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六條狐尾
一個年輕男子披着玄色道袍，步履筆直地走過庭院。
他尚且年輕, 眉目卻已顯出深邃的棱角, 容貌英挺俊美，眉頭卻輕輕蹙着, 有種拒人千裏之外的疏冷。
“吱。”
輕輕的叫聲從另一邊傳來, 男子腳步微頓, 片刻後, 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去。
屋檐上趴着一團漂亮的白狐, 它輕輕晃着尾巴, 見男子不搭理他，便從屋檐一躍而下，扒住了男子的肩膀。
“吱吱。”
幹嘛不理我。
白狐黑寶石般的眼睛盯着男子看了幾秒, 湊過去蹭了蹭他。
男子看也不看它, 直接把這只白狐丢了下去。
白狐：？？！
白狐愣愣地在原地待了一會, 好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到男子走遠了, 快消失在它的視野裏, 它才跟了上去。
楚家彎彎繞繞, 一不留神就會迷路。白狐輕靈靈地跟上男子腳步，想問問他為什麽不理自己，卻始終沒有得到回答。
“……吱？”
生氣了嗎？
白狐歪着腦袋打量男子神色，又想想自己最近做了什麽……似乎也就是回了一趟狐族，看看笙璃那孩子？
男子已經走進了自己的院落, 白狐伸出爪爪想勾住他的袍角, 對方卻先一步踏進了屋內。白狐又想跟着走進去, 結果門直接在它面前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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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白狐：“……”
白狐跳上院落的石桌，委委屈屈地在那裏趴了下來。
它等着男子開門來找自己，但是不知過了多久，屋門始終沒有打開的意思。
轟隆——
天邊劃過一道雷電，天色也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大雨很快降下，白狐漂亮的絨毛都被打濕，在冰涼的石桌上蜷縮成了一小團。
雨一直下了很久，白狐緊緊盯着屋門，那裏始終沒有要開的意思。
它忽然覺得冷了。
白狐無聲地垂下腦袋，**的大尾巴包裹住自己，在冰冷的雨水中微微發抖。
然後蘇獨就冷醒了。
“……”
朦胧的天光從洞穴外灑落，蘇獨怔怔地盯着外面看了一會，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狐族，正躺在床上。
腰間被一只手臂緊緊箍住，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那結實有力的肌肉，還有令人心安的熱度。
蘇獨第一反應是他的傷怎麽樣了。
然後他慢吞吞轉身——對上了男人血紅的眼睛。
蘇獨：“……”
楚原：“醒了？”
他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仿佛海面上即将來臨的風暴，能感受到底下的暗潮洶湧。
蘇獨盯着那對赤紅的眼眸看了幾秒，忽然道：“你不要我。”
楚原：“……”
蘇獨的狐耳蔫噠噠地垂了下來，他低着頭，尾巴都不樂意晃了：“你不理我，還不給我開門，讓我一個人在外面淋雨。”
楚原：“……”
他什麽時候做過這混賬事。
蘇獨：“你還瞪我。”
說完，他變回小白狐，委委屈屈地蜷縮成了一團。
“……”
楚原憋了三天的怒火，都被這只小狐貍委屈巴巴的幾句話給驅散了。
他無奈地揉了揉這只軟乎乎的糯米團子，眼中赤紅逐漸褪去，道：“變回來。”
小白狐仰起小腦袋看了他一眼，變回了蘇獨。
楚原又把人摟到懷裏，低聲道：“你昏迷了三天。”
n bs 那天蘇獨見楚原受傷，一怒之下強行暴走，笙璃和伏桀都不敵他一擊，重傷之下狼狽逃竄——但蘇獨畢竟力量尚未恢複完全，暴走的代價太大，等楚原将他拽進懷裏時，他便吐出一口血，直接暈了過去。
楚原無法喚醒蘇獨，便将他帶回狐族，又守了三天三夜，這才見到自己的小狐貍醒來。
蘇獨一邊聽楚原說話，一邊慢吞吞往男人懷裏蹭——試圖找到他身上的傷口，或是一點血腥味。
楚原：“我沒事。”
“騙人，”
蘇獨道，“明明受傷了，那麽多血。”
楚原無奈，拉過蘇獨的手摁在自己心口：“确實沒事，已經痊愈了。”
蘇獨摸了摸，的确沒有發現傷口。他見楚原安然無恙，狐耳也微微豎起一點——很快又垂了下去。
“玄墨……他們呢？”
楚原擡手一指。
蘇獨扭頭，看見地上撲着厚厚的毛毯，而毛毯上趴着一團墨狐，正抱着自己尾巴睡覺。
蘇獨：“……”
楚原道：“笙璃假意悔改，與伏桀聯手偷襲玄墨。事發時赤霄不在族中，白石身受重傷，玄墨為了将伏桀驅逐出狐族，廢掉千年修為，如今只剩三尾。”
玄墨的斷尾與蘇獨不同，蘇獨是在法力強盛時自斷六尾，相當于主動将法力分散保存，還可找回。玄墨卻是被迫斷尾，以五尾為代價擊退伏桀，這才護住了整個狐族。
蘇獨慢慢走過去，将這一團墨狐抱在懷裏，輕聲道：“沒關系，只要活下來就好。哪怕只剩三尾，也還可以再修煉。”
