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年前,二十歲的魏長坤早到了說親的年紀,他卻一直沒有這個心思,歲羨榮一催再催,便只好态度強硬地親自替孫兒挑選。

其中被歲羨榮選中的就有何敏青和郭初雪。

三年前郭初雪的父親尚且在世,并且是正三品朝廷大員,雖然她母親去世多年,但身為閣老夫人的姨母對她頗為照拂,還有一個寧妃表姐,自己又生得端莊賢淑,頗有才氣,能被侯府看中,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何敏青為何會被挑中,是因為太後也插手了這事,她對溫婉的惠嫔何敏丹印象很好,便把何敏青也挑給了歲羨榮,正好何敏青年過十三,勉強算适齡,也在入選名單之中。

穆筠娴那時候年紀還小,定親尚早,自然不在其中。

何敏青托着腮把這事說了,還翻了白眼道:“還好侯爺去了漠北,不然指不定就要挑中郭初雪呢,那麽好的人,娶了這種女人,我可不甘心!”

穆筠娴打趣道:“他又沒娶你,你不甘心個什麽?”

何敏青道:“便是不娶我,我也不想侯爺這樣的人,被郭初雪給糟踐了。”

穆筠娴忍俊不禁,道:“人家郭初雪在京中也是鼎鼎有名的才女,要娶她的人不知幾何,怎麽到你嘴裏就一文不值了?”

何敏青冷哼一聲,不屑道:“不過是在那些年輕男子們跟前顯擺了幾下筆墨,若不是因為杏園宴的時候你病了,哪裏輪的到她擔才女之名?再說了,她就是再值錢,那也得看跟誰比,在纨绔子面前自然有些斤兩,和長平侯比嘛……就差了十萬八千裏!”

杏園宴是進士放榜之後的宴會,那時候上自皇帝,下至士庶,都會在太液池的廣寒殿附近游宴。

新科進士風頭正盛,朝廷大臣們家中有适齡之女,也肯放她們出來見識一番,沒準兒能捕個新夫婿回去,杏園宴之日熱鬧之極,只可惜三年前穆筠娴病了,才讓郭初雪白撿個便宜,造就了才女的名聲。

穆筠娴擰了擰何敏青的臉蛋道:“長平侯便有這麽好?值得你百般推崇?”

何敏青昂頭道:“那是自然!”

穆筠娴反問她:“侯爺年紀輕輕便能征戰沙場,屢立軍功,實數勳貴之中的翹楚,可這樣的人也不是只有他一個,我大哥名氣稍遜于他,那也差不離,怎的沒聽你誇我大哥?”

何敏青獻寶似的,興致高昂道:“你大哥厲害不假,但也只能算武将裏的俊傑。怕是你不知道吧?三年前杏林宴的時候,一衆進士故意刁難人,貶低武将,長平侯舌戰群儒,讓他們一個個的都臊的臉紅!武将常有,才子易得,這般文武雙全的風流人物,百年不出一個。”

忽而又綻了個笑容,何敏青道:“偏我這樣好的氣運,竟和他生在一個時候,也能一領其風采,便是百年之後……”

穆筠娴捂着她的嘴道:“渾說什麽呢,什麽百年之後,一個男人讓你瘋癫成這樣了?倘或你嫁不了他,難不成還去尋死?”

何敏青立刻變得沮喪了,道:“嫁不了他……”喃喃幾句又振奮道:“我就沒奢望過能嫁給他,假使他娶了一個般配的女子,我也死心了。”

何敏青十分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抛開家世不論,旁的再沒有配得上長平侯的了,她也不肖想能真的嫁給他。

穆筠娴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那你覺着侯爺中意哪種姑娘?”

何敏青想了想,不大樂觀道:“男人嘛……我想大概都喜歡郭初雪這種。”

穆筠娴眨了眨眼,道:“為什麽?”

何敏青一臉無奈道:“咱們是能看到郭初雪種種心機,可那些公子哥兒他們都只能看到她柔美的長相和溫婉賢惠的性格,自然容易被哄騙呗。何況侯府那麽大,統共才兩房人,偏嫡長房子嗣單薄,若是侯爺娶妻娶的不賢,怕是內宅不安。郭初雪這種人,不正好能入了侯爺的眼?”

