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重疊交錯
白琅離開劫緣陣之後就犯了愁,因為這是個海上孤島。
上次去始皇陵是有船接送, 這次雖然也有船, 卻沒有結丹期以上的司緣人能催動它。莫非這麽大條船, 要她用手劃?
白琅正猶豫要不要上去,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冷哼:“你若是跟我好好道歉,我倒可以考慮帶你去岸上。”
封蕭也走出劫緣大陣,臉色不善地盯住白琅。
白琅才剛跟他大放厥詞, 現在就低頭求他帶自己上路,那得有多尴尬啊。
她硬氣地說:“前輩要我道歉可以, 拿船來要挾就不行。剛才确實是我沖動, 言語間有所冒犯……”
“那你便在這兒等到天荒地老吧。”
封蕭沒有一點要照顧後輩的意思, 直接登船将它開走。
白琅感覺到了深深的惡意,她拿出明緣書給自己算了一卦,發現卦象還不錯,隐含峰回路轉之意。現在她出門不順, 沒準過一會兒就轉機就來了呢。
等了不到半刻,轉機果然來了。
劫緣大陣再度亮起, 裏面出來個熟人。
“雅之?”白琅驚喜地看着她。
紀雅之穿了件黑色道袍, 長發利落地束起,整個人看起來與以前懦弱安靜的樣子大有不同。她看見白琅也很驚訝,忙問:“你為何在這兒?”
白琅把事情跟她說了一遍, 紀雅之更驚訝了:“我也是候補者之一,按照規矩,內司是不會把兩個候補者放在一個境的。”
“為何?”
“防止合夥作弊。”紀雅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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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琅臉色一變:“那我們是不是連合作離開孤島都不行?”
紀雅之搖了搖頭, 安慰道:“按理說封蕭前輩應該帶我們倆離開的,他是此次監管人。不過好像他回化骨獄本來就有事,顧不上我們也正常。”
好嘛,才一落地,她就把監管人給得罪了。
白琅苦着臉,紀雅之拍了拍她的肩:“你幫了我這麽多回,現在總算輪到我幫你了。”
她從懷裏拿出一只小小的翡翠玻璃瓶,然後從裏面倒出一條翡翠船。這船看着很小,其實五髒俱全,白琅把臉貼過去,甚至能看見艙門窗戶裏的擺設。
“這是靈虛門煉制的翡翠芥子船。”紀雅之告訴白琅,“必須用靈虛門真氣能催動。”
白琅稍稍放心下來,她讓紀雅之給她試試。
翡翠船入手沉甸甸的,質感溫潤,白琅試着往裏注入了少許真氣,但是很快感覺到一股斥力。她的真氣腐蝕性極強,可以強行突破這股排斥力進入船內,但是要操作它就不行了。
“說過了,只有靈虛門真氣才能催動它。”紀雅之笑着把小船放入海中,掐訣念咒,不一會兒它就變成了一艘大船,“上去吧。”
白琅有點納悶,她的五行訣也是在靈虛門學的啊。難道非得是裴素琴他們紫陽道場那一脈才能用嗎?
紀雅之也是滿臉憂色:“得快點才行,我的目标是化骨獄弟子,近日化骨獄又要出征。萬一他也跟着走了,那我上哪兒找去?”
化骨獄出征的事情白琅壓根沒聽說過,她連忙問:“出征哪裏?”
“明緣司給你的卷宗上沒說吧?”紀雅之笑了笑,“這次封蕭前輩突然說要回化骨獄,所以我多問了一聲。聽他說,化骨獄要出征天殊宮呢。”
魔境內亂?
“這實力太懸殊了吧……”白琅皺眉問道。
化骨獄是個新興的魔境,所轄不過一百餘界。它位于天殊宮和靈虛門之間,在仙魔兩大巨擘的夾縫中艱難求生。
紀雅之平時經常聽裴素琴和封蕭說這類事情,所以比白琅要清楚。她解釋道:“魔境強者為尊,近些年化骨獄天才輩出,想從天殊宮這裏撬一點好處也可以理解。”
白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本來打算先去找樂緣使馮延,但是聽紀雅之一說,覺得還是得先去化骨獄才行。萬一不湊巧,楚姍然真被派去天殊宮了,那可怎麽辦?
紀雅之穩當地駕駛着寶船,不一會兒就到了岸。
到岸之後兩人又是順路,白琅也沒有多想。可進了化骨獄的中心地界,到山下的外門弟子居所時,兩人依然順路,這就讓白琅有點擔心了。
“你……”紀雅之也不明所以,“你要斷的是什麽緣?”
“姻緣,一名化骨獄弟子和一位樂緣使的。”白琅說,“你呢?”
紀雅之松了口氣:“是命緣,不過不是外門弟子,而是一個凡人。”
白琅又不明白了:“你到化骨獄外門來找什麽凡人?”