他手中綻放白光，緩緩融入墨狐體內。墨狐原本黯淡的皮毛恢複了光澤，受到的傷也在緩慢痊愈。
光芒持續了一會，漸漸微弱。蘇獨臉色蒼白，忽然捂住嘴，咳出了一口血。
“夠了。”
楚原的手臂從背後繞過他的腰，指腹拭去他唇邊的血跡，又把這只小狐貍抱回了床上。
蘇獨不想躺着，又翻身坐起，道：“我去外面看看。”
玄墨确實護住了族人，除了他與白石受傷之外，狐族再無更多傷亡。得知狐族遇襲的赤霄急匆匆趕回來，此時正在白石旁邊自責不已。
“若是我能早點回來，你們也不會……”
白石輕輕咳嗽，擺手示意道：“不必自責。”
赤霄：“不！我——”
“反正你回來結果也沒差。”
赤霄：“……”
白石輕輕笑了一下，搖搖頭：“這次是我們大意了，我族多少年和平，偏偏笙璃那孩子……”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一聲嘆息。
蘇獨抱着墨狐走進來，赤霄立刻起身：“族長！”
“坐下吧，”
蘇獨道，“要吵醒玄墨了。”
赤霄這才看見他懷中的墨狐，當場紅了眼眶。
蘇獨由着他接過玄墨，坐在白石身邊道：“感覺怎麽樣？”
“無礙，以前也不是沒受過比這更重的傷。”
白石道，“倒是你剛醒，應該好好休息。”
蘇獨搖搖頭，又道：“我準備啓動護族陣法，伏桀未死，我族暫時避世不出。”
白石與赤霄臉色微變，道：“我族自然是與你共進退的。”
“并不是抛下你們，而是給你和玄墨養傷的時間。”
蘇獨道，“也許不久後妖界就會有一場浩劫，在那之前，我們要做好萬全準備。”
白石沉默數秒，道：“既然如此……要啓動護族陣法，也需要一段時間。”
“沒關系，等一切準備好了，我再來啓動陣法。”
蘇獨道，“如果再有意外發生，立刻通知我。”
他剪下一縷墨發，束了束，交給白石。
白石接過，颔首道：“放心，這次算是一個教訓，之後不會再發生了。”
他們還是低估了笙璃，沒想到他真的早已叛變，甚至勾結外人對族人下殺手……如今伏桀已經帶着笙璃失蹤，如同藏在洞中的毒蛇，陰暗地等待着下次時機。
玄墨不久後也醒了，他對自己變回原形被蘇獨幾個人輪流抱過的事實避而不談，甚至在赤霄試圖提到時把人拖走打了一頓，又冷冰冰地示意蘇獨可以快點滾了。
于是蘇獨和楚原回到了人界，算算時間，他們應該離開了四五天。
伏桀的目的是奪取尋骥圖與鳴鈞引，再吞噬入魔的宋斐雅。但他只奪走了尋骥圖，鳴鈞引碎，宋斐雅死，他本人還被蘇獨重傷，并未如願。
只是楊家已被伏桀毀去大半，楊老與伏桀勾結的消息也早已傳了出去。現在楊家在道界地位大不如前，又有不知多少人等着看這個千年世家的笑話。
蘇獨來到楊家時，意外地發現這裏已經開始重建。楊家似乎并未因為接二連三的打擊而分崩離析，有什麽力量将這個世家支撐了下去。
楚原道：“楊垠。”
蘇獨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見了人群中的楊垠。雖然周圍人來人往，但楊垠卻不再泯然衆人。
他披着家主外袍，容貌依然年輕，周身的氣質卻截然不同了。
——那是一種穩重的，屬于家主的氣質。
“楚道長。”
楊垠走到楚原與蘇獨面前，看看蘇獨道，“你們要走了嗎？”
楚原道：“這邊事情已了，我們該回去了。”
楊垠點點頭，取出幾張符紙，遞給了蘇獨。
“這是我畫的溯源符，但凡你們想找之人，皆可找到。”
楊垠道：“若不是你們，楊家恐怕已經被那妖物毀了。只是我還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幾張符紙暫當謝禮。”
蘇獨好奇道：“你得償所願了嗎？”
楊垠淡淡一笑：“誰知道呢。”
蘇獨看着他，知道曾經熟悉的另一個楊垠已經不在了，于是接過符紙，微微一笑。
從楊家走出，楚原帶着蘇獨回到了a市。他們許久沒有回到這裏，當初買的貓窩還放在沙發上，甚至還有一包已經拆封的貓糧。
蘇獨看到貓糧就想起楚原剛把他拎回來時不給他吃飯，還裝作不知道他身份來騙他，立馬咬了楚原一口。
楚原：“……”
楚原莫名其妙挨了一口咬，挑眉。
“誰讓你對我不好，”
蘇獨道，“還讓我淋雨。”
楚原道：“我什麽時候讓你淋雨了。”小狐貍嬌嬌嫩嫩的，他怎麽舍得。
蘇獨：“夢裏。”
“……”
楚原沒話說，在蘇獨“你看我果然沒說錯吧哼”的眼神中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氣息糾纏，蘇獨抱住楚原脖頸，又低頭在他身上輕輕嗅聞。
大概是楚原受傷的畫面給蘇獨造成了極大打擊，他總懷疑楚原并未痊愈，只是騙他。
楚原由着小狐貍蹭來蹭去，道：“鳴鈞引有你一條狐尾。”
蘇獨：“唔，什麽？”
“楊家的法器裏，有你一條狐尾。”
楚原見蘇獨還沒反應過來，嘴角勾起一絲戲谑的笑意，又很快壓了下去。
他緩緩眯起眼眸，沉聲道：“說，是不是又去勾搭哪個楊家人了？”
蘇獨：“……”
這句話簡直和蘇獨的“你是不是又去勾搭哪只野狐貍了”以及“你對我不好讓我淋雨了”有異曲同工之效，他一不小心浪過頭，終于被楚原如願以償地——反将了一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