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12)
然不懂為什麽這件事“事關皇家威嚴”, 但是她預感到自己不能再問下去了,這事怕是知道的越多,她自己就越危險。她可不想真的冒着生命危險去聽八卦,忙着轉移了話題, “你說祖母和母親都進來過來,她們可囑咐你什麽了?你既然這麽擔心,不如讓她們尋幾個妥帖人送進來侍候呢。”
“傻丫頭。”季慧然笑着白了妹妹一眼,“你當這東宮這麽好進,想進來侍候就能進來侍候?再說,這妥帖人真的進來了,還能不能繼續妥帖下去還不好說呢。”
這話又像是意有所指,季念然都懶得猜了,只聽季慧然半真半假地哀嘆,“這些事,我也就只能跟你說說了,祖母和母親年紀大了,我哪敢和她們說這些?反而害得她們跟着擔驚受怕,到時候再病了,就是我的罪過了。”
不敢跟老太太和大太太說,那跟她說又有什麽用?季念然在心底冷笑一聲,這是真的拿她當傻子呢。
她抿唇一笑,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還是三姐孝順。”但是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回去之後定不在秦雪歌面前透露半句,季慧然無論打着什麽樣的盤算,她回去一句話不說,又能如何?總不能派人跟着她回江雪院,替她跟秦雪歌說吧?
季慧然像是原本準備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又叫季念然吃點心。季念然正猶豫着是不是趁着這個機會告辭回去,還是要留下用一頓飯,外間就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魏喜推門走了進來,“良娣,太子妃那邊派人過來傳話,說太子妃請秦二奶奶過去說話。”
這個時候,叫季念然過去……
季慧然瞪了瞪眼睛,像是有些不忿,卻又隐忍下來,“她就是見不得我舒服!”她恨恨地小聲抱怨了一句,才看向季念然,安慰她道:“你只管放心,有我在,太子妃是不敢難為你的。”姿态做得像是要親自陪季念然過去走一趟的樣子。
但是這個時候,季念然哪裏敢讓她陪?忙笑着反過來安撫姐姐,“不過是叫我過去說幾句話罷了,她能難為我什麽?三姐還是安心在屋裏歇着吧。”好說歹說,才打消了季慧然的不滿——也許她也并沒有真心想要跟去,不過是孕婦情緒波動得厲害,一時脾氣沖上來了罷了。
她又握了握季慧然的手,囑咐她安心養胎,才由魏喜領着出了偏殿。太子妃派來的人是她身邊的大太監,在東宮的太監群裏是地位僅此于太子身邊大太監的人物,落師在他面前,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垂着頭在一旁服侍。
見了這幅派頭,季念然沒來由的就有些緊張,反而是那大太監見到季念然,先客氣地笑了兩聲,“這位就是秦二爺家的夫人了吧?真是郎才女貌,和秦二爺很般配。”
這話由一個太子妃身邊的太監說出來,其實算是逾矩了。季念然壓下心頭湧起的不快,也客氣地笑着,“當不得您一句‘夫人’,您是……”
“這位是太子妃身邊的總管太監,福公公。”落師擡頭,搶先回了一句。
福公公淡笑着掃了落師一眼,眼底的一片漠然中乍然閃過一抹厲色,落師像是被刺了一下一般,打了個小哆嗦,又垂下頭,死死地盯着腳尖。
季念然對眼前兩宮下人間的眉眼官司恍若未見,她客氣中帶着矜持地點點頭,“福公公。”
“太子妃已經在殿內等着您了,您看,咱現在就過去?”福公公的詢問中又帶着篤定,仿佛只是在通知季念然:咱們現在該過去了。季念然自然不會反駁,她也犯不着得罪太子妃,這是連大太太都不會做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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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着,恭敬地,又帶着恰到好處的好奇與期待,由福公公引着,又穿過重重回廊,回到了正殿。門口站着的依然是剛剛的幾名婢女,這次她們待季念然的态度更為殷勤熱情。季念然被引進正殿,太子妃正坐在正座上,她比季慧然大一歲,和季念然的年紀差得更多。待季念然行過禮,她才和氣地端詳季念然,“真是位美人兒,季太太很有福氣。”又笑着讓季念然坐到下首的圈椅上。
這位身份尊貴的少婦看起來很和氣,但是季念然又怎麽敢不小心應付?她還沒想好如何回話,才能又顯示出自己的謙遜又不突兀,太子妃已經又開口道:“上次太後生日見了你,都沒有能和你好好說幾句話,我心裏很有些遺憾。後來同殿下說起來,殿下也說讓我把你請進來見見。”她唇角一勾,“依你夫君和殿下的關系,咱倆很該多走動走動才是。”
如果說以前面對長輩或是姐妹妯娌,她懶得回話的時候還能用“害羞的笑”敷衍過去,但是現在在太子妃面前,這招卻行不通了。她也不敢一直放太子妃一個人演獨角戲,只好惶恐地道:“能為太子辦事,是雪歌的福氣!臣婦何德何能,能得娘娘如此看重……”
太子妃偏頭看了她一會兒,又勾着嘴角笑了,“好了,我也不耐煩這些客氣話。”又指了指一旁小幾上的杯子,“你也喝口茶。”
季念然依言捧起茶杯,放到唇邊輕呷了一口——同剛剛在季慧然殿中喝到的一樣。正想着太子妃不會也要再介紹一遍這茶葉吧,就聽太子妃的聲音複又在耳邊響起,“這是今年南邊進貢的新茶,純正難得,我還特意分了些給季良娣殿裏送去,卻聽說她一直不肯喝……”她笑吟吟地,好似只是在談論一只調皮別扭的小寵物。“你剛在她那裏,她請你喝的是什麽茶?”
