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愛恨成癡
千荥城的夜晚冷得出奇,寒風不時地呼嘯而過,空中偶爾幾片枯枝翻騰,雪花落了一地,寂滅無音。
宋祁倚在望江樓門外燈籠高懸的漆紅色長柱旁,靜靜望着銀白色的地面上已然被積雪覆蓋的腳印,剛剛那個“溫馨動容”的場景卻徘徊在他腦中,幾乎要掩埋他所有的理智。
她沒有拒絕江恒裕的親吻……
哪怕一次,都沒有。
他曾經以為,如今的自己至少可以做到不在乎,可是如今看來,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團炙火在熊熊燃燒,等他感覺自己即将窒息的時侯,那抹灼熱感卻又瞬間敗給了要命的落寞與孤寂,就像那些年他被流放邊城農桑時一般,靜寂的生命配上塞外絕望的空曠,曾經狠狠地折磨了他三年之久。
直到,他徹底狠下心來,起兵造反。
宋祁的眸光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愈發灰暗陰沉,那雙晶亮水盈的眸子凝着望江樓二層那間散發着昏黃燈光的房間,唇角的笑容卻愈發地恍惚,“月琅,你為何要如此待我呢?”
聲音喃喃,似乎自體內發出,源于靈魂的質問。
“無論是今夜,還是當年……”
那是在流放農桑的第四個年頭,戚常遠終于選擇與鎮守南疆的舅父聯手,一路揮師北上,直逼京都回襄城。戚常遠深覺慚愧,因為直到舅父告訴他那些經由多年查探得到的實情,他這才清楚當年母後猝然長逝的原因。母親是南疆的公主,南疆的将士骁勇善戰,善用巫術,當年還只是皇家庶子的父親就是依靠母親的力量才坐穩了這孟綏的天下,可也正是因了母親的強勢,他竟選擇背信棄義,算計着弑妻棄子,好坐擁這後宮,齊享萬福。
戚常遠起兵之際,正趕上回襄城內先皇逝世,新皇将将繼位,政權不穩,遂直到他帶着南疆的将士殺到距離回襄城不到百裏的前嶼城時,他的三哥這才想起和談一計,匆忙派了個心思剔透的美人送上一封請和書。
他本是打算直接扔到一旁的,可目光觸到信封面上那行清秀的小楷時,心底翻騰而過的浪花已是洶湧澎湃,攪亂了他所有的理智。
信封中空空如也,說到底,他的三哥将勝負完全壓在了這行字上,而他竟然恰恰就信了這個邪。未和舅父知會一聲,他便獨自打馬離開,消失在迷茫的暮霭中,仿佛永別般凄涼隽永。
身後的信封不經意間滑落地面,落入一汪積水中,漸漸模糊了那行字跡,只餘下一片墨色自其上浸染而過。
“見字如面,思君當歸。”
三年以來,他從未有過這種心情,可是現今他決定堵上一把,哪怕輸掉這即将到手的天下。但他卻從未想過,他在無妄山斷仙崖上等了整整一夜,未曾等到月琅,卻等到了他的三哥,如今的孟綏皇帝,戚常炜。
戚常遠将來時耐心在手中紮成一束的星白色野花随風抛向斷崖之下,然後回身,抽出腰間塵封多年的木劍。不用真刀實劍,只因在這無妄山中,他絕不殺生。
他沒有告訴月琅,當年自己折斷的那把劍并非她曾親手授予他的這把,他将木劍随身攜帶多年,只想以此慰藉餘生的孤苦與相思罷了。
身後愈來愈多的禁軍将他包圍,他卻恍若未聞一般,似乎眸中只容得下眼前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戚常遠飛身上前,與月琅曾經選擇的接班人進行最後的比試,頑固而偏執。正在過招之間,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卻自遠方行過,雖然相隔甚遠,可他還是瞧出了她。就似發瘋了一般,他不顧眼下千鈞一發的局勢,沖着那抹背影拼命呼喊,似乎用盡了平生全部的力氣。
“月琅!月琅!……”
直到感受到對方的劍尖沒入自己的心髒,他這才砰然跪倒在地,眼睛卻一直追随着那抹熟悉卻又決絕的背影,許是感知到什麽,那個身影頓了頓,卻并未回頭,只繼續向前離去。
一滴淚水猝然滑落,在閉眼之前,他自胸腔之中撕扯而出剩下的三個字,那句他至死都沒來得及告訴她的話。
“我愛你……”
我愛你,可是,你卻抛棄了我,毫不留情。
落雪枕風雨,月明照清眠。
自從回到望江樓後,常樂這些時日折騰的厲害,今日難得賜了個好夢,這會兒清醒過來,頓覺四肢通暢,頭腦清醒,心曠神怡。
只是還未擡起眼皮,便感覺身側多了一道呼吸聲,伴着均勻的吐息,常樂頭皮發麻,顫巍巍張開一條縫,縮在錦被後面瞧了瞧身側。
宋祁?!
常樂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伸出小手使勁掐了一把自己的臉蛋兒,痛地一呲牙,這才徹底相信了眼前的場景。
宋祁此刻正阖眼睡在自己身側,就算是之前在淮南王府,他們都是分開睡的,如今卻共用了一條被子……
眼眶忽然有些酸脹,常樂無聲地笑了笑,她本來以為,自己的餘生怕是再也不會和他有任何交集,可是今日一見,她似乎更能确定一件事情,她這大概、也許是真的瞧上他了。
腰間不知何時纏上了某人不太老實的胳膊,然後猛地一使勁,自己便被帶入那人懷中,徹底紮在那人結實的懷抱裏。
常樂破天荒地臉色一紅,腦袋微微擡起一個弧度,瞪着宋祁明顯有些翹起的唇角,咬牙切齒道:“你怎麽會在這裏?就算您老人家是王爺,這也算是私闖民宅了。”
宋祁伸手托住常樂的屁股,然後将她向上一帶,讓她對上自己笑意滿滿的雙眸,“今日除夕,為夫自然要陪在這裏,否則獨守空房也太過清苦了些,好歹本王也是個精力旺盛的主兒。”
常樂瞥了他一眼,伸手掐住那人白嫩的耳垂,恨恨道:“宋大公子,臉呢?”
宋祁卻任她擺弄自己的耳朵,眼神專注地落在常樂臉上,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模樣,灼得她皮膚滾燙,
“想我了嗎?”
聲音是少有的沙啞與幹澀,常樂臉上飛過幾朵紅霞,卻又無處可躲,只能迎上他的目光,狠下心來,一噘嘴,一閉眼,“叭嗒”一聲親上宋祁的臉頰,自己的臉色倒是紅嫩地幾乎要掐出水來。
宋祁未曾料到常樂會如此直白,猛不丁愣在原處,等回過神來,常樂正打算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去。宋祁将她帶回塌上,眸光壓抑深沉,卻又滿含亮光,“這可是你勾起的。”
常樂心尖猛地一跳,還未伸手掙紮,那人就先一步低下頭來,含上她的唇瓣,那般細膩溫柔的輾轉厮磨,那般熟悉醉人的淡淡竹香,就這樣撫慰了常樂躁動的心情,然後讓她甘心徹底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