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醒
千紙鶴在楚原指間碎裂成紙屑, 他面沉如水,一言不發。
“唧。”
天邊飛來一只火紅的小鳥,它停在路邊,鳥喙裏還銜着一枚柔軟的小花。
楚原與這只小鳥對視, 小鳥蹦蹦跳跳幾下,把那朵小花放在了楚原腳邊。
楚原:“朱果花?”
朱雀:“啊, 對。”
楚原:“……”
朱雀說完便飛走了, 楚原拾起這枚朱果花,發現它另一邊已經結滿冰霜——像是從風雪裏摘下的。
朱果無法在雪中存活, 而妖界中還種有朱果的地方屈指可數,想想就能猜到……
楚原緩緩眯起了眼。
“楚道長。”
就在這時, 楚原聽見了身後一道蒼老的聲音。他回頭,發現是拄着拐杖慢慢走來的孫老,還有幾個特設處的人。
楚原并不想在這裏停留太久, 便道:“抱歉, 我有急事。”
“剛好, 我來的目的也是這個。”
孫老的拐杖重重在地上一杵, 砸出一個深坑。他擡起頭, 渾濁的眼睛裏逐漸蒙上一層黑霧。
“請楚道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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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壇之上風雪凜凜,無數道漆黑的鐵鏈交織,将風雪與九尾天狐都鎖住其中。
蘇獨跪坐在祭壇中間, 鴉羽般的墨發點綴上些許雪花, 微微遮住他精致的眉眼。他輕輕哼着小調, 修長手指用草葉編着什麽。
有人穿過祭壇的鎖鏈, 慢慢走到蘇獨身邊。
蘇獨編好一只小狐貍,擡頭對上笙籬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小笙籬,你待在我這裏可什麽都做不了。”
笙籬沒有說話,蘇獨便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道:“坐吧。”
笙籬見他這副随意的模樣,隔了幾秒淡淡道:“祭壇已經徹底封鎖,狐族沒人能上來——玄墨他們也不行。”
“唔,我當然知道,”
蘇獨道,“但這樣一來,你也無法給狐族一個交代了吧。”
“不需要交代,”
笙籬道,“自今天以後,我就不屬于狐族了。”
蘇獨與他對視,道:“因為什麽?他們對你不好嗎?”
笙籬又一言不發,只是沉默地看着蘇獨。
“……”
一段彼此無言後,蘇獨輕嘆口氣,道:“算了,小孩子心思太多,我看不透了。”
笙籬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我撿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只沒斷奶的小狐貍,”
蘇獨道,“現在做了族長,卻還是和小孩子一樣幼稚。”
“那你們就不該讓我當族長。”
不知是不是蘇獨說的話戳中了他的痛點,笙籬語氣忽然冷了下來。
“是你先抛下我們,為了那個人類不惜沉睡千年,這千年裏你何曾管過狐族安危——現在就算回來,也是要拿走當初你留在狐族唯一一件東西。”
笙籬說着,一把攥住了蘇獨手腕,手指青筋暴起,顯然用了全部力氣,“既然你都不管我們了,那我又何必顧及你!”
蘇獨:“……”
蘇獨微微皺眉:“是誰和你說的這些話,伏桀嗎?”
笙籬:“誰說的又有什麽意義嗎,這難道不是事實?!”
他一直沉默冷靜的臉上終于崩出了一道裂縫,蘇獨卻只是平靜地看着他,道:“不是。”
笙籬猛地起身,甩開了蘇獨的手。
“你生來就是天狐,又是我族族長。本該為我族付出所有,卻為了一個人類自斷六尾,連族人都可以丢棄。”
笙籬道,“你不珍惜的我也不要!三天過後,陣法啓動,你會修為全廢,被打回原形——到那個時候,看你的人類還會不會愛着你!”
他拂袖離去,蘇獨望着他的背影,表情多了些無奈,搖了搖頭。
祭壇原本的陣法被逆轉,以他的獨魂玉為陣眼,将他的妖力徹底封鎖。這是專門針對狐妖的陣法,如今他離開不了這裏,底下的玄墨等人也無法接近……但是不代表他不能送出消息,讓別人過來。
太慢了吧。
蘇獨心想。
什麽破朱雀,是翅膀禿了慢吞吞爬過去的嗎?
他靈巧地用草葉編出一只禿頭頭腦的小鳥,想了想,往小鳥頭上插了根草。
蘇獨其實并不擔心自己的下場會真如笙籬所言。大妖可以自由回到妖界,人要前往這裏卻需要一天的時間……現在還有兩天,只要朱雀能傳達到他的消息,楚原就能趕過來。
要是再不過來……
蘇獨想了想如果自己真的被打回原形的模樣,那個時候的他應該會靈智全無,就是只鬧鬧騰騰又驕裏嬌氣的小狐貍——估計會很讓楚原頭疼。
蘇獨嘴角稍揚,又輕輕吹了口氣,試圖溫暖自己冰涼的手指。
祭壇上的風雪足足刮了三天,暮落斜陽,笙籬再次出現在蘇獨身邊。
“三天了,”
他道,“真可惜,那個人類依然沒來救你。”
蘇獨微微一笑,道:“玄墨他們呢?”