這句話擺明了是在誅季慧然的心,季念然只好佯裝聽不懂,照實回答,“喝的也是這茶。”又裝傻充愣地為季慧然解釋,“這茶既然這麽難得,我想季良娣怕也舍不得自己喝了,只想着用來待客,顯得多幾分體面呢。”
太子妃含笑盯了她一眼,又問了幾個問題,季念然打疊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好歹一一應付過去,才找了個由頭,告辭了。她又過去跟季慧然說了一聲,拒絕了留下用午飯的要求,逃似的出了東宮。
出皇城的時候剛好趕上午飯時間,沿路碰見了好幾撥領飯的宮人。回将軍府的路上又經過了幾條商街,兩邊傳來的飯菜香氣直叫季念然向往不已。等回到将軍府,她已經有些餓過勁了,強撐着去給老夫人、秦夫人回過話,剛一回江雪院,就忍不住倒在炕上嚷嚷:“有吃的沒有?快那些來!”
也幸好兩位長輩見她回來,只問了兩句就放她走了,沒有多為難她,讓她還有叫嚷的力氣。授衣上來幫她拆卸釵環,“奶奶稍等等,春喜娘熬了一上午的雞湯,早就預備着呢,剛已經讓人通知她煮雲吞和面條了,馬上就能吃上。”
這雞湯雲吞面,原是廣式的做法,季念然前世就很愛吃。出嫁後有了條件,就也讓春喜娘學着做了。
她又掙紮着起身換衣裳,待換好後,一碗鮮香四溢的雞湯雲吞面也被端了上來。季念然往小碟裏點了些香醋,埋頭吃了大半碗,才心滿意足地嘆了一聲,拿帕子拭了拭嘴角。
“可算是能好好吃口東西了,在東宮裏面,猜忌來猜忌去的,我都要覺得我喝的那兩杯茶真的被人下藥了呢!”她抱怨了一句,見幾個丫鬟好像都沒有聽懂,又不敢開口問,才笑着擺手,“把這些收了,你們也幹自己的去吧……我去裏間睡會兒。”
說完,就起身踱到裏間,自去躺到床上睡覺不提。
只是這覺又睡得有些不踏實,翻來覆去不知夢到了什麽,驀地驚醒過來。待要回憶夢中的情形,卻又瞬間忘記了。看看外面,正是下午陽光足的時候,她索性起身,也不傳丫鬟們進來,自己過去梳了辮子,穿上外袍,到院內散步曬太陽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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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晚上秦雪歌回來, 季念然強忍着不同他說今日在東宮的見聞。最後還是秦雪歌先問起來, 她才說了幾句, 也不過是些季慧然在安心養胎之類的話。秦雪歌聽了也都是些平常事, 就放到一邊不再多問。
幸好這次見面之後, 季慧然就專心在東宮養胎, 再也沒有找過季念然, 時間一長,季念然也忘記了對東宮舊事的好奇。
進了十月, 雜事更少。也許到底顧忌着自己女兒肚子裏的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季家大太太的生日辦得并沒有過分招搖, 季念然上午過去混了半日, 就借口家中有事, 提前回了将軍府, 連晚上的小家宴都沒留下吃。十一月底, 天氣越發冷了下來,老夫人和秦夫人前後染上了風寒, 祁氏和季念然自然要忙着侍疾, 更是推拒了所有府外的事務。
說是侍疾,大多數的事也自有專人去做,祁氏還要忙着理家, 季念然還要忙着完成宮裏布置的“作業”。秦雪歌辦事很妥帖,重陽一過就叫人尋了位善寫唱詞的老先生來,季念然先與他交待了一番,又修改了兩次, 如今已經大致改好了——上輩子,被文妃拿來山寨的這部小說後來還拍成了電影,季念然也被閨蜜拉着進電影院看過,她不過按照電影的套路删改一番,又去掉了些狗血糟粕,就很可以說是一部完成的戲本了。
聽說臘月裏宮裏會派人往各個勳貴府上收戲本子,她既然已經提前完成了任務,并且篤定自己的成績不會太差,心底就多了幾分底氣。
