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胸口的溫熱呼吸隔着一層衣服卻似燙到了他的心,秦綿抽抽噎噎地哭着,像一只失去庇佑的幼貓一般,孟長安猶豫了片刻,在她背上拍了拍。她的淚怎麽也流不盡,仿佛哭盡了一生的委屈,小臉埋在他的胸口,一雙手無助地攥着他的衣擺,讓他有種錯覺,他真的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這般脆弱,護一護也無妨,就算有一日遭了反噬,不過是貓兒亮爪子,于他沒什麽妨礙。孟長安說服着自己,将那一刻類似于心疼的情緒歸結為憐憫。

許是發洩夠了委屈,秦綿的哭泣漸漸停止,從孟長安懷裏輕輕掙脫出來,見他衣襟上那團濡濕的痕跡,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忽然她又擡起了頭,驚慌失措地問:“冬枝呢?”

孟長安還低眸看着她,聞言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安撫着她的情緒:“顧勁去救了,安心待着。”

秦綿點頭,但還是擔憂的四處張望,結果沒看見顧勁和冬枝的身影倒是先看見了先前扯她衣服的壯漢。秦綿心中恐懼猶在,瞳孔一縮,就要掙紮着往後退。

孟長安見她如此反應,一只手在她背後一托把她扶了起來,攬着站立不穩的她問道:“害怕嗎?”

秦綿老實地點點頭,眼睛盯着地面,不敢再看那壯漢,孟長安的手離開她的背,這讓秦綿愈發覺得沒有安全感,将整個身子都縮進他的披風裏。

孟長安幾步走到那兩個壯漢面前,在秦綿極度畏懼那人面前站定,漆黑如墨的一雙眼睛裏泛着冷光,那人哆嗦着,只要一想到他東廠督主的身份,連求饒的勇氣都沒有。

孟長安轉身抽出番役身上的佩刀,刀鋒冷寒,架在撕扯秦綿那人的脖子上。

他紅唇微動,聲音中無一絲溫度:“秦綿,你看着本督。”

那是孟長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秦綿倉皇地擡頭,眼中的恐懼還未及消散,卻立刻轉為驚愕。

“記住,眼淚最是無用,害怕的東西,就毀滅他。”

秦綿永遠忘不了那一刻,他輕描淡寫地用刀劃開那人的脖頸,神情愉悅近乎享受,視線被濃稠的鮮血覆蓋之時,秦綿有一瞬間的暈眩。

那是她從未觸及過的,孟長安殘忍的一面。

他再次向她走過來的時候,秦綿僵立在原地百般克制才沒有驚恐地暈過去,孟長安執起她的手,就那麽自然地牽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死相恐怖的男人面前,捏着她的下巴,讓她無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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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怕嗎?”孟長安低沉好聽的聲音就在她耳旁,秦綿面色難看地搖搖頭,恐懼得面無人色。

孟長安低嘆了一聲,掌心收緊,包裹住秦綿緊張泛白的指尖。番役将之前秦綿乘坐的那輛馬車趕過來,孟長安幾乎是強迫地牽着她上了馬車。

坐上車那一刻秦綿的牙齒都在打顫,只有她一人的馬車中空寂一片,好在沒過多久,冬枝回來了。

秦綿看着她紅腫的雙頰心疼的用帕子擦了擦,本來已經被孟長安突然殺人的舉動吓走的情緒又湧出來,抱着冬枝泣不成聲。

馬車裏又傳來了啜泣聲,孟長安微微一哂,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

“顧勁,把人帶回去審問。”

孟長安策馬而行,十數個東廠番役們緊随而上,而顧勁護送着馬車,令番役押着剩下的兩個壯漢不緊不慢地綴在後邊,馬車趕得十分平穩,生怕驚擾了車上的人。

————

東廠,秦綿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安然地坐在這裏飲茶,這龍潭虎穴令人聞之色變的地方似乎也沒有那麽可怕,番役們井然有序,到處都是幹淨規整的。

秦綿也很納悶為什麽剛剛還怕得要命,如今卻有心情品評起東廠的環境來。孟長安叫小太監拿來了一套男裝,秦綿換上之後就向他打聽了孟長安的去處,她想知道審問的結果。

德喜笑眯眯地走過來:“秦娘子,督主在刑房呢,那地方可不适合您去,我帶您四處逛逛吧。”

秦綿想了想,覺得确實不妥,就打消了念頭。

德喜帶着她在東廠各司轉了個遍,秦綿有些好笑,若是被人知道她把東廠當做了觀賞游玩之地,不知會作何想。

正想着,前方突然跑過來一個小太監,對德喜低聲耳語了幾句,德喜聽後向秦綿告罪:“秦娘子,奴才有些事要處理,讓小猴子帶您繼續逛吧。”

