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私奔

懷裏的小白狐忽然扭來扭去, 想跳到地上。楚原一只手虛虛攏住它, 道：“餓了？”

他并未看柳若暇一眼，也沒搭理楚道衡，好像他們只是在唱戲搭臺, 與自己完全無關。

小白狐咬住他的指尖，并沒有用力，但是絨毛微微炸起，看起來有點不高興。

“表哥！”

柳若暇微微皺眉，不滿地瞪了小白狐一眼, 又滿是關心地想幫楚原抱走它，“小家夥不能慣着，不然會越來越不聽話的——”

楚原隔斷了她的手：“別碰他。”

他的目光冰冷，柳若暇只覺渾身發寒，又驚又懼地往後退了一步。

楚道衡：“楚原！”

“送柳小姐回去，”

楚原淡淡道，“這裏是楚家祭典, 不需要外人參與。”

他話音剛落, 立刻有楚家人站了起來。柳若暇臉色一白，随即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楚道衡。

楚道衡沉下老臉，道：“就算你不喜歡，至少也讓她在楚家多留幾天, 省得別人說她的閑話！”

“柳小姐只是來這裏做客, 有何閑話可說。”

楚原道, “茶已喝過, 請走。”

兩個楚家人走到柳若暇身邊，那架勢好像柳若暇不走，他們就會直接把她架下去一樣。

“等等，等等！”

柳若暇慌亂道，“楚家主！你之前不是這麽說的呀！你讓我就這麽走了？！”

楚道衡一言不發，顯然是知道事情已經無法阻止，便裝起了死。

那兩個楚家人見柳若暇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強行帶着她往下面走。這下柳若暇更慌了，情急之下直接沖楚道衡喊道：“你……你已經收了我們柳家的重金，說過楚柳兩家必定聯姻！你怎麽能言而無信？!”

“……”

這句話簡直像深水裏投下一個炸彈，一時間不知多少道目光落在了楚道衡身上，或是震驚，又或是憤怒。

“你胡說什麽！”

楚道衡萬萬沒想到事情就這麽敗露，老臉一紅，随即色厲內茬地一拍桌道，“我好心助你，你卻污蔑我——快，快把她趕出去！”

楚天遠默默扭過了臉。

楚道衡想拉柳若暇做炮灰，因此并沒有告訴她楚原懷裏的那只就是傳說中的九尾天狐——況且楚原和蘇獨的關系也并非人盡皆知，柳家這種外人當然不清楚。

但是私收柳家重金而出賣自家人……這種事當衆曝光，楚道衡在楚家必定是沒臉了，要是嚴重一點，家主的位置也會坐不下去。

楚道衡顯然也深知這點，立刻擺了另一副臉色看向楚原：“賢侄啊——”

楚原打斷他的話，平靜道：“家主在祭典上過度勞累，心力交瘁，這一段時間就待在內室，不要再外出了。”

楚道衡滿是皺紋的臉一抽，旋即怒道：“你想軟禁我？！我可是家主！”

楚原沒有再說話，另一位輩分高的楚家人已沉聲道：“就這樣吧，家主确實需要精心修養一段時間了。”

楚道衡：“你們——”

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麽，那位楚家人已起身，親自帶着幾個人将楚道衡半請半押地帶了下去。

數小時後，一天的祭典結束。楚原帶小白狐回了住所，随手剝了個橘子，掰下一塊橘肉遞到小白狐嘴邊。

小白狐嗅了嗅，“啊嗚”一口把橘肉吞掉了。

橘肉甜美多汁，小白狐顯然很喜歡，頓時也不生氣了，扒着楚原的手叫了一聲，還想再吃。

楚原故意把橘子藏起來，不給它。小白狐“吱吱”叫，小腦袋探來探去，又擡起一只爪爪，試圖把楚原的手撥開找橘子。

“吱吱吱！”

給我嘛。

橘子的清香若有若無，卻怎麽也吃不到。小白狐仰起腦袋，濕漉漉的黑眼睛可 憐兮兮看着楚原。

楚原：“不鬧脾氣了？”

因為早上那一場鬧劇，小白狐直接抱住自己大尾巴睡了一天，理都不理他。

小白狐在楚原腿上轉了一圈，撒嬌似的在楚原掌心裏蹭了蹭，叫聲又輕又軟，還奶聲奶氣的。

楚原勾唇，這才拿出橘子，又掰了一塊喂給小白狐。

小白狐直接叼走那半個橘子，跳到地板上，甩着大尾巴溜溜達達地跑走了。

楚原：“……”

楚原跟上去，小白狐跑到房間裏，在床頭吃完橘子，又鑽進了柔軟的被褥裏。

楚原把這只小狐貍從被子裏掏出來，小白狐變回蘇獨，懶洋洋地坐在他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甩狐尾。

“哪家的地位都不如狐族，你那個老族長怎麽就擺不清呢。”

蘇獨道，“不如直接把你這個侄子嫁過來，還能得狐族一份聘禮。”

楚原撥弄他軟軟的狐耳，嗤笑道：“是狐族還欠着我們楚家一份嫁妝——一般人還養不起你這只小狐貍，黏人又鬧騰。”

蘇獨拍開他的手，想了想又道：“為什麽他是家主，不是你？”

“楚家不像千年前，家主現在是輩分高者得之，”

楚原道，“我年幼時他就是家主，當時楚家日漸下滑，他雖無力挽回，卻也是出過力的。”

