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蓋棺定論
“走了”是白琅所能想到的最不傷士氣的說法,但錢汐一聽,還是爆發了。
“走了?什麽垃圾,自己拿了結陣靈石居然跑了?”錢汐都想不出罵人的詞了,“我看她一臉老實樣還以為她是個人呢……”
白琅只好說:“事已至此,還是想先想想怎麽出去吧。”
一旁的風戈突然問道:“你們是萬緣司弟子?”
錢汐擺了張臭臉沒理他,白琅為緩解氣氛,只好說:“我們隸屬明緣司,此行奉命随斷緣司前輩辦事,但中途疑有差錯……”
白琅頓了頓,有些歉意地問風戈:“請問始皇陵封閉之後,還有什麽辦法出去嗎?”
“只有選出了王位繼承人,或者入墓者全部陣亡,始皇陵才會再開啓。”風戈若有所思,“早說你們是萬緣司的人,我肯定老實配合了。我這樣算不算被你們臨時征召執行公務啊?”
“……算算算。”
萬緣司位列十絕境之一,又是舉薦制,不公開招收弟子。能為其辦事,在很多修道者看來都是值得驕傲的。
白琅在那個大坑旁邊坐下,從自己懷裏拿出一張卷軸。
“你拿的明緣書?”
錢汐眼睛一亮,她拿了斷緣鎖,紀雅之拿了結陣靈石,白琅拿的則是明緣書。此書可以算一次禍福,用來趨利避害,眼下正好能用。
“先不用,我拿它打個草稿。”
說着白琅就從旁邊焦黑的坑裏撿了根碳條,一邊寫一邊說:“我談談我的看法。首先是改血緣一事,風央始皇陵應該有兩個不同的進入條件,其一是要有風央血脈;滿足其一之後,男修者還要滿足另一個條件,二十四歲。而後一個條件,以往應該是沒有的,否則我司不會不知道。”
“這又如何?”
“這意味着此次皇陵會對入陵者檢查兩次。”白琅拿碳條劃了劃,“而司緣人改血緣只能應對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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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汐滿腦子疑惑:“所以這又如何?你趕緊算個禍福,看看我們能不能出去啊。”
“當初司命無法阻止風央始皇幹涉人間朝政,會不會跟司緣人改不動血緣,原因一致?”
“我聽不懂,你就不能直接說怎麽辦嗎?”
白琅放下碳條,拍拍裙子起身:“去找始皇金身。”
她的潛臺詞是,斷緣鎖、劫緣陣和明緣書都有可能在始皇面前失去作用。
往右邊墓道進去,幾人才發現這裏與左邊完全不同。
右邊氣氛陰冷肅穆,牆壁均為石質,兩邊有色彩鮮麗的壁畫,細致精美,但看多了又覺得眼花目眩。兩邊托燈的野獸從十二生肖變成了貔貅、鳳凰、三頭蛟等異獸,越往裏就越栩栩如生。兩側壁畫連接的地方通常是雕花木門和半透光的屏風,不過白琅一行人沒有任何開門的欲望。
錢汐有點害怕:“怎麽一路上都沒人啊?”
“碰上人才倒黴呢。”風戈駁道,“你也不看看入口處的慘狀。”
錢汐胡思亂想:“這些人不會都死了吧?白琅,要是我們找的那個也死了,那可怎麽辦?”
白琅說:“那就毀始皇肉身。”
錢汐連連點頭,風戈卻大叫:“什麽?不行不行,就算你們是萬緣司,也不準碰老祖宗肉身!”