“他們上不來這裏,我也沒下去見他們。”
笙籬定定地看了蘇獨一會,又道,“你被打回原形後,我會一直養着你,等你再次化而為妖。”
蘇獨:“那就不必了,我有人養了。”
他提及“那人”時眼中依然含着笑意,只是那笑和對着笙籬的笑是完全不同的。
笙籬沉默數秒,轉身離開了陣法之外。
獨魂玉忽然綻放出邪異的紅光,無數鎖鏈瞬間收緊,風雪呼嘯,大地震顫,一道虛影自虛空中浮出,狠狠打入了蘇獨體內。
蘇獨臉色一變,十指猝然攥緊,悶哼一聲。
他身下亮起暗色陣法,符文如狂蛇游走,四道刻滿詭異符文的虛影浮現在蘇獨四周,将他圍困其中——又有一道更大的虛影懸浮在他頭頂,仿佛是索命的斷頭鍘。
一道虛影代表斷去他一條狐尾,最後一道則意味着廢去他所有妖力。散落的墨發微微遮住蘇獨美麗卻蒼白的臉,他捂住嘴,鮮血從指縫中溢出。
五道虛影慢慢游轉,冰冷的刀鋒已經亮出。笙籬握住一團淺白色的絨光,聲音在漫天風雪中沒有絲毫起伏:“稍後見。”
蘇獨緩緩阖上眼,指間捏着一只草木編成的小狐貍,一朵雪花輕輕飄下,落在了上面。
铮!
一道淩厲的劍光破開萬千飛雪,刺入了森然的鐵鏈 之中!
笙籬臉色猝變,随即無數鐵鏈碎裂,裹挾着風雪轟然湧動,大地碎裂,他控制不住身形,如斷了線的風筝直線墜下——目光所能及之處,他看見一個玄色道袍的男人踩在虛空中,眼眸滴了血般猩紅,向他投來冰冷如寒雪的一瞥。
蘇獨虛弱地喘息,輕輕咳出一口鮮血。下一秒,帶着男人體溫的道袍将他裹住,他落入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裏。
“我來晚了。”
楚原嗓音沉沉,他緊緊抱住自己的小狐貍,手臂有難以察覺的顫抖。
蘇獨微微笑了一笑,冰冷的臉龐埋進楚原肩窩,挨着他親昵地蹭了蹭。
他就像是在風雪中跋涉已久的幼小動物,終于找到了溫暖的栖身之所,發出一聲小小的喟嘆。
“不晚,”
蘇獨輕輕道,“剛剛好……最喜歡你了。”
他抵着楚原額角呢喃,又輕啄男人的唇角,手指慢慢撫上他的眉眼——那是一雙深邃的,赤紅如血的眼眸。
“不準你紅眼睛。”
楚原:“……”
楚原輕輕托住蘇獨後腦,吻上他的唇。這個吻溫柔如春風細雨,令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一吻結束,蘇獨再看楚原的眼睛,赤紅褪去,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深黑。
“給你一只小狐貍,”
蘇獨把自己編的狐貍放到楚原手心,又把臉貼上楚原胸膛,聽到了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我要睡覺了。”
他垂下眼睫,變回了一只小白狐。
小白狐軟乎乎地蜷在楚原懷裏,狐耳耷落。它抱住楚原的一只手,小腦袋抵着掌心蹭了蹭。
楚原輕輕抱住這只小狐貍,在它狐耳間親了一下。小白狐輕輕哼哼,把腦袋埋進了蓬松的大尾巴裏。
祭壇邊緣,笙籬不知何時爬了上來。他看着不遠處的一人一狐,眼底神色在風雪中模糊難辨。
楚原起身,玄青長劍的劍鋒直指向他。笙籬握緊手中的一團絨光,踏前一步——
轟隆!
當狐族三位長老急匆匆趕過來時,就見山峰迸裂,偌大的山頭被硬生生削去一半,整個祭壇也毀于一旦。
玄墨:“……”
他在混亂中站穩身形,擡頭便看見笙籬與另一男人相對而立。笙籬滿身鮮血,男人則俯身撿起一團絨光,輕輕放在了自己懷中的一團雪狐身上。
鮮血沿着笙籬額頭滑下,好像将他的眼睛也染得通紅:“是他先抛棄狐族,整整千年,是他對我們不聞不問!”
楚原冷然道:“他從未抛下過你們,他留下獨魂玉,為的就是保護狐族。”
“呵,難道不是為了藏起自己一條狐尾,不讓伏桀找到——也方便自己蘇醒後找回?!”
楚原一拳砸在笙籬臉上,笙籬身體不受控制地後沖,在地上砸出了一個深坑。
“噗——咳咳咳!”
笙璃噴出一口血,天旋地轉,耳邊也嗡嗡作響。
“為什麽這個陣法能困住他,不是因為他如今只有四尾,而是作為陣眼的獨魂玉與他命脈相連!”
楚原一腳踩在笙璃胸口,一字一句,面色冷如寒冰,“狐族能夠千年無恙,也是因為獨魂玉鎮守在這一方。”
“——這塊玉石裏,有他的一半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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