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盤棋定輸贏(1)

更新時間:2016-11-02 18:00:18 字數:4891

翌日,沈元卿用完早膳,咽下藥丸,卻遲遲不見小大夫前來。

而擔任軍帥的李樂、沖鋒陷陣的征戰前鋒葉東飛,以及貼身侍從石浪和程皓,四人和主子同處屋內,他們随着主子馳騁沙場多年,還是頭一回看到主子有些「坐立不安」。

李樂看得出來,主子爺今日的臉色雖然好了些,但身體仍有不适,才頻頻看門口,正想着要讓葉東飛去催那名小大夫時,一名小和尚已經領着她們主仆倆進來。

「阿彌陀佛。」小和尚雙手合十行了禮,随即退了出去。

今日天氣晴朗,溫晴穿着一襲粉藍綢緞,更襯得她雪膚明眸更加明豔動人。

溫晴一走進屋內,一雙眼眸便直勾勾的看着沈元卿,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靜默下來,連胸口愈來愈痛的沈元卿都被看到有點不自在。

只有小丹忍着笑意,小姐說過,俊男美女賞心悅目,誰不愛看?而這位內院貴客的的确俊偉不凡,氣色又比昨日好一些些,套句小姐說的話,就是個極品。

終于,養完眼的溫晴愉悅開口,「爺真能忍痛,但氣色不錯。」她坐到他身旁為他把脈,沉思許久。

衆人皆以為她在斟酌沈元卿的身體狀況,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是心裏掙紮,下個針就走也行,但這麽一來如何能加深他對自己的印象?

她現在是近水樓臺,女追男只隔層紗,她怎能不全力以赴?爺爺能否善終得靠她呢!深吸口氣,她定定凝視着正望着自己的沈元卿,微微一笑。「咱們今日不下針,但可以用經絡推拿手法讓爺舒服些。」

一聽,沈元卿不禁皺起眉頭。經絡推拿就表示會有肢體碰觸,這怎麽妥當?「小大夫是女子。」

溫晴莞爾道:「此刻我是大夫,請爺脫去上衣。」

見她的态度如此大方,沈元卿心想,自己是男子,更不該扭捏,當下褪去衣物,在她的指示下,趴到床上。

溫晴雙手相疊,以掌根着力按壓他的肌肉,同時解釋道:「這為掌按法,有活血止痛、理筋開通閉塞的作用。」

房內有暖爐,再加上要使力,不到一刻鐘,她已香汗淋漓。

小丹站在一旁,從頭到尾都将頭垂得低低的。她不敢看嘛,是大夫又如何?小姐還是個不經人事的黃花閨女,卻在一個男人身上又揉又壓的,若是傳到老爺和老夫人耳裏,肯定罵死她了。

李樂同樣伫立一旁,玩味的盯着主子繃緊的面容,葉東飛則是看直了眼,至于石浪、程皓則識相的退到區隔寝卧與廳堂的珠簾外,自從主子說她下針功夫比沈老太醫強,兩人不敢小看,也對她多了敬意。

沈元卿的心思最是複雜,大家閨秀手無縛雞之力,但她的力道不大不小,剛好切點,繃緊的筋肉緩緩舒張,精神清朗了不少。

過了半晌,溫晴微喘着氣道:「行了。」

沈元卿起身,葉東飛一個箭步上前,伺候主子穿妥衣裳,石浪與程皓也穿過珠簾走了進來。

沈元卿看着她的丫鬟俐落的替她擰了條毛巾擦臉拭手,由于她使力不少,雙頰漾着兩朵動人的紅暈,宛若從仙境雲霧中走出的仙子,意識到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定,他連忙收斂心神,開口道:「多謝小大夫。」說完,他看了石浪一眼。

