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複賽

酒店浴室裏霧氣萦繞，溫熱的水汪在浴缸裏，微微蕩漾。

狐耳被水霧打濕，輕輕動了一下。三條雪白的狐尾沉沒水中，墨發氤氲在水面上，宛如一幅黑白相間的水墨畫。

蘇獨趴在浴缸邊沿，白皙而濕漉漉的手臂墊在側臉下面，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浴室外，一只火紅的小鳥叽叽喳喳飛進客廳，在茶幾上跳了幾下，吐出一顆小小的藥丸。

蘇獨聽見聲音，狐耳微微豎起，懶洋洋地從浴缸裏起身，披上了浴衣。

客廳裏，小紅鳥正踩着那顆圓滾滾的藥丸在茶幾上咻咻咻飙車，蘇獨挑起眉頭，把它從藥丸上彈了下去。

“嗷！”

朱雀猝不及防摔了一跤，氣得直接跳起來，“我好心給你送藥，你居然——”

“以後別想去狐族采朱果，”

蘇獨輕飄飄道，“逮到了就把你拔毛下鍋。”

朱雀：“……”

小紅鳥“吧唧”一下在茶幾上躺屍，誠心實意道：“我錯了。”

朱果是朱雀這只挑嘴小鳥的食物，百年一開花，五百年一結果。現在靈氣衰竭，能孕育朱果的土地早已不多——幾千年前蘇獨閑得無聊，在狐族裏養了幾株朱果，如今這幾株朱果哼哧哼哧結的果子全進了朱雀的肚子裏。

蘇獨輕輕撥了撥那顆藥丸，一口吞下，随即變了臉色：“好苦。”

“良藥苦口啊，”

朱雀道，“而且誰讓你亂用妖力，現在耳朵和尾巴都收不回去了吧。”

蘇獨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道：“都怪楚原那個混蛋。”

“都說了他們人類不是什麽好東西，”

朱雀深以為然，“你也是，攤開來和他說不就好了，幹嘛非要繞這麽大一圈子。”

“這怎麽行。”

蘇獨道，“我剛蘇醒的時候他就瘋了，眼睛通紅還想上我，氣的我踹了他一腳就跑了……要是真的把一切都攤開，他第一反應肯定不是和我好好說，而是把我摁在床上艹一年。”

朱雀：“……”

朱雀用翅膀捂住了自己。

蘇獨吃下的藥丸開始起效，他感覺一股暖流淌過身體四肢，破解陣法時受的傷也緩緩痊愈——他抖了抖狐耳，将耳朵與狐尾藏起，恢複了原本的人形姿态。

“不愧是你的藥，”

蘇獨愉悅道，“果然很有用。”

他笑吟吟地撐着下颌，浴衣從肩頭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與精致的鎖骨。朱雀瞥了一眼，覺得這只狐貍簡直浪得沒眼看了。

“你這個樣子，活該被那個道長捆回家日。”

為防蘇獨抓住自己，朱雀特意撲騰着翅膀飛起來，然後才說出了那句話。

“要是真被抓住，我可要半夜飛到你床頭笑你了。”

蘇獨目送這只小紅鳥晃晃悠悠飛出窗戶，眉眼彎起，指節在茶幾上輕敲幾下。

——于是剛剛飛出去的朱雀感覺身體一沉，心裏咯噔一下，一句髒話還沒出口，就“吧唧”一聲，拍在了水泥地上。

“我可去你——”

啪。

蘇獨關上窗戶，把那句髒話隔在了外面。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蘇獨看看日期，發現離捉妖師大會的複賽還有不到三天的時間——他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找個知情人問問這場複賽到底是什麽樣的。

原本的容貌還是太招搖了，蘇獨變回“原褚”的臉，到隔壁敲響了楊垠的房門。

“來了來了。”

楊垠的聲音從門後傳出，他打開門——看見了門口發梢滴水，浴袍半解，活像是來開房的美人。

楊垠：“……”

楊垠“砰”一下關上了門。

蘇獨：“？”

蘇獨道：“你幹嘛？”

“你穿好衣服再過來！”

楊垠隔着門嚎，“這個樣子太不成體統了！”

蘇獨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覺得身上的浴袍只是松垮了一點，并沒有什麽問 題——實際上他還是更喜歡維持小白狐的模樣，那樣就可以不穿衣服了。

叮。

正當蘇獨準備回去換衣服時，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個修長挺拔的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好巧不巧，正是楚原。

蘇獨：“……”

蘇獨立刻撞開楊垠的門，躲了進去。

門後的楊垠：“？？？”

“噓。”

蘇獨手指抵在唇間，反手把門給反鎖了。

“等等等等！”

楊垠立刻後退了一大步，手背擋住眼睛，“你想幹什麽！你不要過來啊！”

蘇獨見他這樣，輕笑一聲道：“你以為我想怎麽樣啊，強了你嗎？”

楊垠：“……”

楊垠知道蘇獨并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剛剛那下實在沒有反應過來，躲閃着道：“主要是你這個樣子太奇怪了啊……你到底有什麽事？”

“本來沒什麽事的，現在有了。”

蘇獨道，“我要躲渣男。”

楊垠一愣：“什麽？”

“我失戀了，”

蘇獨道，“還被那個渣男騙了。”

楊垠：“你被騙什麽了？”

蘇獨輕輕嘆了一口氣：“被騙身，被騙色。”

楊垠：“……”

楊垠總感覺自己應該同情他，但又有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那麽那個渣男是？”

蘇獨一指門外，道：“楚原。”

楊垠：“？？？！”

楊垠聯想到蘇獨幾天前說的“約炮”，頓時大駭：“你居然和楚原好上了？！”