這番分析有理有據,若非穆筠娴和魏長坤私下見過,并且得知他對郭初雪的評價是“眼睛很小”,大概她也會覺得長平侯可能會喜歡這樣順婉的女子。

笑了笑,穆筠娴忍不住道:“我倒是覺得侯爺未必會喜歡這種人。”

何敏青睜大了眼睛,問道:“那你覺得侯爺會喜歡哪種人?總歸不會是你這種吧?”

穆筠娴笑而不語。

何敏青驀地笑了,語氣輕快道:“不可能,你這樣嬌嬌的美人,放在掌心裏捧着寵愛還差不多,若将來要操持內宅,做起宗婦來,大約還是……委屈了你。哈哈。”

連何敏青都這麽認為,大概也京中也沒人會認為,魏長坤會娶一個這般嬌縱的女子回去。

揭過這話不提,穆筠娴問道:“你大早上來尋我,所為何故?”

何敏青一拍掌,懊惱道:“哎呀,差點忘了跟你說,我姐姐昨兒夜裏往家中來信了,提了幾句寧妃和麗嫔的事和我的親事,還說了讓我母親多注意楊家的動向。”

這句話包含的內涵很多,第一層,惠嫔能跟家中提起寧妃和麗嫔,必定是宮中發生了什麽不小的動靜,穆筠娴猜測,一定是和上次露凝香的事情有關,只是不曉得她的姐姐有沒有受到什麽委屈。

第二層,把何敏青的親事和郭家的動向聯系起來,大約也不難猜了,看來是楊家把注意打到了長平侯頭上,惠嫔肯定不願意寧妃占這個便宜。

穆筠娴問道:“你母親可對你說過什麽?”

何敏青道:“我娘哪裏禁得住我撒嬌呀,她跟我說就等着侯府的意思了,若是再請了我和母親去作客,該争的便要争了,若是沒有,至少不能便宜了楊家!”

以群輔正三品兵部左侍郎楊士謙為首的一黨西黨,與以首輔正二品吏部侍郎宋元賢為首的東黨,兩黨人勢均力敵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抛開後宮娘娘們的明争暗鬥不論,何家也絕對不會白看着長平侯這塊肥肉掉進楊士謙的嘴裏。

穆筠娴追問:“旁的沒說?”

何敏青搖搖頭道:“沒說。”

何夫人沒說這事,那麽說明皇宮裏要麽是皇後和惠嫔這一方無得無失,要麽就是有些事何夫人還是對何敏青選擇了隐瞞。

穆筠娴認為是後者,因為有弱精之症的皇帝吃壯.陽藥物不僅對後宮,乃至于對整個大明社稷都是非常重要的事,即使穆筠嫚不打算聲張這件事,也不可能就這麽輕易地縱容了皇帝。

畢竟是嫡親的姐妹,以穆筠娴對姐姐暴脾氣的了解,她挺為穆筠嫚擔憂的,再好的夫妻感情可經不住拿這種事去敗,何況最後吃虧的肯定是女人,因為穆筠嫚不是普通命婦,她身為皇後沒有和離的權力,她只能選擇住坤寧宮,或者冷宮,而這背後牽扯的是穆家整個家族的榮辱與共。

懷着淡淡的擔憂,穆筠娴不再過多地從何敏青這裏打聽後宮的事,而是轉問她:“侯爺要是真看中了郭初雪怎麽辦?”

此話一出,何敏青捂着胸口,一副很是受傷的表情,痛心疾首道:“那我寧願天天進香拜佛,求求菩薩讓長平侯娶了你!!!”

穆筠娴瞟了何敏青一眼,道:“似乎是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何敏青一臉郁悶道:“因為除了你,這京城也沒有誰的身份配得上長平侯了,只不過侯爺未必是個看重出身的人,所以你別說,郭初雪還真有可能,她的孝期也過了。”

哀嘆一聲,何敏青道:“仙仙,你說三年前侯爺為何撂下親事去了漠北,若是那時候定下了親事,不正好錯過了郭初雪麽?簡直是天大的好運呀!”