石浪馬上将早就備妥的一只小匣子交給小大夫的丫鬟。

小丹接過後,下意識的掂了掂,重量不輕。

「爺真大方。」溫晴笑道。

「天氣已好,我的身子也舒緩了不少,該上路了。」沈元卿又道。

「這可不妥,爺這舊疾只是舒緩,雖不知爺往哪兒去,路程多遠,但要數日內不再犯病,至少得再下針三次,算算,隔日下針,至少還得六日才成。」

「這……」沈元卿感到有些為難。

「爺,以咱們的腳程,六日耽擱不了多久。」李樂直言。

葉東飛等人也紛紛勸道,回京的路程,再怎麽趕,至少還有十天以上,還是先讓主子的情況穩定一些再說。

沈元卿看着衆人,再看向她。「那就麻煩小大夫了。」

「不麻煩,相遇即是有緣。」溫晴馬上回道。

衆人又是一愣,只有小丹感到無言,她可是很清楚小姐的個性與美若天仙的嬌柔外貌有着天壤之別。

沈元卿看着她誠善無邪的麗顏,問道:「不會擾了小大夫既定行程?」

「這一趟和小丹出遠門……」溫晴看了身後的小丹一眼,又轉回頭笑道:「原定要到附近的靈雪山采摘特殊藥草,但錯估風雪之大,山是上不了了,不急。」

沈元卿思索了一會兒,認為還是得提醒一下,「小大夫的家人也太放心了,僅有一名丫鬟随侍。」

他這話點到為止,聰慧如溫晴自然明白。

就連小丹也聽懂了,脫口就道:「我們主仆去過好多地方了,就算遇到危險也能化險為夷,溫……小姐的家人當然放心了。」

沈元卿等人皆驚愕的看向小大夫,這張絕塵容貌怎麽可能不沾事?但這丫鬟方才也說了,她們都能化險為夷,雖然從小丹的舉手投足看來,她的武藝內功不凡,但是否有能力保這個天仙似的小姐無恙,他們仍然有所存疑。

「大家閨女多是深居簡出,沒想到小大夫年紀雖小,竟有此膽識行走萬裏。」沈元卿是打心底的贊賞。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習醫更是如此,在家看醫書快十年,不如出外看十個病人,更有所得。」溫晴大方的回道。

「小大夫不介意告知年齡吧?」李樂開口問,也對主子投以歉意的一瞥,但他實在忍不住,個兒只到他腋下的小人兒醫術比過沈老太醫,說話也如此沉定,難道不如外在的年輕?

溫晴嫣然一笑,「再一個月就滿十六了。」

沈元卿心裏一悸,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覺急湧而上,心再一定,這才意識到她竟和一對嫡兒女年紀差不多,與自己更是差了十七歲。

其他人也愣住了,十六歲時他們正埋頭練功,接着娶妻生子上戰場,這還是因為他們是男子,若是女人,只能待在家繡嫁衣等着成親,怎麽可能在外行醫采藥,還是她并非出自名門?

溫晴主仆倆這幾年外出,早已習慣衆人對她們獨自在外的驚愕目光,僅言明翌日再來行針,便先行離開了。屋內,還是寂靜無聲。

最後,是粗犷豪氣的葉東飛率先打破沉默,「爺,咱們是不是在邊城住太久,這場戰事也打得久,所以不知道咱們王朝的閨女們不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錯!咱們這一路上,經過多少大小城鎮,哪裏有什麽不同,是小大夫和她家人特殊。」石浪馬上駁斥。

好兄弟程皓馬上點頭表示附和。

「我也贊同石浪的話,這小大夫是個特殊的姑娘。」李樂笑道。

「也是,她真的很特殊,沒問爺是誰,看着爺的表情也不似那些個姑娘,不是看直了眼,就是面紅耳赤或慌張失措。」葉東飛想了想,覺得她是真的厲害,主子這貌若潘安的臉蛋可是愈看愈吸引人,尤其冷峻着臉時,連他都會看呆了。

沈元卿長期住在邊城,與家人疏離,反與這些共患難的兄弟交好,對外,有尊卑之別,但幾人私下獨處,總是有話直說。

聽他們這麽說,沈元卿也有同感,他從不在乎自己這讓人驚豔的面皮,但小大夫的沉靜還是讓他的心緒有些微妙,似乎有點悶。

「不過,她能那麽鎮定,也是因為她不知爺是誰吧,要是她知道了爺的真實身分,指不定就吓壞了。」葉東飛又道。

「有可能,那些說書的把爺說成是殘暴殺敵的大主帥,她肯定也聽過爺的事蹟。」程皓也附和。

幾個人突然很有默契的迅速交換一下目光,再興致勃勃的看着不發一語的主子。

莫說他們好奇,沈元卿也很想看看若她知道他是名聞遐迩、對敵人狠心毒辣的威遠王,是否還能如此淡定。

事實證明,果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隔日溫晴前來下針,葉東飛先是向她和小丹說了他們四個兄弟的名字,随即演了一出不小心喊了聲「将軍」的戲碼。

小丹沒心眼,瞪大眼直問:「将軍?」

有人接戲,就能演下一幕,葉東飛順勢說出主子的身分。

溫晴也不矯情,說了些感恩與贊佩的話。

但沈元卿等人就是莫名覺得悶,明明她表現得知禮合禮,但一群征戰沙場的大男人,總是想在她那張天仙小臉上看到抹震撼或驚吓,可是……一絲一毫都沒有!