一路吵吵嚷嚷,不知不覺就将墓道走完了。盡頭處有一扇石門,門上古拙荒遠的氣息撲面而來,走到門前,白琅發現石門兩邊垂着與恢弘大氣的始皇陵格格不入的東西,是兩根紅綢。
“這是什麽?”錢汐也注意到了。
這兩根紅綢像對聯似的垂在墓室門口,橫批處絞着兩只手掌那麽大的喇叭形鈴铛,銀閃閃的,在灰暗的墓道中分外奪目。
“這是盤鈴。”風戈解釋說,“以前風央老祖最喜歡讓妃子們繞紅綢搖盤鈴而舞,這愛好死後也沒落下。聽我父皇說,他存放金身的那間墓室裏沒有金銀珠寶,全是紅綢盤鈴和美人像,啧啧,真是個風流人物。”
之前白琅沒覺得陵墓裏有多恐怖,但一聽風戈說什麽“紅綢盤鈴美人像”,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悄悄往錢汐身邊靠了靠,小聲說:“你去開門吧?”
錢汐鄙視地看了她一眼:“瞧你膽子小得。”
錢汐上前,牟足了勁兒一拉,卻沒能拉開墓室門。風戈得意洋洋地笑了,把她拽開,然後一邊拉門一邊說:“你們啊,又不是風央老祖後裔,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嗯?怎麽可能??”
風戈也沒拉動。
他不信邪,撩起袖子,雙手握住石環門把,大喝一聲,使出吃奶的勁兒就往外拉。然而這門還是紋絲不動。
“開反了吧?”白琅小聲嘀咕,伸手把門往裏一推。
伴随着滾滾煙塵與沉重的摩擦聲,門被推開了。
空氣突然安靜。
這間墓室看不出大小結構,因為目之所及全是紅色。
不知何處照來明光,數不盡的紅綢從四面八方交錯,透得光都是紅的。這些紅綢上還挂着不少盤鈴,全是銀的,一個個如同盛放于血紅枝桠上的銀花。墓室裏一派熱烈歡騰的氣氛,空氣裏還漂浮着酒香,完全看不出已有幾千年歷史的樣子,仿佛那位帝王在他們開門前還過着醉生夢死的生活。
錢汐這次學聰明了,她沒有直接進去,而是随便往裏扔了張符箓。
黃色符紙破空而出,然後沒多遠就撞上一縷橫過的紅綢,飄飄揚揚落在地上,也沒觸發什麽機關陷阱。
“能進去了吧?”錢汐問。
白琅覺得問題不在紅綢,她從旁邊取了盞燈,把它的托盤扔了進去。托盤是銅制的,不像黃紙符那般輕飄飄。它落在紅綢上就将其壓得一彎,旁邊牽連着的無數根紅綢都一同晃動起來,過了好久才停歇。
白琅問:“你們沒覺得不對嗎?”
“盤鈴沒出聲?”錢汐疑惑道,“是不是時間太久,鏽住了?”
風戈說:“你腦子鏽住了吧?”
墓中一切都嶄新如初,連一絲灰都看不見,唯獨盤鈴鏽住了嗎?不可能啊。白琅思考再三,還是告訴兩人:“不要碰這些綢帶,慢慢走進去。”
風戈立馬慌了:“不碰綢帶怎麽走啊?诶,等等!”
白琅身量最小,一矮身就能從那些紅綢之間的縫隙裏翻過。錢汐雖然比她高挑些,但身材纖細靈巧,也很容易繞過去。只有風戈,他壯實得像頭牛,手臂有白琅腰那麽粗,要他在這些綢帶裏做高擡腿大劈叉,那還真為難。
“你要不在外面等着。”錢汐奚落他。
“我才是正牌的風央後裔,憑什麽我不能進!”
風戈一邁腿就進去了,結果腳下正踩中一條紅綢,他吓得冷汗都出來了。連忙九十度折腰将這條紅綢壓住,慢慢擡腳,再一點點将它恢複到原來的位置。
白琅在綢帶間調整着位置,四下尋找始皇棺椁所在,但是這些綢帶就像封天鎖地的陣法,怎麽繞也繞不出。
走了一會兒,錢汐興奮地叫起來:“白琅,你快看這兒,美人圖!”