穆筠娴當然知道為什麽,只不過這是魏長坤的秘密,或者說,是她和魏長坤之間唯一的秘密。祖母不是說了麽,兩個人之間有了共同的秘密,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這種關系,比什麽都牢靠。

不管是出于尊重魏長坤的隐私,或者是因為穆筠娴一點點小私心,她都不會把這事說出來,遂含糊了兩句,把何敏青糊弄了過去。

何敏青積壓了一整夜的怨氣終于在今早上吐了個幹幹淨淨,臨走前她還憤憤道:“我絕對不會讓侯爺娶郭初雪的,哼哼,不就是長的賢惠麽,我也讓我娘把我教得賢惠些!”

穆筠娴忍不住打擊道:“要不你先讓你娘把你兩個哥哥送給你的長.槍、長鞭和火铳都轉送給我?”

何敏青一臉為難道:“不行不行的!”這些都是她珍愛之物,沒了這些東西,她甚至會覺得自己和“英姿飒爽”都不沾邊了,糾結一番還是道:“我還是回去再考慮考慮。”

侯爺雖好,何敏青也只是說想仰望一下,真要讓她為了一個有些觸不可及的人放棄愛好了多年的東西,并且改變脾性,還是算了罷!

送走了何敏青之後,穆筠娴居然發愁起來了,這麽多人盯着長平侯府……他總會有些麻煩的罷?

好在魏長坤不是等閑人,想把手伸到他身邊,可沒有那麽容易,黨派之争再厲害,也沒法左右他的想法,整個大明,都沒人能左右他的意志。

就在這樣的期待之中,去長平侯府做過客的世家大族們一等再等,終究是沒等到歲羨榮給一個準信兒出來。

衛靜眉等了三天,也沒等到侯府的帖子,她算是死心了,便是長平侯府再如何尊貴,這世上也沒人能讓她的寶貝乖孫女放下身段,仙仙只能是被人求着娶進門寵愛一生,這才是她該過的生活。

後來衛靜眉還聽說侯府沒有再邀請任何一家人,她就納悶了,長平侯這是……不喜歡女的?

杜氏腦子更簡單,她不光這麽猜測,并且在衛靜眉和穆先衡面前這麽說了:“哪有二十三歲還不着急娶親的男子?要不是有隐疾,要不就是不喜歡姑娘家,哎,可惜了那張好皮相。”

穆先衡瞪了着調的妻子一眼,道:“渾說什麽!”

當年魏北望出征的時候,穆先衡頂着侯位跟去做了個副将,主帥猝死的事,他也是知情人之一,所以魏長坤為什麽忽然去了漠北呆了三年,他大約是明白的。

身為人父的穆先衡很能理解一個已經知事的孩子,忽然父母雙亡的痛苦和迷惘,更不消說定國公還是那樣的死法,大約身為其子,實在不能接受吧。

對于當年的事,穆先衡不是沒有懷疑的,倒不是說有什麽證據,而是出于對魏北望的了解,從而産生的微妙的信任。只是事情過去多年,都蓋棺定論了,他一個外人也就不好深究。當魏長坤執意去漠北的時候,他就知道,或許有些陳舊的真相,未必是那麽回事。

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穆先衡也就沒有和母親與妻子提起,只替魏長坤道:“男兒志在四方,二十三雖然大了些,但是三十才娶妻的武将難道還少麽?別用你婦人的眼光在背後編排別人。”

杜氏沒好氣地看了丈夫一眼,道:“咱們戎兒今年滿打滿算也二十八吧?你孫子都十歲了!”

這麽比起來,魏長坤似是有些毛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着魏北望的緣故,穆先衡終究是沒法說出長平侯的不好,別扭地皺皺眉,也就不說話了。

杜氏卻一臉奇怪道:“你替他說個什麽話,難不成你看上他了?”她的聲音尖了起來,道:“穆先衡!咱們家已經有一個嫁進宮了,仙仙的婚事若是沒我點頭,你想都別想!”

犧牲子女換來顯貴,杜氏身為一個母親,做不出來這種事。

穆先衡也惱了,當着母親的面就沖杜氏嚷道:“當年蠻蠻不也是喜歡皇上的麽?難道是我狠了心逼她的?”

