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蔣柔這一覺, 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她歪着腦袋,好像做了一些雜七雜八的夢。

夢裏她似乎還在海上飄着, 身體柔柔軟軟的, 但是突然間, 那海面變成一只手臂, 将她托舉起來,也不像先前那麽冷了。就在她終于感覺到溫暖時,耳畔忽的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電風扇在直對着她的腦袋吹。

唰唰唰。

唰唰唰。

劇烈的響聲将蔣柔從睡夢中驚醒, 她抱緊膝蓋, 揉了揉眼睛。聲音愈發靠近, 聲響也愈發震撼。

她擡起頭, 看見潑墨似的天空亮起了一角, 呈一種濃重的藍紫色,最遠處有一點橙,而在那橙色下方,隐隐有一團龐大的身影,慢慢地打着旋靠近。

飛機嗎?

……直升飛機?

蔣柔揉了揉眼睛, 不敢置信地瞧着, 這就要站起來。

她一動,卻感覺有什麽東西壓着她,轉過頭,看見男生呼吸均勻的睡顏。陸湛不知是何時睡着的, 他睡得又香又沉,聽見巨響只是微皺了一下眉頭,下巴颌枕到她的肩膀。

“陸湛。”蔣柔晃了晃肩膀,激動地說:“你快醒醒,好像有飛機來了!”

陸湛迷迷糊糊的,懶懶地掀起眼皮,看見一張日思夜想的小臉貼得極近,雙臂順勢将她摟緊,下意識說:“別吵我媳婦兒,再睡會。”

蔣柔聽到那個稱呼,像被針紮似的,往前縮了縮。

陸湛下颌失去了支撐物,腦袋空空地點了幾下,緊颌的眼皮微微掀起一條縫,然後慢慢睜大。

被吵醒顯然是極不愉快的,他用力地抓了抓頭發,還想再睡。只是直升飛機的聲響越來越吵,轟炸着耳膜。陸湛暴躁地仰起脖子,低低罵了聲,站起來,往天上看。

“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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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梢揚起,雙臂環胸,也是不敢置信。

直升飛機越來越近,蔣柔臉上再掩飾不住激動,她長長地吐出口氣——還以為他們至少要在這荒島上待個一兩天,現在距離他們來到這裏,也不過才□□個小時。

突然,蔣柔又跳了一下,伸出一截白玉似的胳膊,指向海面。

“陸湛!你看!”

陸湛搓搓眼睛,順着望去。

此刻,剛才天上那抹黑紫色的光被橙色暈染了大半,形成一種沉郁又迷離的顏色,與海面相接。海面上已經倒影着絢麗的橙黃,幾乎在陸湛轉頭看的同時,一縷金色撥開橙黃跳了出來。

緊接着,那抹金色越來越跳,越來越跳,就像是雞蛋破了殼,流了蜜的蛋黃心急得竄出。

圓圓的一輪太陽,好似在他們眨眼的瞬間,躍上了海面。

日出了。

金光四射。

黎明萬丈。

深藍的海面上波光粼粼,金光随着波浪一下下躍動着,起起伏伏。

孤島上的日出,壯闊、凄美得令人向往。

“好漂亮,好漂亮啊!”蔣柔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表達,最後幹脆用最直接簡練的。

陸湛的目光從日出,慢慢移到少女的臉上。她笑得眉眼彎彎,發梢像被度了層微光,面孔柔和潔淨。

“嗯,真漂亮,真好看。”

陸湛唇角漾起笑意,也跟着感嘆。

待太陽完全升起後,直升飛機搖搖晃晃,也終于打着旋在離他們不遠處的海灘降落。

陸湛目光緊緊跟着直升飛機。

看着看着,他半耷拉的眼皮微微睜開些,眯着眼睛,繼續看,“媽的。”

“怎麽了?”

“那飛機……”陸湛再次确認,“那飛機,好像是我舅舅的。”

他認真看了一會兒,還真是越看飛機越眼熟。從後面的機艙走下來了一個高大的男人,陸湛終于确定下來,“劉成闵!!!!”

他對着那男人道:“老子在這兒!!”

