奈……”看到赤井的臉色微微有變，她不慌不忙地繼續說，“主管說憐奈之前先是請了個長假，之後又是辭職——這符合我之前在地下車庫偷聽到的說法。只是，這兩次的電話號碼都不一樣，第二次是隐藏號碼查不出，卡片上的是我讓他幫我查到的憐奈第一次請假用的電話……當然，號碼是加密過的，只不過我讓警視廳的好朋友幫我破解了……”

赤井心中一沉。第一次的電話，如果他沒記錯，是那個叫江戶川柯南的小朋友用變聲器裝作水無憐奈給她主管打的。

“——日世裏，你不會……”

“沒有，拿到這個號碼之後，我什麽都沒做。”日世裏垂下眼睑，“我怕你知道之後又罵我找死，所以這次幹脆先告訴你，再作打算。”

還好。

赤井松了一口氣。

他抿起微笑，撫了撫她的頭發，“幹得不錯。”然後把卡片收進自己的褲袋，“這個就交給我們FBI了，查到線索，我會告訴你。”

日世裏點點頭。

赤井看她差不多平複了，便直起身準備去洗澡，走到一半停了下來：“——對了，剛剛下雨的時候朱蒂說今晚要給你打電話，你接到了嗎？”

日世裏一愣：“……沒有，我在浴室裏，聽不到。”

赤井去客廳把她的手機拿進來，沒解鎖屏就能看到好幾個未接來電，看時間都是雷聲正大那會打來的，估計是猜現在雨已經停了、日世裏已經休息，才沒有繼續打。

他把手機丢給日世裏，自己去了浴室。

日世裏坐起身子，沉默着解鎖，看着紅色的未接來電出神。

過了一會，她還是按下撥通鍵，給朱蒂回了電話。

響了有一會，朱蒂才接：“日世裏？”

日世裏低低地嗯了一聲。

仿佛看到了她低落的樣子，朱蒂在那邊放柔了語氣：“你是不是又在浴室裏呆到現在，才沒接到我的電話？”

日世裏啞然，然後她還是選擇回答了“是”。

朱蒂長嘆一聲：“要不是我今晚實在是走不開，我一定過去陪你的。”

日世裏看着門口的方向，抿了抿嘴唇，卻張不開口說話。

“……你現在好些了嗎？不會又吃藥了吧？那些藥對你身體沒好處，你之前本就受過創傷，總是這樣，你的體質會完全被毀掉的。”

日世裏聲音幹澀：“……沒吃藥，我今天，光靠熱水就熬過來了……”

朱蒂仿佛松了口氣：“那就好，我就說你會慢慢好起來的。再過一段時間——或許再過了這段雨季，你會慢慢淡忘那些事，走回正常人的軌道。”

真的嗎？日世裏低着頭，眼睛裏閃着別樣的光。

她也……希望如此。

朱蒂那邊今晚畢竟是值夜，她不敢脫崗太久，只是匆匆和日世裏說了幾句，“——總之，你好好休息，堅持住別吃藥，我保證，下次雷雨天，我一定過去陪你。”

日世裏閉上眼，一滴眼淚滑落，“……好。”

……

大概衛生間的門只是被赤井虛掩上，從這裏也能聽到水聲。

日世裏坐在床上出神。

她怎麽可能說得出口呢……

這件事連自己都不想承認。她喜歡上了強.暴過自己的人，喜歡上了……最好朋友喜歡的人。

……

赤井洗澡很快，出來之後看到日世裏已經側卧着安靜睡去，手機黑屏擺在一邊，只是伸手觸碰後發現屏幕發燙。

床頭櫃上擺着的水杯中水線下降了。回過頭，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是寫字臺上拉鏈完好的藥箱。

只是在拉鏈的盡頭，一截包裝盒卡在了那裏。

是安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