衛靜眉一個頭兩個大,嘴角沉了沉,道:“行了!你們倆別老翻舊賬了。”

杜氏眼圈紅了,她這輩子光明磊落,沒做過什麽虧心事,若說有什麽愧疚的,那就是待三個子女還不夠好。

衛靜眉也是做娘的,而且長孫和長孫女為穆家付出這麽多,她不可能沒有看在眼裏,便勸慰杜氏道:“仙仙的婚事不光要你過眼,我也要親自掌眼。”

杜氏轉笑道:“母親的眼光媳婦還是信得過的。”她更在乎的是衛靜眉看重穆筠娴的這份心思,在穆家絕對是獨一份兒。

衛靜眉見兒子兒媳消停了,才繼續道:“長平侯遲遲不定親,你也旁敲側擊地打聽下,若是因着什麽隐疾之類,便罷了,我也舍不得仙仙受這種委屈,你再去給仙仙挑選其他的世家子弟,或是有其他緣故,你若知道了也來同我說一聲。”

杜氏應下了,見婆母再無其他事情吩咐,便告了辭,撇下穆先衡自己走了。現在要開始給寶貝女兒挑選夫君,她連馬吊都不怎麽打了,丈夫什麽的,就更可以暫時先不搭理了。

穆先衡最近很是受妻子冷落,一看杜氏走的這麽不拖泥帶水,話都不跟他說一句,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衛靜眉捕捉到兒子那一絲絲異樣的情緒,扔了個冷眼過去,道:“你們新婚當初,沒兒沒女的時候她當然圍着你轉,現在小女兒也長大了,她有她的事要忙,丈夫再不是心中第一人了,怎麽?心裏難受了?”

親娘就是親娘,兒子什麽德行衛靜眉再清楚不過,穆先衡厚着臉皮道:“哪、哪有,不過是看她這般匆忙行事……”

“得了,在我面前還裝個什麽裝?”

穆先衡不說話了,他只感慨道:“人真是不能犯錯,一個錯處能跟着我一輩子!”

衛靜眉只道:“那要看是什麽錯兒,你原先娶杜氏的時候就答應了她,絕不納妾,都有了一雙兒女了,你是怎麽做的?”

許是處于愧疚,穆先衡還是辯駁了一句:“那時候我就戎兒一個兒子,他打仗的虎狼性子母親您是沒看見,若真有個好歹——”

剩下的話穆先衡也就不說了,他也承認自己與杜氏成婚十幾載之後開始膩煩了,可穆豐戎在戰場上受傷,也是促使他因子嗣擔憂的重要緣故,偏生他和杜氏遲遲不來第三個孩子,這才有了納妾這出,也就有了庶出的兒子穆豐治——好在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納妾的事又有衛靜眉壓着,杜氏置氣了好幾年,怨氣終究是慢慢消弭了。

穆先衡的話衛靜眉也确實沒法反駁,大房當時就一個嫡長子,穆豐戎初入衛所便十分勇猛,和人搏鬥得頭破血流也不知道退步,實在吓人。定國公府三房這麽個情況,杜氏遲遲沒有第三胎,衛靜眉還真沒法支持站在兒媳這一邊,只得縱容了穆先衡納妾生子。

因着這事,衛靜眉對杜氏更是容忍許多,雖兒媳有些不着調的地方,她也都包容了,依舊把她當女兒疼,待嫡出的孫子孫女更是不必說。

後來穆先衡嘗到了妾侍的甜頭,開始有些收不住心,在秦順婉一直沒懷孕的時候又納了姚淑柔。

那段日子府裏才真的熱鬧了,不光三房雞飛狗跳,大房也不得安寧。

貴妾秦順婉是落魄秀才的女兒,長的小家碧玉不說,性格也如其名,小意溫柔好拿捏,并未在杜氏眼皮子底下鬧事。

姚淑柔就不一樣了,她出身風月場所,原是揚州瘦馬,一心奔到京中傍上了定國公,野心可不小,吹得一手好枕頭風,流得一把好眼淚,曾一度把穆先衡迷得神魂颠倒。

杜氏可不是個好惹的,秦順婉像個軟棉花,她拿這個小妾使不出勁兒來,偏要來雞蛋碰石頭的姚淑柔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姚淑柔不管背地裏使多少陰招,杜氏都直接沖到她屋裏去當面質問,絲毫不給人留臉面。

穆先衡一次兩次維護姚淑柔,哪能次次都讓杜氏吃了虧?衛靜眉也不肯依!

