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粉色毛巾
夏蔥什麽都沒拿,快步出了公司,一路光腳向巷子外走去。
路人看着她的眼光有些異樣,她無暇顧及,只顧走到巷子口大道上,招手打了個車鑽進去,“一號大院。”
她必須得找個抒發的窗口,不然她會窒息而死。
一下了車,她就往一號大院小區的大門闖去。
她沒帶門禁卡,但門衛一看是熟面孔,就給她刷卡開門了。
她卻也沒像往常那樣微笑說謝謝,而是風風火火地穿過長廊和泳池,走到電梯廳裏,按下7樓。
下了電梯,她沖至709戶咚咚咚地狂敲起了門。
門開了,一個陽光的笑臉出現在門前,卻又一下子僵住了。
“你怎麽沒上班?”那張僵了的臉問。
“不上了。”夏蔥立刻推開他進去,往裏面沙發上一躺。
“你早上怎麽不接電話?我還以為你去訓練了。”
“哦,上午休息。”齊橫的臉色有些蠟黃。
夏蔥看過去,他還站在門口,門也不關,眼睛望着外面不知想什麽。
齊橫是夏蔥大學時交的男友,是自己的學弟,比她小兩歲。
他不喜歡他的專業,興趣在游戲上。
他确實是有職業競技選手水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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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他如願以償地進入了Forworld職業訓練營。在這個游戲已經加入普遍賽事,成為全民焦點的時代,當上職業選手,就等于一腳踏上了成名的跳板。
只不過對于22歲才加入訓練營的齊橫來說,競技生命已經不長了。
大學時候夏蔥就問過他,訓練營平時并不需要駐場,學校離競技大樓又不遠,幹嘛不早點參加選拔呢,那樣不就早當上正式比賽的選手了麽。
但他卻說,“沒辦法啊,誰讓我抵抗不了誘惑,不得不和咱們大美女談戀愛。”
他的理想實現不了,就推個溫柔鍋過來,她倒也懶得反駁。
夏蔥知道他有天賦,是金子就一定會發光。
夏蔥想等他關上門,自己就在屋裏好好地把公司發生的事情說一遍,把心裏怨氣全發洩出來。
在公司的她整個都是懵的,現在回過神來,當真是有一萬句可以反駁那個寧英。
真是要被自己這事後諸葛亮的反應氣死了。
“我們分手吧。”
齊橫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
“我沒空鬧分手,過來給我個肩膀靠一靠,我真要死了。” 夏蔥抱着抱枕嘆,
“你還是出去吧,從今天開始,我和你沒關系了。”
夏蔥愣了一愣,繼續癱着,“我真的沒心情鬧。秋黃瓜你過來給靠靠行不行啊。”
“艹,秋黃瓜,你不嫌你叫得惡心?你知道你每次在我朋友面前這麽叫的時候,我他媽有多想把你扔出去!”
“……這個賴我?”
雖然夏蔥常給旁人起外號,但“秋黃瓜”是齊橫自己取的。當年齊橫追她的時候自我介紹,就是用一句“你是夏蔥,那我就是秋黃瓜”引起她的注意的。
後來被夏蔥當成段子,“你是我的沈麽,我是你的秋黃瓜……”來惡心舍友們。他現在終于嫌惡心了?
“不是,這就是你和我分手的理由?” 夏蔥終于放下抱枕站了起來。
齊橫突然有種泰山壓頂的沉重感,抱頭蹲在地上狠撓了幾下,不言語。
夏蔥等了一會兒,漸漸地發現,他可能是認真的。
兩人就一個站一個蹲,大概有五分鐘,寂靜焦灼之中,夏蔥眼睛有點酸,最後索性:“哎,公司要趕我走,或許是在逼我自己辭職。所以分手的事你下次再提吧。”
從樓道的窗臺望下去,就是泳池。碧藍的水面讓她迫不及待地想沖進去,用水包裹住她的身體。
夏蔥壓力很大,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游泳。
這房子是齊橫父母給齊橫買的,夏蔥并不在這裏住。
她大部分時候住在公司旁邊老住宅的出租屋裏,方便在公司通宵後立即能找到床睡。
但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一定會過來,在齊橫臂彎取取暖,然後下去游一游。
齊橫不會游泳,且不願意學,因此也就不和她同去。
這會兒聽到公司要趕她走,齊橫擡起頭看着她,目光裏終于恢複了點人性,喉嚨動了一下,但還是沒說話。
