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否曾經遇見你

“夫人,您站在門口已經一個時辰了。”

芊芊和棉兒在大堂中亂糟糟地轉悠了半晌,棉兒瞅着時間就這麽一點點過去,常樂還沒有進屋的趨勢,這才心急,一把将芊芊推上前來,接了這麽個燙手的山芋。

芊芊瞅着常樂陰晴不定的面色,試探道:“王爺想必是臨時有事,這才來不及和夫人招呼一聲,您就先寬心進屋,吃點餃子吧。”

常樂本是半閉着眼,此刻聽到芊芊如此關切的語調,這才睫毛輕顫,睜開雙眼,眸中卻氤氲着一層霧氣,讓人捉摸不透卻又心疼不已。

“我好似很久之前便見過他。”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芊芊禁不住回頭向棉兒求救,棉兒略為尴尬地咳嗽一聲,微微挪上前來,“夫人,依棉兒看,這王爺許是被醋着了,和你賭氣罷了。”

芊芊心下一驚,忍不住在背後掐了一把棉兒的胳膊,生怕棉兒這丫頭一個不仔細,就在不自覺間給她家王爺和夫人的關系上添油加醋,亂做了調和。

吃醋……

常樂忽地吃吃笑出聲來,耳際的琉璃細墜亦随着扶波蕩漾,棉兒沒成想自己的一句話竟有如此神效,忙随着常樂亦笑成了一朵桃花。

忽地感到有人輕輕拉住了自己的袖口,棉兒一側頭,正好瞧見芊芊沖她輕輕搖頭的模樣,棉兒回身細瞧才發現,她家夫人的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珠子,伴着那道笑聲,在她臉上流逝不息、肆虐不止。

常樂開口,刻意忽略自己心底的那抹難言的悲傷,“我想自己待一會兒,你們先回屋吧。”

芊芊本是不放心,還待說些什麽,棉兒就已提前沖她咳嗽一聲,算作提醒,芊芊這才作罷,兩人憂心忡忡地回了各自的房間。

常樂一擡頭,今夜除夕,月色正好,清冷銀輝撒向人間,倒像極了初見時他的眸子。

也許,正是因為太在乎,才會表現得那般遲鈍,而現今,她終于肯直視心底的那抹欲望,才發現,她的腦海和心底全都是宋祁的身影,半分空隙都塞不下旁人。

剛剛恒裕自侯府家宴中偷偷脫身,就這樣在除夕夜徒步行至望江樓外,常樂推門而出,望見他在寒風中微微發顫的身影時,心中卻只是有些愧疚,愧疚自己竟然沒有半分心疼。

她一直認為自己喜歡的是恒裕,所以對待宋祁時,她也總是真真假假,不想讓她和宋祁的關系最後變成自己的一種負擔。只可惜,上天從不會順遂人意,若是她從未被宋祁帶回王府,那麽她定會順理成章地愛上江恒裕,可自從當日,她打淮南王府的高院之上落入宋祁懷中的時候,似乎便注定了後來這一切。愛了就是愛了,哪怕為此她彷徨不安,哪怕她裝傻充愣,都抵不過心底那層日漸清晰的缱缱柔情。

所以就在剛剛她沖恒裕笑得坦蕩真誠,只道了句:“我不想再欺騙自己,恒裕,對不起。”

江恒裕的眼神霎時有些頹靡,身形一晃,險些跌倒在地,常樂兩步上前,連忙攙住他的胳膊,恒裕的面色愈發蒼白,早前那種意氣風發的模樣早已不複存在。

“樂樂,你愛他?”