她正位于兩條齊腰高的紅綢之間,面對着的地方有個三角形空檔,這個空擋中隐隐約約露出一副精巧的畫。白琅後仰一點,也看見了這幅畫,畫上是一名宮裝女子,身體前傾,右手前伸托着一粒明珠,左腿後擡挑着一縷紅綢,似飛天之姿,曼妙動人,仙氣盎然。
風戈也往這邊靠,他眼尖,發現了異處:“不對,那珠子是黏在畫上的……這不就是長生不老丹嗎??快快快,快去拿啊!”
白琅想勸:“等等,不要亂碰!”
她怎麽可能勸得住面前擺着長生不老丹的人,錢汐壓根沒聽見,努力前傾身子,探出手去,結果還真給她夠到了。她伸手撥弄幾下,長生不老丹落在她掌中。周圍一靜,氣氛好像變了,但幾人等了會兒,又什麽都沒發生。
“你瞧瞧,這不就拿到了!”錢汐興沖沖地跟白琅說,“富貴險中求啊,秘境不就是用來給我們探寶的?”
白琅心中那種不安感越發難掩。她将明緣書拿出來,想以它測算前路禍福,可剛一運功,它便突然點燃,化作一捧灰燼。白琅怔住了,幾秒後反應過來,錢汐那個“傾身前探,伸手托着丹藥,擡腿避開紅綢”的姿勢,與美人圖裏一模一樣。
她猛然擡頭看向錢汐:“扔了丹藥!”
可是錢汐已經不在原地。
她又轉頭望向風戈,發現他臉色蒼白得可怕:“我一眨眼她就消失了。那個,你、你有沒有覺得,美人圖裏那個人的臉……變成了她的樣子?”
白琅最經不得這種神神鬼鬼的吓唬,一聽風戈的話,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出去!”她叫道。
這裏紅綢遍布,退路進路都只有一條。
“我出不去。”風戈僵着身子,指了指後面,“這些綢帶,位置變了。”
沒辦法,只能繼續往前走。
前面的綢帶間隙中,又隐隐透出一幅幅美人圖,最小的不過一掌大,最大的卻與人等身。這些美人有的舞劍,有的折花,但凡她們拿着的東西,都不是畫的,而是實物。若是想取這些實物,就要繞開綢帶,被動地擺出和畫上差不多的姿勢。
風戈心痛萬分地路過了始皇佩劍:“我可總算知道為何沒人找到過它了。”
白琅也總算知道了這墓主人是個變态。
這樣艱難地行進許久,兩人順利抵達了棺椁前,這一路上除了綢帶和畫之外沒遇上其他障礙。
棺椁也被不少紅綢環繞着,只要風戈摸到金身就能繼任王位,結束探索,這是他們出去的唯一途徑。為了給風戈讓開位置,白琅踮起腳,手撐在棺材邊緣,極力不去接觸旁邊的紅綢。
她心裏還想着消失的錢汐和紀雅之。錢汐多半是遭遇不測了,現在再想想,紀雅之也兇多吉少。她在岔道口就猜測過,萬緣司的法器可能會失效,而明緣書無故自燃已經說明了這點。若是紀雅之曾企圖以結陣靈石逃脫,說不定也……
“嘎吱——”
她走神的時候,風戈把棺材給打開了。
一時間周圍所有紅綢都像活了過來似的盤旋缭繞,寂靜的盤鈴也“叮鈴叮鈴”地響了起來。美人圖上放出刺目白光,畫中人直接走下畫布,形貌音容皆與活人一致,就連眼神中的光彩都栩栩如生。伴随着盤鈴奏樂,美人起舞,浩浩蕩蕩的殺伐氣息從四面八方傳來。紅綢鋪出一條條道路,之前消失的護陵俑如潮水般湧入墓室。
他們都像沒看見風戈似的,徑直朝白琅而來。
風戈連金身都顧不上了,抽出軟劍放血,試圖遮掩白琅的氣息,但是毫無作用。
“你快跑!”他急道。
四面楚歌,還能往哪兒跑?
白琅想也沒想,直接翻身鑽進打開的棺材裏。風戈一怔,以生平最快的反應速度幫她合上了棺材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實在是想不出章節名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