夏蔥沒法繼續站下去,只低低說一句,“我去游個泳,待會兒吃飯”,然後走進房內把正裝裙襪脫了,穿上她留在這裏的泳衣,從浴室拿走自己的粉色毛巾和人字拖,繞過門口蹲着的齊橫走了出去。
她想,或許是訓練營的什麽事惹毛了他無處發洩。
但她不覺得自己是他可以發洩的對象。
這是個橫排公寓樓,一層十來戶,戶型有大有小,走到電梯口有二十來米,拐個彎才是電梯廳。
電梯到了,走下來一個短衣短褲、身材性感的女孩,看上去十八九歲,帶着壓低的棒球帽,腦後髒辮。
對方盯着夏蔥這泳裝看了一眼,然後往裏走了。
夏蔥走上電梯,正等電梯門關上時,她突然意料到了什麽,擋着門跑到過道上。
那女孩走到709房門口,低頭對着蹲在門裏的齊橫說了句“怎麽蹲着呢,等我呢?”随後屈膝貼過去,摸了摸他的頭。
夏蔥胃裏翻江倒海,腦袋裏恍惚一陣,有種想沖上去叫喊的沖動……
但她還是轉頭上了電梯。
她不想面對,也不想争吵,吵完也不會比現在好過。
她已經很累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
泳衣已經穿了。
她必須讓流動的水包裹着她,讓她找回安全感,就像回到羊水裏。
走到小區泳池,管理員一看夏蔥,“沒帶泳帽不能進。”
但是又多看了她的臉一眼,怔怔地改口,“這回就算了,下回記住啊。”
夏蔥也不知他為什麽改口,只走進去挂了毛巾,一股腦紮進水裏,悶了一會兒,蛙泳一陣,累了改仰泳。
浮在水面上她幾乎不怎麽滑動,就看着七樓那個自己時常一呆就是一個周末的窗口,若有所思,然後嘆了一聲。
“唉。”
下一刻,一大片浪花就打進了她嘴裏,嗆得她立刻翻身。
她不會踩水,此刻大腦一片空白,試着用腳點地卻點不着,完全慌亂地撲騰起來。
忽然一個手掌攥住她的胳膊,帶着她向外游去。這其間不知踢了對方多少腳,那人顯然不會無動于衷,終于帶到一半又松了開。
她不敢放棄地抓住他,死也不松開。
“揪什麽,別揪了,”
揪什麽,當然是怕死啊……這落水的人絕沒有高尚的情操,救命稻草肯定要拽到底呀。
“這是淺水區,你站住!”
住字着重四聲,她這回腳一點地……
嗯,好吧。胸口以上都出了水面。
夏蔥朝對方一看,是個帶着黑色泳帽、黑色泳鏡的男人。水打在他白花花的上身,肩頸曲線完美,腹肌和胸肌呼之欲出,将身材修飾得恰到好處,是常年游泳游出的身材。
正要說謝謝,對方已經一猛子紮入水中了。
夏蔥在這泳池望了一遍,現在快中午,只有三四個小孩子待在淺水區,上邊白色的塑料椅上坐着他們的家長在看手機。
剛才那個将她拉起來的男人現在正在深水區來回地自由泳。
夏蔥呵一聲。
還以為是怎麽嗆的水,不就這家夥自由泳濺起來的水花麽。
救人的就是殺人的,算了,反正謝謝也沒說出口。
夏蔥也不去再跟那家夥在深水區搶地方,就泡在淺水區裏當泡湯了,直到肚子實在餓了,才起身走上去。
挂在架子上的毛巾卻不見了。
這真是到了喝口水都塞牙縫的境地。
然後就看見剛才那個自由泳的家夥,此時正坐在水邊上,仰頭喝着瓶裝水。
他肩膀上赫然就是她那條粉色毛巾。
夏蔥深吸一口氣,調整一下臉部肌肉,走過去,“喂,你好,”。
那人耳朵裏戴着耳塞,沒反應,夏蔥于是伸出指頭想點點他,但是這上半身都是肉,這真不知如何下手。
最後還是鼓起勇氣,點在他後背上。
還沒反應。
夏蔥索性直接去抽他肩膀上的毛巾。
剛一抽,“噗——”
那人轉頭一口水噴過來。
“幹什麽?”
那人顯然受了點驚吓,眉頭皺了皺,順便把耳塞拿下來。
夏蔥已經生無可戀,抹掉臉上的水,“你拿錯毛巾了。”
那人沒有脫下泳鏡,低頭看了一眼,“沒錯啊。”
夏蔥苦笑,“你用粉毛巾?”
那人不假思索:“是啊。”
夏蔥有些發火,“這是我的毛巾,左下角有我畫的貝律銘盧浮宮玻璃金字塔。”
那人的眉毛和嘴角撇了撇,雖然沒摘泳鏡,夏蔥卻也看出了他一副“你說的什麽鬼”的表情。
他抽下毛巾看了一眼,的确有個迷你金字塔畫在上面。
“哦,那你拿去吧。”
夏蔥忽然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可是你都用過了。”
他指了指旁邊沖水的噴淋,“那你沖一沖?”
“……”
夏蔥感到五髒六腑的血液都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