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穆筠娴感念祖母一片疼愛之心,靠在她肩頭紅了眼眶,哽咽道:“孫女明白了。”

看着自小被寵大的孫女這般服軟,老夫人也于心不忍,摟着她輕輕搖晃道:“也別太委屈自己了,有什麽事跟祖母說就是,不必要自己出頭。”

穆筠娴心頭一暖,有人疼愛的感覺就是好。但她還是不大想讓祖母這個年紀了還替她煩心。

老夫人見穆筠娴這般乖巧,嘆了一口氣道:“以前我在金陵的時候,曾經跟着我父親走南闖北,見識過很多新鮮新奇的人和事,雖然過去快五十年了,我也還覺得仿佛是昨天。”

穆筠娴把玩着祖母胸前的盤口,仔細地傾聽着祖母回首往事,聽着聽着她便問道:“祖母,您是嫡女,外□□肯讓您出門?”

老夫人哦了一聲,淡淡道:“我爹是庶出,我娘去的早,後來我爹娶了他嫡母的外甥女,繼母生了兩個弟弟,不大照管我。當時我年紀還小,那時候女帝駕崩未過百年,朝中尚有女官,女子跟着家人遠行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不過是到了現在,國家安定了,吃飽穿暖的那些人開始動心思了,才開始打壓弱勢的人,為自己争取利益罷了。”

穆筠娴翻看過以前的史書,她知道幾百年前,女子甚至是要裹腳的,大明現在能接受姑娘家的出門游玩,女帝功不可沒。

老夫人提起舊事,不免傷感,穆筠娴便是再有興趣,也不忍多問,只挑着幾件她聽得耳朵都要出繭的事,讓祖母再講幾遍。

講起随父從商的事情,老夫人眉飛色舞,忽然變得神采奕奕,似乎百說不厭。

穆筠娴也總是聽的很認真,眉毛也跟着跳動。

老夫人講罷了,看着配合她的小孫女,開懷道:“每次都是你哄着我講,聽了那麽多次,不膩煩?”

穆筠娴笑眯眯的,趴在老夫人大腿上,手背墊着下巴笑眯眯道:“不煩呀,可有勁兒了。”

老夫人面上笑笑,心裏了然——哪有小輩不煩的,不過是因着穆筠娴孝順罷了。

等老夫人講的口幹舌燥了,穆筠娴問她喝不喝茶。

衛靜眉說想喝,穆筠娴喚了川兒進來,倒一杯溫熱的水,順便給老夫人把湯藥也倒進來。

川兒眼睛一亮,忙把溫着的湯藥端了一碗進來,遞到穆筠娴手上,附帶放了一杯溫水在桌上,還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穆筠娴狡黠一笑,端了藥親自喂老夫人。

老夫人無奈地笑笑,都怪她言傳身教太多,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小孫女,穆筠娴聰慧的性子真是像極了她和皇後。

老夫人聞着略帶苦味的藥,眉頭雖然微微皺了,嘴角卻一直彎着,耐不住寶貝孫女磨她,索性慢慢地喝了。最後用溫水漱漱口,也不那麽苦澀了。

川兒拿着空碗下去,臉都快笑成花了。這人越老越像小孩子,再果決堅毅的老婦人都這樣,衛靜眉偏愛甜食,就不大愛喝帶着點苦味的湯藥,她們丫鬟有時候真是沒轍,還是四姑娘腦子好使。

歇了會兒,午膳也都好了,穆筠娴陪着老夫人用過飯,又一塊兒在暖烘烘的內室一處待着。

吃過飯,老夫人精神頭好像足了一些,她抱着穆筠娴問她魚丸好不好吃。

穆筠娴道:“祖母這裏的菜,都好吃。”

老夫人面上浮笑,道:“都吃了祖母的好東西,哄了我喝藥,還不打算告訴祖母?”

穆筠娴裝傻道:“……什麽呀?”

老夫人就這麽盯着乖孫女。

穆筠娴避不過去,便只好說了。她這般針對穆筠妍是有緣故的。

尚且還是年中的時候,也是一個下雪天,穆筠娴在園子裏撞見了跌坐在雪地裏的堂妹穆筠欣。

穆筠欣是二房庶出的姑娘,穆筠娴不知其生母,只曉得這堂妹自小就跟着另一個姨娘身邊的姑娘一起養大,這倒不是什麽特別的,要緊的是,她是個愚人,打小就癡癡傻傻的,五歲的時候都不會開口說話。

國公府裏生出這個東西來,二老爺是個要面子的人,便不大聲張這事,穆筠欣經常是被拘在屋裏,在穆家的存在感也不高,基本沒什麽人重視她、親近她。

就連穆筠娴和這個堂妹也見的少,雖然見得少,不代表完全沒有感情。所以當她看到傻堂妹狼狽地倒在雪地裏,還自己爬起來沒事人一樣傻兮兮的笑着,便動了恻隐之心。

穆筠娴問穆筠欣發生了什麽事,行五的堂妹什麽也不說,低着頭一副一點兒也不委屈的樣子,眼神還是怯怯的。

穆筠娴猜想她是受慣了欺負,才不大說話,遂不再多問,命人将堂妹送了回去,還在園子外邊撞見了穆筠妍。

這事穆筠娴一直放在心裏,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欺負了穆筠欣,這都不是一件小事。借着杜氏的人手查了查,她才查到了穆筠妍的頭上,又想起那日兩人撞見時,對方神色慌張,才确信是穆筠妍幹的壞事。

穆筠妍不僅欺負了穆筠欣,還搶了她的一支鍍金富貴雙喜簪子。這簪子是老夫人賞賜下來的,一共打了七支,府裏的姑娘都有,逢年過節全家聚一塊兒的時候,姑娘們都要戴上。

穆筠妍的簪子應該是弄丢了怕老夫人責怪,才設計搶了癡兒穆筠欣的簪子去。

正好叫穆筠娴知道了,她豈能坐視不理?

