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顧勁眼神如刀一般地看向陳氏,陳氏只覺從頭涼到腳,禁不住往後退了一大步。
“方才督主與秦娘子探讨一些關于刺繡方面的事,侯夫人的意思,是懷疑我們督主了?”
“怎……怎麽會呢?是我……錯怪了她。”陳氏臉上強擠出一絲笑,讪讪地說。
“與人私會這種有辱門楣的事,侯夫人最好弄清楚了再說,我們督主眼睛裏可揉不得沙子,若是被他知曉侯夫人今日這番話……”顧勁眼神中暗含威脅,陳氏臉上僵硬的笑意幾乎要維持不住了。
雪下得越來越大,秦綿單薄的衣衫被寒風穿透,不禁打了個哆嗦。顧勁看到了,催促她道:“天冷,秦娘子且回你的院子吧,我叫他們把炭搬過去,外頭還有一車呢。”
還有一車?秦綿微微詫異,孟長安莫不是要把廠督府的炭全都給她搬過來?
不過在陳氏面前她并未多言,只對顧勁道了聲謝就攏了攏衣裳回了琴瑟閣,陳氏的臉色越發難看,但礙于顧勁和東廠的人還在又不敢發洩出來,只得伸手狠狠掐了身旁的小丫鬟一下,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不是說那秦氏一個人回來的嗎?”
小丫鬟痛得眼淚汪汪,求饒道:“夫人,奴婢剛才在門口的确只見到了少夫人啊。”
眼見顧勁帶着東廠番役一趟又一趟地往琴瑟閣搬着炭,陳氏也回過味來了,暗想這秦綿真是好手段,她讓管着份例的崔嬷嬷故意克扣琴瑟閣的炭,沒想到她沒幾日就想到了法子,讓孟長安派人給她送炭。
僅憑刺繡這手功夫就能讓孟長安這麽幫她?那可是孟長安,皇親貴胄都要争相巴結的對象,她秦綿憑什麽?陳氏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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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綿回到琴瑟閣的時候正遇上出來等她的冬枝,這丫頭也不知多穿一件衣裳,就在這冰天雪地裏站着,凍得小臉煞白。
“娘子,您可算回來了!”冬枝見到秦綿連忙跑過來,由于跑得太急沒看腳下,踩了一塊冰差點滑倒。
“小心!”秦綿伸手去扶她。
“娘子,你沒事吧?那孟督主可有為難你?”冬枝拉着她上下左右看了一遍還是不放心的問道。
身側傳來一聲輕笑,打斷了主仆倆之間的對話,顧勁帶着番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追上了秦綿到了琴瑟閣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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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你家娘子沒什麽事,我們督主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還能吃了她不成?”
顧勁不知為何見到秦娘子這個傻乎乎的婢女就想逗趣幾句,這婢女雖然蠢了些,但膽子卻很大,聞言竟然怒目橫了他一眼。
秦綿扯了扯冬枝,對顧勁福了福說道:“多謝顧統領剛才為我說話。”
顧勁側身避開了秦綿的行禮:“不敢當,我也只是說了句公道話而已,你在這侯府……”顧勁本想說,你在這侯府若過不下去幹脆就與那梁明澤和離算了,但話到嘴邊他又覺不妥,哪有勸人家夫妻和離的?
他搖搖頭,無奈的道:“罷了,秦娘子今後若有事便只管拿着令牌到東廠找人,就算督主和我都不在,東廠的人看到牌子也不會不管。”
秦綿再次真誠的道謝:“多謝顧統領,煩請幫我帶句話給督主,就說督主大恩大德妾身感激不盡。”
秦綿的臉上沒有一絲敷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孟長安也許只是順手為之,但于她而言卻是救命之恩。就算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奸宦,秦綿也生不出一絲憎惡之心。
心思誠與不誠,顧勁這個掌管東廠刑獄,審問過無數犯人的東廠統領怎麽會看不出來?他目露贊許地點點頭,對秦綿道:“秦娘子進去吧,我也該回去向督主複命了。”
他們說話的功夫,番役們已經把炭都搬到了院子裏,顧勁走後,冬枝先是不聲不響地關了院門,随後才一臉凝重地問道:“娘子,那顧統領為何要給我們送炭,他是不是……是不是對您有什麽企圖?”
秦綿一怔,随後戳了戳她的腦門:“亂說什麽,人家無非是看我們可憐,想做做善事罷了,再說這炭是督主給的,與顧統領有什麽幹系?”
