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莊老爺子本以為有些話他一輩子也不會說，有些事兒他一輩子也不會講，等百年之後直接帶到地底下去。
但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什麽事情是說得準的？
事到如今，隐藏了快一輩子的秘密還是終究要浮出水面的。
他長嘆一口氣，掀眼皮看了眼自己的孫子，也不多和他解釋，自說自話一般：“你們這些個小兔崽子啊，怎麽就一點的耐心都沒有？哎，現在知道這些老事兒的人不多了，走一個是一個喽。”
莊十三公子看老爺果真是氣急了，轉身給他倒了杯水遞到面前，“您別着急，慢慢說。”
莊老爺子喝了口水潤嗓子，思緒再次回到了幾十年前。那時候他還是壯年，腿腳裏面都是使不光用不完的力氣……
“想當年我剛來普美的時候這裏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那時候還沒有解放，村子裏面零零星星不過十來戶的人家，除了當地壯族人外還有其他的一小波人。那些人不大與我這種外來的人打交道，看我們的眼神兒也都是怪怪的。”
莊十三公子不明白爺爺為什麽非要拉着自己聽這些陳年舊事，難不成還和失蹤的兩個小姑娘有關系？
莊老爺子認真的點了點頭，好像是确認一般：“我那個時候年輕，對什麽事情都新鮮，一來二去的就認識了一個孩子。說是孩子也真是個孩子，不到十歲，姓蒙。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孩子跟我講過的話。他說，按照那些人自己的說法，他們才是這裏的正主，是打秦始皇那時候就住下來了。”
莊十三公子心頭就是一振，下意識的就想起了一段古言：“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複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是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所記錄的。
“他們說他們的祖先是為了躲避秦朝時候的戰亂，帶着妻子、兒女和鄉鄰來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再也沒有去處過，和外界的人也隔絕了往來。甚至從來不知道有漢朝、魏晉……”
“秦始皇時候的人？那些人後來呢？”莊十三公子覺得一顆心都被拎了起來，迫不及待問。
莊老爺子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的重新開口：“剛開始的時候還能看到他們，後來從外面進來避
難的人多了，他們就不常見了。再後來他們大概是實在受不了我們這些個外來的人，索性牽着牲口帶着孩子都躲進了山裏面。至于說具體去了什麽地方，就誰也說不清楚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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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老爺子滿臉皺巴的面皮抽了兩抽，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瞳孔迅速收縮：“只是後來我聽說，那些人其實啊，是吃人的。”
“吃人？！”莊十三公子覺得自己是三觀都要被振塌陷了。
偏偏莊老爺子還特別認真的點了點頭：“那兩個丫頭到現在還沒回來我就覺得有些不好，別不是在迷了路去了什麽不該去的地方。”
莊十三公子心瞬間一驚，七零八落的信息被他迅速穿成了串串。
腦子裏面卻翻來覆去只有明晃晃的四個大字：
“他們，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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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林海中枝丫交錯盤結，屏風一般阻擋了所有可能的光線，黑暗重重的壓在頭頂，一點點從天上壓下來，重重壓在陸璐的心頭。
陸璐瞪大着兩只眼睛一動不動盯着近在咫尺的白衣女人。
雪白的幾乎發亮的女人，頭頂的兜帽遮住了大半的臉龐，只露出尖尖的下颌以及一張鮮血染過的豔紅嘴唇。
那紅的幾乎滴血的嘴唇微微開啓，沙啞而緩慢的發出兩個字。
聲音不大，卻重重的敲擊在陸璐心上。
“給……，我……”
徐夢瑤嗚咽了一聲，躲在陸璐懷裏的身體劇烈顫抖。
陸璐的心都要吓裂了，嘴唇哆哆嗦嗦的半晌才擠出了一句話：“給、給你什麽？”
那女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這一次她緩緩的朝前伸出了一只手。
如果那還可以被稱之為“手”的話。
無根瘦骨嶙峋的如幹枯的樹枝般的手指，寬大的骨節高高的凸起，皮皺巴巴的包裹在骨頭上，下面蠕蟲般彎曲着細細密密的血管。
手由下及上緩緩上升，一直上升到陸璐的胸前。
“給……，我……”
還是那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字。
陸璐覺得這一次真的要魂飛魄散了。
腦子裏面空白白一片，腳底下好像紮了根兒，絲毫動彈不得，手臂顫顫巍巍的也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也緩緩擡了起來。
根本無法控制。