最近天冷,又下了場雪,京裏的大戶人家們又開始流行起到城外舍粥,祁氏年底事情太多,就同老夫人商量了,讓季念然幫她處理舍粥的事。
季念然沒有理由拒絕,這事又不需要她親自去上街去舍,她只要說兩句話安排好了就行,後面的事自然有管家安排人去做。因此,她就把石斛叫來,叮囑了她幾句舍粥必須要注意的事項,就讓石斛和她男人跟管家對接這事了。
沒幾天到了臘月,各親族之間相互送禮,又要打掃屋舍、祭竈交年,轉眼間十天一晃而過,已經到了除夕。
除夕夜定好是在将軍府內過,但是一早進宮朝賀出來,将軍府內諸人還要聚集到一起,往宗房去祭祖。一番葳蕤過後,已經到了中午,大家在宗房吃過一頓飯,才各自回府。晚上又有家宴,一家老小三輩人湊在一起,也是笑聲不斷。就連秦雪玲,都敢時不時說幾句笑話,長輩們也都很給面子,不曾忽視于她。
晚上一家人又一起歡歡喜喜地包餃子,幸好季念然雖不愛吃餃子,卻很會包——這得益于上輩子老媽的培養,這次表現得也沒有丢人。外面還有管家帶着小厮丫鬟們在院內放鞭炮煙火,今年秦老将軍特別開恩,讓府內下人裏有頭有臉的幾家也都聚到正院來,特意收拾出一間廂房,讓他們伴着主子家裏一同守歲。
古時雖說沒有春節聯歡晚會,但是自然也有許多娛樂的選擇。季念然新改的那出戲文,不只在年前被呈到宮中,季念然還讓石斛找了兩位女先兒來,學着說這部書。這是将軍府沒有自己養小戲子,若是有自家的小戲班子,季念然甚至想排演出來,供大家取樂。
也幸好,這部書并不涉及太多情愛,因此雖然秦雪玲是還沒出嫁的大姑娘,卻也能陪坐在秦夫人身旁,聽女先兒說書。
這故事大體講述的,是一對兄弟找尋記憶的故事。在尋找記憶的途中,他們重新遇到了很多人,想起了很多事。故事算不上有趣,但是放在此時,卻顯得很新鮮。老夫人和秦夫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女仙兒說完後,還意猶未盡地給了三倍賞錢。
“你們也不容易。”老夫人笑道,“大過年的不能同家人一起,陸郎媳婦,等下除了賞錢,再多賞她們幾碟餃子吃。”
“祖母您就放心吧。”祁氏笑着答應,又讓丫鬟引着她二人下去休息。
不知不覺就到了子時,廚房又煮了餃子呈上來,衆人一邊互說着吉祥話,一邊分吃餃子。秦雪威領着秦雪歌,親自到院中放過幾挂鞭炮,小輩們給長輩拜年行禮,又領了壓歲錢,才各自回房安歇。
一出正院的門,季念然就瞬間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秦雪歌牽起她的手,一邊引着她往前走,一邊還要低聲提醒,“小心,旁邊有塊石頭呢。”
回到江雪院,季念然胡亂卸了臉上的妝容,拆掉了滿頭釵環,匆匆換上睡衣就倒到了床上。她這一覺睡得很沉,只覺得才剛剛入睡,就被人推醒。她迷糊地睜開雙眼,見推她的人正是秦雪歌,“快起來吧,今天還要進宮朝賀呢。”
年初一是新年元旦,朝賀儀式自然更加隆重,皇帝及大臣們還另有祭天祈祀等諸多活動,因此,一家人早上也不敢多耽擱,匆忙妝點完成,由秦老将軍帶着進宮去了。這一忙,就又是大半天的功夫,到了下午,又有宮中太監前來賜下皇帝親手書寫的對聯福字,自然全家都要到正院跪地領賞,以示對皇恩的感激。
幸好初一不用再熬夜,晚上大家又用過家宴,就散回各院,季念然這才有空讓授衣捧出早就準備好的賞錢荷包,由她親自給江雪院中的一衆下人發放。她又特意多給了春喜娘幾個,說是另外賞給春喜以及她哥嫂的。
今年不說莊子上的收成,只那剛開張幾個月的嫁妝鋪子,就給季念然帶來了不少收益。她發給下人們的荷包裏裝的,少說都有五兩銀子。石斛、還有流火授衣這幾個大丫鬟,每人領到的自然更多。她又和衆人說好,正月初五之後,可以輪流放假,每人兩天,算是給大家的福利了。
又多拿了錢,又多放了假,這樣一來衆人哪還有不高興的?自然更加用心服侍。
她這天睡得也早,第二天早上醒來就覺得精神好了不少。吃過早飯,她又和秦雪歌套車出門,回娘家拜年去了。