那段時間穆先衡夾在三個女人中間——不對,是四個,那時候的穆筠嫚也不好惹。可謂是處處受氣,加之他也不是個傻的,知道事情起于姨娘挑唆,遂漸漸不大去姚姨娘處,秦姨娘又懷有身孕,這才讓大房安定了下來。

吃夠了重心思女人的苦頭,穆先衡才知道杜氏這種有話直說的性子是多麽的難得,兩廂對比起來,姚淑在床.上柔灌的迷魂湯都變得難喝了,他才真正收了心思,哄起了杜氏,一門心思過起正經日子。

杜氏在這事上受了委屈,畢竟沒有不好.色的男人,衛靜眉為了子嗣考慮,躲避了一段日子,但後來,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多方面地補償了杜氏,其中一種便是讓姚淑柔永遠只是個賤妾。

只有出身好,或者誕下子嗣的小妾才能成為貴妾,姚淑柔兩種條件都不具備,沒了穆先衡的寵愛,她一生都只能任由杜氏拿捏。

杜氏心軟,衛靜眉沒把這事告訴她,但穆筠嫚是知道的。

每個人都在為這個家族做出犧牲,而他們相互之間又在刻意地保護着對方,這個家裏被呵護地最成功的就是穆筠娴,所以她是每個人的心頭肉,是每個人都在維護的單純美好。

這也是穆筠娴為什麽最受寵愛的緣故之一,她是穆家人相親相愛的證明。

次間裏的母子倆沉默了一陣子,衛靜眉問道:“讓你查老三的事,怎麽樣了?”

穆先衡點點頭道:“确實是在外邊養了一個,我着人打聽了,還是個年輕的,才二十來歲。”

穆先文今年已經四十歲了,房中最小的一個妾侍三十來歲,還算年輕美貌,可這也滿足不了他。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三老爺穆先文可以說是把這句話诠釋的非常好。

衛靜眉不是第一次親眼看着這種事發生了,語氣淡淡道:“家裏的幾個已經夠貌美如花了,還拴不住他的心,外邊的那個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算了,你先別插手,省得他納進來這個,将來還有了別個,好歹你現在知道養在什麽地方,哪天錢氏鬧起來了,好歹不至于手足無措叫人看了笑話。”

穆先衡也不大想管這事,但身為兄長,提點兩句還是有必要的。

母子倆說完這事,也就無話可說了,穆先衡乖乖地回去了,一看杜氏不在屋裏,頓覺有些無聊,便約了人出去吃酒。

穆筠娴可不閑呢,自從侯府回來,便在家待了好幾天,直到花香都從院子飄進屋子裏,滿室香氣襲人,她一面兒聞着香氣,一面兒把今年新的花樣子做成圖冊,才畫完了一半,便聽丫鬟從角門跑回來禀她說,三老爺要出去了。

穆先文不僅要出去了,還和平常不大一樣,身邊帶的人少,而且都是他前院的人,和後院錢氏身邊沒丁點關系,一向喜好奢靡的他,乘的車也是藍粗布簾子的普通馬車。

一下子就引起了穆筠娴的注意,她放下手中的事,趕緊吩咐人套馬,她要坐車出去。

為了怕被發現,穆筠娴坐的是庶兄常坐的馬車,只帶了靈玉一個丫鬟,悄悄地跟了上去。

跟了好一段路程,穆先文的馬車出了鹹宜坊,經過三司衙門,一直走到象房,往宣武門裏街上去,出了宣武門,上了宣武門大街。

眼看着馬車走的有些遠了,靈玉有些擔憂道:“姑娘,咱們還跟麽?”