紀雅之揚了揚手裏的明緣司卷宗:“因為來之前找明緣司算了下,說是能在這邊找到。”
兩人同行,白琅知道名字,所以找附近的修道者問了一下楚姍然住處。她住在靠河的水榭之中,已經閉關近十年,期間從來沒有踏出過房子一步。
紀雅之也知道名字,可她找人問了一圈都沒人聽說過她要找的是誰。
“楚扶南……”白琅看着這姓氏覺得有點不安。
紀雅之頭疼萬分:“斷命緣就是找人這點麻煩,上次在風央始皇陵,找那個什麽二十四歲男修者,可把我給找怕了。這回好不容易叫明緣司給了個名字,結果還是找不到。”
說罷,她又勸白琅:“你去忙你的吧,我再到化骨獄找他們的執法弟子問問。”
于是兩人分開。
白琅孤身前往楚姍然的閉關之所。這裏鄰水,河上始終彌漫着灰白色霧氣,将小榭籠罩其中。水裏也不知是有魚還是什麽,總之時不時就能見到一條黑影從水下爬過。
白琅敲了敲水榭的門。
她發現房子外布置了嚴密的禁制和聚靈陣,幾乎是一個築基期修者可以做到的極限了。這些應該都是為閉關突破境界所做的準備,也就是說楚姍然在準備結丹。
白琅又敲了敲:“楚道友,我是萬緣司弟子,有要事與你相商,不知你可方便出來一見?”
裏面依然沒有回應。
也是,人家正準備突破境界呢,怎麽可能聽見敲門聲就去開?換了白琅,別說有人敲門,就是天塌下來,她入定之後也聽不見動靜的。
白琅只能轉身離開,去找樂緣使馮延。
可在她回頭的瞬間,背後卻襲來一道勁風。
白琅沒料到會有這下,硬吃了一擊,頓時一股毒辣兇猛的墨綠色真氣竄進她經脈各處。她真氣更弱,只能先退至氣穴,然後再憑借自身侵蝕性一點點逼回去。
她回過頭,抽符卻未念咒。
這裏畢竟是化骨獄的地盤,一旦動起手來,她要面對的就是千千萬萬個化骨獄弟子。
水榭門打開了一條縫,縫隙間隐約可見一個消瘦蒼白、骨肉嶙峋的女人。她眼睛下一片青黑,滿臉疲憊,過度缺乏肉感的輪廓中依稀可見舊日的美貌。
白琅咳了一聲,她擦擦嘴,幸好沒吐血。
“是楚姍然楚道友嗎?”她問。
門裏的女人點點頭,警惕地問:“你是來做什麽的?”
白琅老實答道:“我奉命來斷你與萬緣司樂緣使馮延緣法,不知……”
“好。”楚姍然只答了一個字。
“……”
白琅設想過所有情況:比如楚姍然和馮延其實并不般配,她可以勸他們和平分手;又比如楚姍然和馮延身邊其實有更合适的人,她可以當次月老紅娘,給他們介紹其他姻緣;或者他們倆真心相愛,天造地設,她可以跟他們說明後裔中可能出現的問題,共議解決辦法。
她唯獨沒想過,楚姍然居然這麽幹脆就答應了。
楚姍然冷冷地道:“我收拾一下就帶你去找馮延。”
白琅總覺得不對勁,她怕楚姍然趁機跑了,所以一直貼門上聽。隔着禁制,她什麽也聽不見,只能隐約感覺到楚姍然又在房間裏布置了幾個更強大的禁制。
過了一小會兒,楚姍然推門出來,斜睨了一眼白琅:“走吧。”
一路上,白琅幾次向楚姍然确認,她是不是想好了要斷緣,絕對不會後悔。而楚姍然也一次次斬釘截鐵地回應,她恨不得立刻把自己套進白琅的斷緣鎖裏以示決心。
“明日就要出征,今天早些把事情解決了,我好早點休息。”
說這話的時候,她清減的面孔上看不出一點表情。
樂緣使分布在三千界各處,雖然暗地裏為萬緣司收集各界緣法,但明面上還是要用不同身份作為隐藏。馮延明面上就是個煉器師,而且在化骨獄山門附近的遂城,他還是很出名的煉器師。
近日化骨獄弟子要出征,所以很多人都來找馮延煉制新的法器。
當楚姍然和白琅一同踏入他的店鋪時,他還熱情地招呼了一句:“請問二位道友要點什麽?”
白琅明顯感覺楚姍然身子一震,氣氛莫名冷了下來。
良久,楚姍然才轉過臉看向白琅:“你同他說。”
……這是有多恨他,連句話都不願意講。
白琅沒辦法,只能用最簡練的語言把事情講了一遍。馮延一聽她從萬緣司來,就大致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可他也有些不解。
“我與楚道友未曾相識,何來緣法?”
白琅看向嘴唇發白的楚姍然,心想,這下事情是真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