很早以前,蔣柔就聽父親提到過陸湛的舅舅,劉成闵。

奧運冠軍,帆船第一人,職業競技帆船賽手,第一位單人帆船橫跨英吉利海峽的中國人,第一個參加極限帆船賽事的中國人,第一位不間斷航行合恩角的中國人……

他身上有太多輝煌的第一,是琴市的驕傲。

蔣柔可能看過蔣海國指的照片,但她并不曾留心,這是第一次,這樣直面地見到劉成闵。

他看上去很年輕,三十多歲,但是身材保持得十分好,高大健碩,肌膚被陽光曬成健康的古銅色,頭發較長,微卷。劉成闵的眉眼跟陸湛有幾分相像,只是多了幾分文雅,風流倜傥,還有一股不羁的成熟男人的味道。

“臭小子,沒事吧你?”

劉成闵上前,重重拍了拍陸湛的肩膀,又轉向蔣柔,紳士地握手:“你好啊,小姑娘。”

蔣柔模樣狼狽,但也落落大方,說:“叔叔好。

劉成闵說:”你們高教練聯系了琴市的帆船協會,還有附近的海警,沒想到,居然是我先找到你們。”

劉成闵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朝身後的家庭醫生招招手,“成姐,幫他們先檢查檢查,看有沒有問題。”

“這是我家家庭醫生,小湛認識的。”劉成闵對蔣柔說道,“你先給小姑娘檢查吧。”

蔣柔看向這位成姨,約莫四十多歲,戴幅無框眼鏡,氣質溫和斯文。蔣柔跟着她走到一邊,“謝謝阿姨。”

檢查一陣後,蔣柔除去體寒的經痛外,身體只是被海水泡得酸軟疲累,外傷倒沒有什麽,腹痛這種需要悉心調養的,也沒辦法。

陸湛除了髒以外,更是一點事都沒有。

“來,上來吧,我送你們回去。可能有點晃,小姑娘忍一忍。”劉成闵放下心,說。

蔣柔第一次坐這種私人的直升飛機,艙內裝修奢華高端,雖然僅容五六人,但娛樂設施一應俱全。

她坐在座位上,衣服不太幹淨,束手束腳的。

陸湛倒很自在,跟上課時沒什麽兩樣。他對劉成闵的态度也很親熱熟絡,更像是兄弟,而不是長輩。

蔣柔扣好安全帶,在巨大嗡鳴聲的起飛前,她用指腹摸了摸口袋裏的海螺,最後看了眼紅島。

日出後,它變得蕭瑟,美麗,不似夜晚那麽陰郁。

約莫二十幾分鐘後,直升飛機降落在城郊的私人停機坪,劉成闵對兩個少年不放心,一定要帶他們去市立醫院再做全面檢查。

此刻還不到早高峰,交通順暢,城市的霓虹燈在白霧裏影影綽綽,蔣柔看着這些,想起先前孤島的冷清,倒覺得有些不真切。

蔣柔的手再次插進兜裏,硬硬的海螺硌到她的指尖。

“蔣同學,你母親和你妹妹都在醫院等你。”坐在副駕的劉成闵放下電話,扭身對蔣柔說。

“啊?”還不等蔣柔反應,陸湛跟座椅上塞了彈簧般猛地坐起來,轉頭對着黑漆漆的車窗撥弄着頭發。

蔣柔沒理會他,說:“只有我媽和我妹妹嗎?我爸呢?”

劉成闵:“蔣先生跟你們教練一起出海找你們了,估計要一時半會才能趕回來。”

蔣柔點點頭。

陸湛眉頭皺了又皺,往前坐了些,嘴唇附到舅舅耳邊。

他聲音壓得很低,蔣柔聽不清楚,只聽見劉成闵哈哈大笑。

陸湛低聲咕哝一句,臉上還有煩躁的神色,揪扯着衣領。

劉成闵笑得前仰後合。

陸湛郁悶地抱臂倚回去,不再說話了。

“柔柔!”剛下車,蔣柔就看見葉莺抱着妹妹朝自己跑來,滿臉擔憂,顫抖着手撫摸着她的腦袋,”沒事吧?“

“沒事。”蔣柔搖頭,“我好好的,我沒事的,這件事多虧了……”