穆筠娴點頭,道:“跟。”

都走了這麽遠,出了宣武城門,必定不是尋常小事了,穆筠娴隐約有了猜測。

馬車跟了大半日,總算在宣北坊停下了,穆筠娴怕容貌引人注意,便帶了帷帽下車,和靈玉一起站在巷子口,看着穆先文往巷子裏一間小小的四合院門口站着,仆從敲了門,院子裏便有人來看門。

因巷口與小院隔有一射之地,穆筠娴能看見院內出來開門的是個伺候人的小丫鬟,彎着脖子和腰身,态度恭謹。

這般樸素的小院主人,還用得起丫鬟,穆筠娴想着,穆先文來見的,肯定不是他資助的什麽清貧學子。

待穆先文進去之後,穆筠娴吩咐靈玉躲進馬車,便大膽地往門口走去,想一看究竟。

胡同口外的西斜街上,魏長坤坐在馬車裏,聽身邊的心腹小厮道:“爺,原先的屋子早就易主了,如今住的是一家四口。”

魏長坤正準備吩咐車夫走,小厮又道:“爺,小的在旁邊兒看見了國公府的馬車。”

魏長坤坐在車裏眉頭一皺,道:“去瞧瞧。”

當年魏北望出征的時候,穆先衡不僅是副将,主帥意外死亡,他暫領了主帥之職,帶兵伐北,并且大獲全勝。如今魏長坤追查到這處來了,竟然碰到了穆家的人,倒是有些巧合。

而且魏長坤私心裏也想着,總歸不是穆筠娴那小姑娘到這處來的罷?

沒多久,小厮過來禀道:“爺,是國公爺家的小娘子,坐的不像是姑娘家常乘的馬車。”

穆筠娴這種身份的人,必定有她專用的馬車,而她現在坐的馬車太過樸素簡潔,并不像她平日出行時候所用的馬車。

魏長坤腦海裏想起了穆筠娴那雙靈動狡黠的雙眼,在水榭的時候,她一點點地靠近他的肩頭,卻并不觸碰到他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不等他反應過來,那丫頭就說他欠她的人情還完了——他甚至都沒明白她要的是什麽。

魏長坤下了馬車,讓小厮不要跟過去,他親自往巷子裏走去,卻見穆筠娴也已經下了馬車,往別人家的院子門口走去,鬼鬼祟祟,似要偷聽。

穆筠娴正貓着腰,頭戴帷帽,一點點地靠近小院門口,完全沒注意到背後有人靠近她。

就在穆筠娴已經到了院門口的時候,忽然被人捂住的嘴巴,并不陌生的聲音在她頭頂低低地響起:“裏面有人要出來了。”

粗粝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輕紗觸碰着她柔軟的唇瓣,穆筠娴聽到他的聲音居然沒有害怕,愣了一瞬,便點了點頭。

說罷,魏長坤放開穆筠娴,拉着她的手腕,便帶着她往巷口的另一端跑去。

好在宣北坊都是一些面闊進深都不大的小四合院,一條巷子的距離也不過幾射之地而已,兩人一眨眼就跑到了巷口轉角的地方。

穆筠娴靠着牆微微喘氣,魏長坤氣定神閑,抱着手臂稍低頭,雙目波平如鏡看着她。

穆筠娴雙頰泛紅,不知是跑累了還是羞赧的緣故。

吱呀一聲,果然傳來開門聲,穆筠娴擡頭望着魏長坤,腹诽道:怎麽他能聽見院中動靜,她卻聽不見?

過了一會子,院中小厮探腦袋出來看了巷中無人,才關了門去回話。

闩門插.入木頭,聽到院門關上的聲音,魏長坤才道:“穆姑娘怎麽跑到這種地方聽牆角來了?”

穆筠娴帶着帷帽,鼓了鼓嘴巴,反問道:“侯爺來的也巧。”

魏長坤小幅度地偏了偏頭,伸手挑開她的面紗,看着她的雙眼道:“院中人是誰?”

家醜不可外揚呀。

穆筠娴打開他的手,仰頭道:“多謝侯爺出手相助,只是此乃我穆家私事,不便多言。”

似是被小貓兒撓了一下,魏長坤一點也不覺得疼,反倒覺着穆筠娴又軟又暖的小手觸着他的手背有種異樣的感覺。

他也不多追問,只道:“看不成了,走罷。”

穆筠娴撇撇嘴問他:“侯爺如何知道有人來了?”