常樂沒有做聲,半晌,慎重地點了點頭。

只聽一道自嘲的笑聲傳來,那人的情緒波蕩起伏,卻又最終歸于沉寂。

“若是你愛他,那我可以離開。”

常樂一擡頭,正好對上恒裕失了色彩的眸子,許是想到什麽,江恒裕一低頭,冰涼的唇瓣輕輕覆上她的額頭,毫無征兆卻又惹人揪心。

“如果他待你不好,記得回來找我,我會等你。”

這是那一年,他對常樂說的最後一句話。

常樂望着恒裕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想念宋祁的心情卻比任何一日都要急迫,可是當她回到望江樓內時,才知道那人連聲招呼都沒打,便離去了。

渾身已是冰涼徹骨,常樂終是微微睜開雙眼,打算起身關門,可誰知,房門竟忽地被人自外面單手撐住,然後那人自門縫中拉住常樂的右手,常樂尚來不及掙脫,便被那人狠狠擁在懷中,他的身上沾滿了冰霜與寒露,常樂忍着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小手作勢狠狠捶上他的胸口,卻又并不舍得用力,最後演變成自己幫他輕輕拂去胸前的落霜。

“樂樂,送給你。”

常樂愣怔地望着宋祁自背後變出的那束白梅,眼淚忽地就似洩了閘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你……你折這梅花做什麽?”常樂牢牢箍住宋祁的腰身,使勁抽了抽鼻子,“傻不傻……”

誰知,宋祁卻定定地瞅着常樂,十指如玉,輕輕揩去常樂眼角的淚水,唇邊的笑意漾成一片,“怎麽,為夫又沒有讓你守寡,哭什麽?”

常樂瞪了宋祁一眼,見宋祁只在那兒一個勁兒地傻樂,全然不顧自己的身體,頓時氣得跺了跺腳,連忙将他一把帶進樓內,然後女漢子附體一般,将那人直接拉到自己的房間,途中還不忘喚芊芊去打了桶熱水。

“脫下來。”

常樂指了指宋祁身上那件濕透的外衣,眉頭擰成了一股麻花,宋祁無辜地攤攤手,繼而聽話地伸手,解下自己腰間的玉帶,以及玉帶上挂着的那團紅色不明物體。

常樂這才注意到此物,好奇地探手拿過來,定睛一瞧才發現,這是之前在淮南王府時,芊芊逼自己向她學習女工,常樂偷懶,随手縫的一個香包。針腳雜亂無章,做工粗略不堪,常樂當時本打算扔掉,可偏偏被宋祁誇了兩句,自己便順手送給了他,沒成想,他竟然日日帶在身旁。

“宋祁,等過些時日,我再為你繡個香包。”

常樂一邊打算一邊擡頭,室內因了浴桶中熱氣的襯托顯得霧氣騰騰,常樂擡頭的瞬間,那人正好打算将裏衣剝掉,似乎忽然想起常樂還在場,遂含笑擡頭,眸中聚了絲絲亮光,格外勾人。

“樂樂,非禮勿視。”

非禮勿視……

似乎被棒槌擊中一般,常樂腦中轟然炸響,那些時日自己在夢中夢到的場景再次走馬觀花一般在她腦中瞬間浮現,那個模糊的青色身影與眼前之人逐漸融合,最終完全聚為一體。

心中猛地一陣鈍痛,揪得人無法呼吸。

“你到底是誰……”

常樂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卻又像是透過他望着另一個人,喃喃而語。

對面那人如往常一般勾唇一笑,只是今日這笑,恍惚地失神。

“是誰?也許,只是固執地強留在這世間的一縷殘魂罷了。”

常樂不知為何,見到他如今這幅神情時,竟心疼的厲害。

緩緩伸出右手,似乎想觸到對面那道似乎随時都會散入風中消逝的身影一般。

“我是否曾經見過你?”

還是問了出來,那張愈漸清晰的面孔讓她心亂如麻。

“我是否曾經傷害過你?”

見那人仍是淡立不語,常樂一把鑽進那人懷中,嘴巴撅地老高,一出聲淚水便再次洶湧而出,聲音卻還是固執異常,“我一定要知道!”

只聽宋祁嘆了一聲,這才撫上常樂的脊背,聲音滿是無奈與憐惜,“月琅,你又何必?”

月琅……

腦中的灰白景象嘣然撕裂,就像滿是縫隙的核桃驀地被人砸開一般,常樂忽地失了所有的力氣,她終于記起了……

記起了,

月琅與常遠……

季月琅與戚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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