穆筠娴不疾不徐地把這事講給了老夫人聽,末了,她睜大一雙眼睛盡顯無辜道:“就是這麽回事,不過五妹妹跟着姨娘長大,二嬸雖然賢惠,二叔父到底是不大喜歡五妹妹的,我便是去二嬸跟前說嘴了,未必有用。這樣的事,就更不該拿到您跟前惹您煩心了。”

老夫人笑容和煦,抱着穆筠娴輕輕拍打道:“我的好乖乖,還是你心善。欣姐兒的事……她是個特殊的,你二嬸那邊我會親自囑咐一聲,也不能太做的點眼,省得惹得三房的人眼紅,給我添麻煩不說,反倒害了她。”

穆筠娴點點頭道:“孫女自然明白,若是五妹妹的事求了您,二房三房的姑娘小子們說親,都要找您出面了。而且我也明白,五妹妹這些年都是這麽長大的,我陡然對她好,若叫人知道了,怕有谄媚阿谀之人利用她到我跟前讨巧,遂只是敲打敲打妍姐兒,她若知趣了,自該把簪子還回去,再不敢欺辱五妹妹了。”

老夫人心裏有些懷疑了,一支簪子而已,雖說衆姐妹都有,穆筠妍丢了确實不好,也不至于搶別人的非要糊弄過去,家宴的時候她只要坐的遠些,哪個注意的到她頭上戴了什麽?

按下心思不說,老夫人又與穆筠娴說別的話去了。

穆筠娴閑來無聊,便和老夫人談天說地,說來說去又說到穆筠欣頭上,她問祖母以後五妹妹會怎麽樣。

老夫人擡了擡眉毛道:“個人有個人的造化,生在我們家,至少你父親和叔父會保她一生無憂就是了。她既然生的與別人不同,将來過的別人不同也是理所應當的。”

穆筠娴應了一聲,也有些釋然了,大概一生一世被家人養着,也很好的罷,如果讓她一輩子都和父母祖母住一塊兒,她就樂意的很呢!

老夫人似是看出了穆筠娴的想法,擰着她的臉蛋道:“你這小狐貍別想一直煩擾着我,早晚把你送好人家去。”

穆筠娴粘着老夫人,嗅着她身上草藥香和老人特有的軟和感,撒嬌道:“才不呢!我才十五,還早得很。”

老夫人咧嘴笑道:“不早了。”她今年已經六十七了,着實不早了。

穆筠娴裝作聽不懂,反正她覺得自己還小呢。

祖孫兩個正膩歪着,宮裏來人了。

穆筠娴嫡親的姐姐穆筠嫚是當朝皇後,年二十六,生有大明唯一的皇子朱世陽。

姐妹兩人差了十多歲,杜氏以前常要管家,穆筠娴可以說是被長姐穆筠嫚帶大的,而且受姐姐影響頗深,不論是性格還是為人處世上。

姐妹倆的感情也是十分深厚。

穆筠嫚想念嫡妹,常常會把穆筠娴召去宮裏玩耍,以前都是派若音姑姑來請人。這一回來國公府的卻是若竹姑姑。

若竹到老夫人跟前見了禮,回了一些話,報了穆筠嫚和朱世陽的平安,便把穆筠娴帶走了。

穆筠娴正好還穿着狐毛大氅,也不需回院子去添減衣物,随若竹一起出了角門,便上了馬車,入宮去了。

穆筠娴才走沒多久,老夫人忍着困乏之意,讓人把杜氏給喊來了。

杜氏打馬吊有些上瘾,但做正事絲毫不含糊,聽說老夫人喚她去,二話不說離了牌桌就去了。

到了永壽堂這邊,老夫人別的沒提,只讓她多盯着西南院,尤其是穆筠妍。

杜氏以為老夫人意指禁足的事,便道:“您放心,她欺負了仙仙,兒媳說了關她三個月,一眨眼的功夫都不會少,我早已經讓丫鬟用更漏記着了呢!”

老夫人暫且沒多說,只道:“你且好好盯着就是,若是有別的異動,也上心些。”

杜氏總算聽出點不一樣了,她道:“老夫人說的‘別的異動’是指什麽?”

老夫人閉着眼,撐着腦袋,輕聲的回了一句:“我也拿不準,你先盯着就是。我要歇下了,你先回去吧。”

杜氏見婆母犯困厲害,囑咐兩聲,便乖乖離去了,回了榮貴堂就同身邊的心腹媽媽交代了下去,使人暗中盯着西南院那邊。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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