魏長坤抿唇忍笑,看着她道:“因為我長的高。”

這裏的院子院牆都不高,魏長坤這種身量的人跳起來确實可以看到院中情況。不過他并沒有真的跳起來看,而是聽到了院中的腳步聲,他的聽覺比常人靈敏,穆筠娴聽不到的動靜,他可以聽到。

穆筠娴擡頭望着他,似乎是比她高許多的樣子,她的頭頂才到他下巴,她嘟哝道:“我才十五歲,還可以長的!。”

魏長坤望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愈濃,道:“嗯,可以長,等你長高了,再來別人家門口瞧瞧。”

穆筠娴吹了吹氣,面前的輕紗輕浮起來,像姑娘家的衣角被微風帶了起來。魏長坤這是在取笑她!!!

魏長坤似乎察覺到小娘子的薄怒之氣,肅了神色道:“不是久留之地,姑娘請吧。”

穆筠娴應了一聲,與魏長坤兩人比肩快步出了巷子。

魏長坤看到了穆筠娴的馬車就在不遠處,便低聲道:“不送了。”

穆筠娴臨分別前問了一句:“侯爺怎麽會來這裏?”總不會是跟着她來的吧?

魏長坤只說有事路過。

穆筠娴分得清好歹,福一福身子,道:“今日之事,多謝侯爺,不瞞你說,确實是家事。還請侯爺莫要對旁人提起,我也會同樣尊重侯爺的。”

喲呵,這是威脅他呢。

小姑娘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

魏長坤眉頭微動,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穆筠娴這才走到了馬車跟前,上了車,吩咐車夫回去,在回家的路上買了幾本書和其餘小玩意,才回去。

魏長坤也上了馬車,吩咐小厮去查院中所住何人便回了家。

小厮在門外等了兩個多時辰,終于見到穆先文從裏邊出來,送他出巷口的是一個年輕的婦人。從兩人親昵程度不難看出他們倆的關系。

魏長坤得了信之後也沒放在心上,養外室的人多了去了,尤其穆先文早有風流名聲,養兩個三個都不奇怪。

用過午膳,魏長坤又召了心腹過來,吩咐道:“今兒我外出路過了宣北坊,那人住過的院子,你去把它買下來,不要驚動旁人。”

方臉的男子應下之後便退了出去。

當魏長坤得知父親死因有異之後,便連夜寫了封信到漠北,傳到當年跟在魏北望身邊的行軍大夫,楚軍醫手裏,告訴了他這件事。

魏長坤手裏的遺物,便是楚軍醫當時在事發之後,悄悄留存下來的。

三年前魏長坤主動問起楚大夫當年的事,楚大夫才把這些東西交到魏長坤的手裏。

楚大夫在漠北收到魏長坤的信件之後雙眼都濕潤了,他跟了魏北望好多年,時至今日,他仍舊有些恍惚,不大相信自己跟了這麽多年的主帥,會風流得分不清主次。

奈何那時候楚大夫也不幸傷了腿腳,在帳中高燒昏迷了好幾日,等他好轉有力氣過問這件事的時候,朝廷已經派人過來把這件事處理的差不多了,而他手裏有關魏北望有腎病的證據,似乎也只能徒給主帥抹黑而已。

楚大夫選擇了韬光養晦,那一場伐北之戰大勝之後,即使當年的人都選擇了回朝,他仍舊留在了駐守北方的軍營裏。

直到魏長坤的到來,讓楚大夫看到了曙光。

……

魏長坤把桌上看過的信件扔到腳下的火盆裏燒掉了,好不容易才追尋到的線索,又斷了。

揉了揉眉心,魏長坤把楚大夫告訴他的事實又回憶了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兩人現在處于戀愛初期,明天繼續暧~昧~

對了,為了能在收藏夾有個好排名,周五淩晨五分更一章,周六八點更新一章,然後就是雙更了。也算是給我一個緩沖時間吧,最近很忙,周末還有事,只能擠時間碼字。

明天八點發紅包,等你們~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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