德喜指了指來傳話的小太監,秦綿見這小太監機靈又活潑,想是如此才叫做小猴子。她對德喜笑了笑,道:“德喜公公去忙吧。”

德喜應了一聲,又交代了小猴子幾句,就神色匆匆地走了。

秦綿跟着小猴子又往前逛了逛,就覺得體力不支了,小猴子機靈道:“秦娘子,您累了吧,奴才帶您到前面歇歇吧。”

秦綿見前方不遠處果然有一個小院子,就跟着小猴子往那裏走去,進了院子秦綿才發現這院子從外面看着小,裏面也是五髒俱全,一間正房,東西兩側廂房,院裏還有一個小花園,裏面種着紅梅,滿院子的冷香,讓秦綿想起了孟長安。

“這是督主平時休息的地方,秦娘子在這裏稍待,奴才去膳房拿些茶水糕點來。”小猴子說完又往外走,院內只剩下秦綿一人,她沒進去休息,而是順着紅梅生長的方向往前走着,沁人心脾的香氣讓她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再往前走,秦綿見前方有一個月亮門,這院子應當還通往別處,秦綿頓住腳步,想原路返回。卻突然聽到了一聲嚎叫聲,像是痛到極致發出的聲音。

秦綿在原地站了片刻,那聲音卻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越發凄慘了,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能戰勝心底的那絲好奇,穿過月亮門,一條狹窄的小路直通往一排方方正正的房屋,秦綿還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建築。

正當她愣神的時候,一個番役走到她面前,冷冷問道:“何人擅闖刑房?”

秦綿吓得後退一步,孟長安的令牌從腰間露出來,那是青桃剛剛給她系在身上的,番役一看,頓時神色恭謹地向秦綿行禮:“小的眼拙,您是來找督主的?小的這就帶您進去。”

番役什麽都沒問,孟長安的令牌在東廠那是僅次于他本人的存在,因此秦綿去哪裏都不會有人阻攔。

秦綿張嘴欲解釋,那番役卻已經在前引路了,她無法只得跟上,越往裏走剛才聽到的慘叫聲就越明顯,番役将秦綿帶到了刑房深處的一間刑訊間前,對守門的侍衛說了兩句,侍衛立刻放行。

番役對秦綿道:“督主就在裏面,您進去吧。”

秦綿愣愣地點頭,恐怖陰森的環境讓她神情緊繃,裏面的慘叫一聲接着一聲,秦綿雙腿發抖地往裏走,拐了個彎就看見孟長安正背對着她在審問着一個犯人。

秦綿往那犯人臉上瞧了一眼,雖然他臉上都是血污但還是能認出就是今日要殺她的那個帶頭的壯漢。他身上滿是鞭笞的傷痕,孟長安手裏不知拿着什麽,讓那壯漢的神情極其恐懼,一雙眼睛瞪得要突出來。

秦綿靠近兩步視覺逐漸清晰,孟長安手裏拿着一只閃着寒光的小刀,在壯漢驚恐的目光下抵在他的手背上,随手一削,一片血糊糊連皮帶肉的東西就飛到了一旁侍衛端着的托盤上。

秦綿怔愣了一瞬,旋即不自覺地往後退,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麽發出一聲輕響,引得孟長安回頭看過來。

他眉頭緊皺,面色冷厲地朝她走過來,秦綿腿軟的差點站不住,微微挪着步子往後退,但孟長安已到了她面前。

一雙冰冷的手捂住她的眼睛,秦綿還能聞到獨屬于孟長安的梅花冷香,奇怪的是,那上面沒有一絲血腥氣。

她被孟長安強行扭過了身子,背對着裏面慘嚎不止的壯漢,孟長安收回捂住她眼睛的手,在秦綿又一次抑制不住回頭看的時候,一把将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出了這間刑訊間。

秦綿失神地被孟長安一路抱出了刑房,眼前那殘忍的一幕揮之不去,她甚至苦中作樂地想,孟長安雖是個太監,卻挺有力氣的,抱着自己走了這麽遠竟然呼吸都沒亂,難道太監也要習武?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孟長安已經将她放下了,雙腳落到地面,秦綿還有一絲不真實感,好像剛才見到的都是一場噩夢。

小猴子從遠處的小路上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見到秦綿先是一喜,但看見孟長安沉冷的面色,卻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督主,奴才該死。”小猴子苦着一張臉跪在地上。

孟長安冷冷地睇他一眼:“自去領罰,滾。”

小猴子連忙哆哆嗦嗦地走了。

“督主,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闖進去的。”秦綿面帶愧色,想替小猴子求情。

“擅離職守,當罰。”孟長安薄唇森冷地吐出這幾個字。

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勾唇冷笑:“膽大妄為,以為本督不會罰你嗎?”

秦綿的眼前突然閃現他剛剛随手割肉的場面,面上的血色漸漸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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