“那就是老來智庸了？”

蘇獨道，“你們人類真奇怪。”

楚原微微眯起眼眸：“我也會老的。”

修道之人雖然壽命比一般人更長，但也避免不了老去的命運，只是老去後的相貌會更年輕罷了。

蘇獨與他對視幾秒，輕輕抵着他的額角蹭了蹭。

“會有辦法的，”

蘇獨道，“要不然我們同生共死，要不然我一世一世去找你。”

楚原：“同生共死？”

“傳說妖界有種方法，能讓妖與人共享性命，生死與共。”

蘇獨狐耳微微豎起，道，“等你這邊事情了解後，我們可以一起去妖界找找這種方法。”

楚原道：“如果找不到呢？”

蘇獨咬了他肩膀一口：“不準說這種話。”

楚原輕笑一聲，道：“咬壞了要賠的。”

“才不賠。”

蘇獨把臉埋進他肩窩，毛茸茸的狐耳輕輕蹭過楚原的臉，軟軟地垂了下來。

隔了一會，他輕聲道：“反正我只要你一個了。”

楚原低頭，在蘇獨發間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知道了，小狐貍。”

——

後山。

祭典已經結束了，楚天遠一個人在後山晃蕩，不經意間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刻轉過了身要走。

“等等。”

輕柔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楚天遠腳步一頓，那個女子已經慢慢走到了他身邊。

“你為什麽躲我，因為那天我沒理你嗎？”

“……”

楚天遠沒說話，只是在地上坐了下來，女子見狀也默默坐在了他的身邊。

她一襲青衣，長長的發絲間別着樹葉般的裝飾，身形并不是實體，而有些透明，像是某種“靈”。

兩個人這麽坐在山坡上，沒有誰先開口。一陣沉默後，女子道：“就算要在一起，你的族人會同意嗎？”

楚天遠揪了把草葉，悶悶道：“師叔也和妖在一起，為什麽不行？”

“我一個樹靈，怎麽能和九尾狐大人相比。”

樹靈青殃嘆息道，“況且楚道長在道界的地位，也不是你能比的呀 。”

“那，這就是你拒絕我的理由？”

楚天遠道，“難道不能試一試？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我被趕出楚家——況且我不覺得師叔會這麽對我。”

“楚家人不會為難你，那我呢？”

青殃看了他一眼，美麗的眼中有淡淡的憂愁，“我本就是承你們楚家福澤而生的樹靈，楚家對我有恩，我不能對不起楚家。”

楚天遠：“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發現自己實在可是不出什麽，只能懊惱地低下了頭。

一人一樹靈依然默默地坐在山坡上，隔了不知多久，楚天遠道：“要不然我們離開這裏，去其他地方也行。”

青殃頗為意外地與他對視：“去哪裏？”

“不知道，但是天地之大，總有容身之地吧。”

楚天遠道，“我先和師叔坦白，要是他不同意，我就偷偷帶你走，過一段時間再回來。”

青殃沉默一會，道：“萬一回不來了……”

楚天遠道：“總有辦法的，路那麽多，怎麽可能一條走到死。”

他見青殃低頭不語，猶豫一下，悄悄拉住了她的手。

青殃臉龐微紅，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忽然想到什麽，神情又黯淡下來。

“可是……”

她道，“我還沒修出實體，根本離開不了我的本體太遠……怎麽和你走呢？”

楚天遠一愣，看看不遠處的百年古樹，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青殃默默地看着他，過了幾秒，輕輕道：“聽說楚家有件珍品，可納萬物之靈，也可助萬靈修為實體——”

“你說的是滄瀾樞？”

楚天遠道，“可以是可以，但它一直被保管在楚家密室裏，我還不夠資格進去。”

青殃神情一黯，楚天遠卻緊緊握住她的手，道：“但我願意為你偷出來。”

青殃：“你——”

“只是稍微借用一下，應該沒關系吧。”

楚天遠道，“等你有了實體，就不再是單純的樹靈。到那時我們再一起去找師叔，求他為我們做主。”

青殃臉上泛起喜悅，但又有些擔憂道：“萬一楚道長不同意怎麽辦？”

“師叔雖然為人冷淡，但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況且他要是不答應，我就去求師嬸！”

楚天遠越想越可行，“師叔最聽他的話，況且他是九尾天狐，肯定能理解我們兩個的！”

青殃還想說什麽，楚天遠又道：“你放心，如果真的不成，我就帶你走——不管怎麽樣，我不會丢下你一個人的。”

青殃：“……”

青殃沉默良久，最終微微一笑，挨過去輕輕靠在了楚天遠肩膀。

“嗯，我聽你的。”

——

第二天清晨，小白狐迷迷糊糊地扒着被子鑽出來，發現楚原已經不見了。

“……吱？”

它困惑地四下轉了一圈，發現楚原的玄青劍還留在床頭，便打了個小哈欠，又安安心心地在床上趴了下來。

沒過多久，楚原回來，看見這只小狐貍正趴在床頭，便把它抱在了懷中。

“入秋了，小心着涼。”

小白狐被楚原用道袍裹住，舒舒服服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又仰起腦袋看着他：“吱？”

你去哪啦？

“一大早有人來找。”

楚原撫摸小白狐的絨毛，淡淡道，“楚天遠，失蹤了。”

一陣冷風灌進屋子，小白狐鑽進楚原懷中，看見窗外飄飄悠悠落下了幾片葉子。

夏天已過，現在是真的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