她轉過頭,看見陸湛以極慢的速度磨蹭着下車,低着腦袋站在陰影裏。

劉成闵含着笑看他們。

“謝謝!謝謝!”葉莺抱着孩子,也不是很方便,只往前走了一步,對他們道謝。

“沒事的大姐,都是虛驚一場,孩子們一點事沒有。”劉成闵說,拍拍陸湛肩膀。

陸湛努力用手壓着亂糟糟的頭發,清清喉嚨,用平生最禮貌、最彬彬有禮的口吻說:“不客氣的,阿姨。”

蔣柔詫異瞥向他,不認識他一般。

葉莺想好好謝謝這個陰影裏的男孩子,但是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懷裏的帆帆開始大聲哭鬧。

葉莺:“不好意思啊。”

“外面冷,快帶孩子進醫院吧,早點檢查,檢查完回家休息。”

劉成闵領着他們往前。

他們走進消毒水味濃重的醫院,陸湛更覺得不自在,拖着慢吞吞的步伐,像個小烏龜似的站在最後,低頭撫弄着皺皺的衣服。

“小湛,走快點!”故意作對似的,劉成闵喊他的名字。

葉莺轉過頭,醫院燈光明亮,終于看清了陸湛,少年衣衫狼狽,但掩蓋不住劍眉星目,身型挺拔,十分出衆,比年輕的蔣海國還要帥一大截。

她不由多看了幾眼,感激道: “謝謝你呀,小夥子,真勇敢!”

“也…也沒有,都是應、應該的,阿姨。”

陸湛撓撓頭,用畢生的尊敬化成這句磕磕巴巴的話,耳根微紅。

這幅模樣,就像個愣頭青,一點沒有天中老大的氣場。

蔣柔莫名想笑,掩住嘴。

這麽折騰一遭,回到家已是早上七點左右。

蔣海國剛才打過電話,說已經上岸了,這就打車回去,蔣柔和爸爸在電話裏簡單說了幾句,便疲倦地去洗澡。

她累得要命,也不等父親進門,擦了擦頭發喝些熱稀飯就要去睡覺,葉莺摸着她還有些濕漉的發梢,說:“我一會跟你們班主任打個電話,你就在家歇一天吧。”

蔣柔點頭,摸了摸妹妹軟軟的小臉,轉身回房。

她躺了一會,翻身去找出那只白色海螺,放在耳邊聽了聽。

安寧平和的潮聲,又像是此起彼伏的心。

混亂疲倦的心情稍稍平定,沒一會,她便睡着。

“柔柔呢?”蔣海國披着一身潮氣進了家門。

“已經睡下了,你別去吵她。”葉莺低頭收拾着桌子,眼皮下一圈黑眼圈,不冷不熱道。

蔣海國打了個哈欠走到蔣柔門口,聽到妻子這麽說又站住,“那就好,我也去睡覺了,別一會帆帆再吵起來。”

葉莺叫住了他,“你先別睡,我有話跟你說。”

“說吧,趕緊說,我好去睡覺。”蔣海國很累,咳嗽幾聲。他一會還要帶四個班的小孩子上體育,晚上還要帶幾個初中生訓練。

葉莺竭力壓抑着心裏的火,淡淡地說:”我禁止柔柔再練帆板。“

蔣海國一愣,說:“這次是柔柔自己要練的,而且這個訓練嘛,有些坎坷是很正常的。”

葉莺說:“我不準了。“

她迎視丈夫微微惱的面孔,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柔柔她根本不喜歡!她只是想讓你開心點,希望這個家開心點!!”

蔣海國還要說什麽,葉莺說:“你不要再去逼她了,也別天天擺一張臭臉給家裏人看。”她說完這句話,往蔣柔房間瞥一眼,怕把女兒吵醒。

“不準就是不準了!”

葉莺直接走進卧室門,說:“你等會再進來,帆帆剛睡,你打呼嚕會吵着她。”

蔣海國摸了摸頭發,苦笑一聲,在沙發上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雙十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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