「我并非要刻意隐瞞身分,本以為只是一、兩日的人生過客。」沈元卿道。

「我不在意的,相遇就是有緣,緣夠深,相知多,緣要淺,知其身分又如何?」溫晴說得雲淡風輕。

「說得好!」沈元卿淡淡的扯開一抹笑,胸口卻堵着一股說不出的奇怪悶氣。

李樂等人也是這樣的感覺,挺不是滋味的。

溫晴活了兩世,怎會猜不到他們的是怎麽想的,為了不傷到他們的男子氣概,她微微一笑,解釋道:「晴兒從八、九歲就在外走動,見着不少人,聽過不少事,王爺征戰之事每每撼動京城,晴兒也是京城百姓,聽了多年,再加上習醫必須保持冷靜,表面上才不顯,但其實晴兒心裏激湧。」

衆人一聽,心裏舒坦多了,但對自己如此在乎一個小姑娘的反應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她這一席話可點出了她知道他們的感受。

沈元卿倒是聽出些端倪,問道:「姑娘也是京城百姓?」

「是啊,小姐還是溫太醫的掌上明珠,我家小姐叫溫晴,老爺和老夫人都叫小姐晴兒,王爺也可以這樣喊的。」小丹聰穎,一聽小姐表明身分,就表示她可以這麽接話,這是主仆兩人多年來默契。

衆人一聽,可震驚了,如今在皇宮任職的溫太醫僅有一名,正是三代禦醫溫重仁,他不但是個良醫,聽聞何老太醫還向皇上推舉,待他歸鄉後,可以讓溫重仁掌太醫院。

「溫太醫真是不同。」沈元卿吐出這話來,同為父親,溫晴若是自己女兒,他絕不許她如此。

「父親是醫者,晴兒是唯一傳人,父親自然不能一般。」溫晴直言道。

「女子習醫,膽子恁是得大。」李樂點點頭,附和她的話。

「李大哥說的是,不過,晴兒亦認真想過,或許在前世,晴兒是個執刑的劊子手,所以今生從醫改救蒼生。」

沈元卿難以置信的看着一臉認真的她。「你當真這麽想?」

溫晴噗哧一笑。「假的,只是想讓爺知道我這小大夫的膽子究竟有多大。」

沈元卿笑意浮現,她的弦外之音他可清楚,外傳他冷硬絕情,鮮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而她小小年紀,即使拐了個彎,膽敢當他的面調笑,果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主子這一笑,真是難得啊!李樂等人詑異的交換着目光。

主子外冷內熱,除了與他們這幾個心腹,就連與家人,也甚難展現如此笑容,只是……衆人忍不住再看溫晴一眼,除了容貌過人,全身散發着一股靈秀慧黠的迷人氣質外,最難得的是,她言之有物,醫術不凡,實為少見。

接下來的六日,溫晴主仆倆與沈元卿等人相處融洽,尤其溫晴與沈元卿更能自在對談。

就這一點,沈元卿不得不對她另眼相待,能與他如此話家常的女子她可是第一人,即使為他生兒育女的妻妾都不能,長期征戰在外,他與親人相處時間既短又乏,沉默居多。

時間飛快,這一日,溫晴完成最後一次下針,沈元卿亦能自在下床,一幹心腹也已備妥包袱,準備動身。

按理,雙方都要回京,相伴而行正常,但沈元卿一幹武人,休憩點也不一定得在客棧茶坊,帶着女眷同行,實在不方便,但不提邀請,又顯得無情,所以沈元卿終究還是開口問了。

但溫晴卻搖搖頭,婉拒道:「多謝王爺邀請,但王爺應有要事……像是進京面聖,我們主仆跟着,只是拖累,還是各自返京吧。」

真有自知之明,沈元卿一方面松口氣,一方面竟有些小小的失望,但他将這奇異的感覺抛諸腦後。「來日有緣再見。」

她微微一笑。「是,有緣自會相遇。」這當然是随便說說,她已詢問過一名小和尚,按過去幾年的冬雪經驗,香客們多會再被困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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