蘇獨見他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微微挑眉：“楚原怎麽了，好看還實力強，你幹嘛嫌棄他。”

“不不不，我不是說他不好，但他可是楚原啊！”

楊垠道，“就那個……對妖來說跟個惡鬼似的楚道長，我們這代捉妖師也沒有不怕他的——你居然敢和他在一起？！”

蘇獨：唔，聽起來超帥。

“那關我什麽事，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了？所以你剛才是看見楚原了？”

楊垠這才想到楚原就住在自己樓上，還和自己隔壁的人分手了，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不會是特意來找你的吧？！”

“當然不是，”

蘇獨道，“他剛才沒看見我的臉，而且我之前也沒告訴他我的身份。”

楊垠：“那……那還好。”

他想到什麽，頓時一愣：“可是複賽那天你怎麽辦？”

蘇獨想問的就是這個：“複賽他也會來嗎？”

“嗯……你可能不知道複賽規則。”

楊垠道，“複賽和初賽不一樣，我們不是在臺上比試，而是進到一個幻境裏，裏面的妖物都是虛拟的，我們要獵殺它們，按照獵殺的妖物的強弱得分，分數夠了才能晉級到決賽。”

蘇獨道：“也就是說，在幻境裏參賽者是完全自由的？”

“是的，也會有特設處的人作為監督者維持秩序，防止作弊，保證參賽者的人身安全。”

楊垠道，“但他們一般不會露面，而楚道長這種地位的人也不可能去做監督者——所以你只要在進入幻境前不被他發現就好了。”

蘇獨道：“如果不去的話會怎麽樣。”

楊垠睜大了眼：“你想不去？那你就得自己去和楚道長說了。”

蘇獨有點意外：“為什麽？”

“因為楚道長雖然不是複賽監管者，卻是這屆捉妖師大會的監管者。大會不得随意退賽，如果一定要退賽就必須經過他的同意。”

楊垠道，“如果你不告訴他，那他就會查到你的資料，如果發現了是你……嗯，估計你就得被他親自找上門了。”

蘇獨：“……”

他這個“原褚”的身份已經在楚原面前出現過一次，如果又被楚原留意到，估計他就要完了。

這個混蛋。

蘇獨想咬楚原一口。

“不過你不用太擔心，”

楊垠又道，“楚道長應該不會公報私仇，雖然他有時候确實很——”

他顯然是想到自己被搶走的小狐貍，頓時有點意難平。

咚咚咚。

就在這時，不知道是不是他在背後說別人的緣故，一直安安靜靜的走廊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屋裏的兩人：“……”

楊垠與蘇獨對視一眼，試探地靠近門邊：“是誰？”

“我啊，”

外面的人道，“你師兄，快開門。”

楊垠一聽是何争鳴，便松了口氣，放心地打開了門——

然後就看見了滿臉尬笑的何争鳴，和他旁邊面色淡然的楚原楚道長。

楊垠：“！”

楊垠倒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看向自己身旁——然而原本還好好站在那裏的蘇獨此時已消失得幹幹淨淨，不見半點人影。

“……”

與此同時，隔壁套間裏——

一只小白狐從窗戶裏鑽進來，輕盈盈跳到了地板上。

隔壁傳來重重的關門聲，小白狐歪着腦袋觀察了一會，發現那邊沒什麽動靜，便甩着大尾巴溜溜達達到了房間裏，跳到了床上。

它鑽進柔軟的被褥裏，抱住自己的大尾巴，蜷成了一個軟糯糯的白團子。

房間裏安靜無聲，小白狐舒舒服服地窩在被褥深處，慢慢睡着了。

——

三天之後，捉妖師大會複賽正式舉行。楊垠早早來到了大賽現場，蘇獨跟在他身後，墨發随意束起，眼角微紅，還有點沒睡醒的困倦。

“我們一共要在幻境裏待三天，”

楊垠從登記處領了兩個牌子，遞給了蘇獨一個，“這是計時器，你用你的捉妖師證貼在上面，它會自動記錄你的信息和分數，當你一踏入幻境，它就開始計時了。”

蘇獨懶洋洋地接過那個牌子，道：“我們什麽時候進去？”

“趁早，”

楊垠緊張道，“不然你可能就要撞見楚道長了。”

那天他被楚原找上門的心理陰影還沒消散，他至今想不明白為什麽楚原會出現在他門口，又一言不發地走了……想到接下來即将在幻境裏度過的三天，楊垠總覺得哪裏不踏實。

早上八點，幻境正式開放，蘇獨在楊垠的帶領下穿過幽藍色的入口，入眼就是一片寬闊的原野，隐約能看見遠處的森林。

計時牌自動跳出時間，蘇獨随意地瞥了一眼，将它收了起來。

“周圍好像沒有人。”

“正常正常，”

楊垠道，“傳送的地點都是随機的，我們要抓緊時間了，如果進入幻境的三小時內不能得分，監管者就會出來提醒你……總之挺丢臉的。”

蘇獨“唔”了一聲，道：“這裏只有幻境造出的妖物嗎？”

“對，”

楊垠道，“所以它們身上也沒有妖氣，需要多加提防。”

“是嗎。”

蘇獨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随意落在了一個方向。

在這個沒有妖氣的幻境裏，他好像察覺到了一股特殊的氣息……熟悉又令人厭惡。

楊垠忽然拉了一下蘇獨。

蘇獨道：“知道了，我們走吧。”

“不，不是啊。”

楊垠面如土色，小聲對蘇獨道，“你看那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微沉磁性的男聲打斷了。

“你們已經浪費了三分鐘，”

楚原不疾不徐地走到蘇獨面前，面色冷淡，一對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盯住了他。

“不走嗎？”

蘇獨：“……”

哦。

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