秦綿也沒法詳細地跟冬枝解釋她的想法,只得胡亂敷衍了一句。冬枝看着秦綿立在寒風中日漸消瘦的背影,心疼又無奈,她也不想再追問秦綿了,只想快些把那些炭燒了給她取取暖。
孟督主畢竟是一個太監,還能對她們家娘子有什麽企圖?左不過是喜歡刺繡罷了。要防也應該防着那個顧統領,一身痞氣,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秦綿坐在炭盆前暖了許久方覺得身子不再那麽僵硬了,幾個丫頭臉上也褪去了愁雲慘霧,俱都是滿臉喜色。其中尤以青桃鬧騰得最歡。
“娘子,這回可是顧統領親自給我們送炭來,奴婢看夫人的鼻子怕是要氣歪了。”
“就是,就是,崔嬷嬷那個老刁奴整日克扣我們琴瑟閣的份例,寒冬臘月裏不給我們炭用,就想凍死我們,太惡毒了!”碧薇跟着附和。
水藍則天真的誇獎道:“顧統領真是個好人,還有孟督主給我們送了這麽多炭也是個大大的好人。”
秦綿正在那裏暖着手,聽到這話嘴角不禁一抽。倘若孟長安聽到水藍這樣的評價不知會作何感想?想着想着,她腦海裏又浮現出他今日一瘸一拐走路的樣子……
皇宮裏真不容易,整日跪來跪去,地上那麽硬,可不就把腿給跪壞了嘛。
思及此,秦綿打斷了幾個丫頭的話:“冬枝,我記得咱們有一塊皮子是宮裏賜下來的,你去給我找找。”
冬枝應了一聲出了門去,很快就抱回一張質地柔軟的皮子來。
“娘子,這皮子是太後娘娘賜下的,您一直不舍得用,如今天寒地凍的,正好能給您做一件披風。”
秦綿沉默不答,只是一雙手流連在暖絨的皮毛上,有些怔忡。
當年她還是泰安城中人人稱頌的貴女,哪想到有朝一日會落入這般田地,可路總是要走下去的,能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裁了吧,我要做一對護膝。”秦綿收回了飄遠的思緒,時間緊迫,眼看再有兩日對父親的判決就要下來了。皇上的聖旨一到,秦家就要被抄家了,她得想個辦法,給家人找個安身之處,決不能讓他們像上一世那樣慘死。
“娘子,若是裁了做護膝,這料子就不夠做別的了,這不是白白浪費了嗎?”青桃的語氣有些可惜。
“不會浪費的,它的價值不在這裏。”
見秦綿主意已定,冬枝只能嘆了口氣抱着那塊狐皮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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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東廠門前又來了兩個長相十分嬌俏的婢女,守衛的番役見她們相攜着靠近,差點抽出長刀威吓。幸虧其中一個機靈得很,連忙從懷裏拿出了一塊屬于東廠的令牌。
青桃心中不斷狂跳,手裏拿着令牌整個人都在抖,身旁的碧薇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張臉吓得沒了血色,緊緊地揪住青桃的衣袖。
“這位大人,我們娘子有東西要交給督主,還請您代為轉交。”青桃說話的時候盡量讓聲音抖得不那麽厲害。
那番役接過了她手中的令牌,翻到背面一看,差點腿軟。想不到兩個小小的婢女來頭竟如此大,也不知他們口中的娘子是何人物?竟然有督主的令牌。
他瞬間變了态度,客氣地笑了笑:“二位稍候。”從碧薇手裏又接過一個小包裹,番役沒耽誤時間向孟長安所在的議政司疾行而去。
這兩天宮裏新進一群舞姬,昭昌帝耽于享樂,根本不理政事。孟長安膝蓋上的傷還沒好卻無暇養傷,整日被一堆事煩着,心情差到了極點。伺候的下人一不小心就要惹怒他,遭到一頓懲罰。
碰巧這時候他又翻到一封上奏請皇上罷免他的奏折,孟長安眼中寒光一閃,怒意噴發的目光如有實質,下人們紛紛低下頭,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出氣筒。
“砰”地一聲奏折飛出去正好落在了進來禀報的番役頭上,那番役吓得當即跪下,手裏捧着包裹求饒道:“督主息怒,小的這就出去領罰。”
“你手裏拿的什麽?”孟長安臉上的怒意未散,說話的聲音冷得那番役心中直打顫。
“回督主,是兩個婢女送過來的,她們手中有您的令牌,小的沒多問就拿過來了。”番役戰戰兢兢地道。
“拿過來。”孟長安想過秦綿還會找他,但卻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天她就派人上門了。
番役恭敬地把手裏的小包裹呈上去,孟長安打開一看,裏面是一雙狐皮制成的護膝,料子極好,柔軟又厚實。
他看了看自己這兩天已經有些青腫的膝蓋,臉上的怒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剛想穿上試試,卻見護膝底下還壓着一封信。
孟長安看着那封信,沒來由的竟有些緊張。
她這是有話與他說,還是想單純的道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