陸璐眼睜睜的看着那女人幹屍般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的手腕，麻嗖嗖的感覺瞬間席卷全身，好像成千上萬只小蟲子附骨攀爬一般，惡心的她胃裏面翻滾，一陣陣的向上泛酸水。
那女人好像渾然不覺，自顧自的摘去了挂在陸璐手腕上的白色手串。
陸璐的心瞬間漏跳了半拍。
那挂白色的手串，是臨出門的時候莊十三公子親手戴在她手腕上的。
陸璐本來是很喜歡那挂手串的，畢竟那是莊十三公子親手送給她的，又親手幫她戴在手腕上的。
而事到如今……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女人将它取走，兩只枯樹枝般的手指捏着，雪白的珠串一晃一晃的，蕩秋千似得。
陸璐的喉嚨滾動，徒勞的發出嗚嗚的聲音。
她驚恐的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幾乎無法發聲。
女人鮮紅是嘴角滿意的向上勾起，微笑一般。
而後她翩翩向前又是兩步，一種前所未有的陰冷将陸璐緊緊包裹。
陸璐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那女人兜帽後的雙眼中冒出的陰森森的寒意。
如果她真的有眼睛的話……
沙啞的仿佛撕裂一般的聲音在她的耳畔回蕩，狠厲的語調充滿顯而易見的威脅：“離~開~這~裏！”
陸璐的心髒發瘋一般的劇烈跳動，狂亂而毫無章法，滾燙的血液在她的胸口淤積。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一口氣忽然噴湧而出。
“這裏是哪兒！”
吼出來之後陸璐自己都吓了一跳，那聲音奇怪的根本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女人紋絲未動，鮮紅的唇勾起，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吐出了顫悠悠的兩個字：“餘山”。
餘山？！
真的有餘山？！
陸璐覺得有什麽東西是被她無意中忽略了的，記得在普美的時候莊十三公子就曾經提到過餘山。可是那個時候她并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都沒有問上一問……
“什麽叫做餘山？”
女人忽然發出了一陣桀桀的笑聲，笑聲振動她們頭頂的樹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音，衆多沙沙沙的聲音彙集在一起，就好像許多人發出的嘲笑聲。
徐夢瑤捂着腦袋“啊”的一聲尖叫！
聲音尖銳而短促，吓的陸璐的心髒狂跳不止。
很快女人止住了笑聲，沙啞的嗓音中挾帶了幾分的狠厲：“餘山就是多餘的山，根本不存在的山，只有死人才能踏足的山！”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直接從陸璐身邊走過。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陸璐覺得那聲音仿佛是踏在了自己的心尖尖上。
過了好一會兒，徐夢瑤在陸璐的懷裏蠕動，小聲讷讷說：“璐璐，我怕……”
陸璐下意識的一回頭，遠遠的望見那白衣女人确實是走了，樹葉的陰影影影綽綽的落在她的身上，模糊的幾乎看不真切。好像包裹着一團的水霧，漸漸的、漸漸的就融化了開，飄散、分解，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璐又打了個寒顫，那女人就這麽真的分解、消失了？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她才扭回了頭。
“她走了。”陸璐自己也不知道這句話她究竟是說給誰聽。
徐夢瑤膽怯的從陸璐懷裏擡起一點兒的頭，兩只圓滾滾的大眼睛滴溜溜轉。
“我剛才聽她說咱們現在是在餘山？”徐夢瑤問。
陸璐點頭，“嗯”了一聲。
徐夢瑤的聲音打着哆嗦：“她說……她說只有死人才能踏足餘山。難道是說……”
難道是說現在的她們早就是死人了？
陸璐覺得心裏面發顫，故意惡聲惡氣說：“別聽她胡說，咱們都活着好着呢！”
徐夢瑤又問：“那你說，她是人嗎？”
陸璐心驚，手指頭尖都開始打顫兒了。
四周的黑愈發的顯得濃郁，一個恍惚的功夫所有的光亮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變魔術似得。風從樹頂吹過，不大，樹葉被風帶起發出呼啦啦、呼啦啦的聲音。
這種聲音平時聽聽無所謂，可有些時候聽了簡直活活要人的命。就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潛行，不是不讓你聽到它的聲音，而是偏偏讓你聽到，卻聽不真切，只一點點，似有若無般的。
忽的一下從你的頭頂掠過，陰冷冷的瘆人。
陸璐覺得這個地方她們是不能再多待了，多待下去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麽呢！
她摟着徐夢瑤，腳步堅持的向前踏出半步。
“我覺得咱們得趕緊離開。”
徐夢瑤整個人都顫成了一團：“可是璐璐，我怕呀！”
陸璐說：“我也怕。”
很快她仿佛想到了什麽般，冷冷的吐出來一句：“要是不離開的話，怕是要在林子裏過夜了。”
徐夢瑤“嗷”的一聲。
腳下的步伐邁得有些急促。
正走着，頭頂一聲霹靂，天空忽然炸出了一道白光！
陸璐猛然擡頭，牙齒不受控制的打起架來，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作者有話要說： 波波祝所有的考生考試順利，考上心儀的學校！大家加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