***
今年季家要迎接的回娘家的姑奶奶也只有季念然一個——郡王妃也要在家裏招待自己回門的女兒,就算去季家拜年,一般也是正月初三。
林氏不在——自然也是和季昀帶着兩個兒女回娘家去了,因此在正房迎接小夫妻的只有老太太、大老爺和大太太,季晗卻不知道往哪裏去了。
大家相互行禮拜年之後,大老爺就叫着秦雪歌往前面書房去了,留下季念然同老太太、大太太說話。三人轉移到暖閣花廳內,大太太才着意對季念然解釋道:“不是你二哥有意怠慢你,而是他一早就去他未來岳丈家拜年去了……昶哥兒也跟他一起去了。那孩子也老大不小的了,總該出門多見見世面。”
沒想到季晗已經說好了人家,季念然也很為二哥高興,笑着朝兩位長輩道喜。大太太自不用說,就連老太太都是一副老有所慰的樣子,“晗哥兒這孩子,從小就主要大,前兩年非說要等中了舉人再說親,可把我和你母親愁得夠嗆——倒不是說覺得他不能高中,晗哥兒的天賦,我是從來都沒懷疑過。不過科舉這條路,總是有些運氣成分在裏面,你看就連閣老家的兒孫,尚且不是每個人都能高中。他若是再晚幾年,可不就耽擱了!”
老太太感慨了幾句,又高興起來,“上天保佑他這科中了,親事說得也好。我常和他說,他哥哥已經有了一兒一女,他也總要盡快趕上才是。”
季念然微一簇眉,老太太年紀大了似乎漸漸有些糊塗,這話說得就讓她很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她掃了大太太一眼,見大太太一副不以為異的樣子,還陪着老太太一道或嘆或喜。她索性就學着大太太的樣子,也跟着感嘆起來。
既然說到孩子,自然而然大家就聊到了季慧然,大太太臉上的笑意,就比剛剛提到季晗的時候更盛了許多,“臘月裏不方便進宮,但我還是特地進去見了你姐姐一面。她這胎很穩,人看着也更富态了些。”她又看着季念然笑,“只是說想找人說話,我想着,等過了正月,你也去看看你姐姐吧。”
“是,若到時候将軍府那邊沒事,必去陪姐姐說話。”大太太都這樣說了,顯然季慧然也有這個想法,季念然自然不敢怠慢。季慧然若真能平安誕下東宮的第一個孩子,無論是男是女,她的地位都必然大增。
這又和寄王的生母不同,季慧然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太子良娣,要上皇家玉牒的。
大太太滿意地拍了拍季念然的手,親切的調侃:“你和雪歌這孩子也成親有大半年了,怎麽樣,有好消息了沒有?”
季念然不禁有些尴尬。成親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關心她的肚子問題。将軍府裏又祁氏在前,長輩們自然不會先來問她,而別人,除了季家人,別人也犯不上問她這個問題。前幾次回來,許是大家覺得她成親時間尚短,許是注意力都在別的事上,并未有人提過。但是這次,顯然大太太終于想起了關心庶女來。
見季念然不答,大太太就自動認為她是有些害羞,又抿唇笑道:“就算現在沒有也無妨,畢竟你婆家前面還有位嫡長的大嫂,你現在懷上,她心裏不自在,給你找麻煩你也沒辦法。等你姐姐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了就好了,你那時再懷,有你姐姐給你撐腰,諒她也不敢找你麻煩!”
總之,話裏話外總是繞不開季慧然肚子裏的孩子。
季念然垂下頭,在心底盤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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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過了初五, 拜年的衆人才漸漸沒有那麽忙碌, 晚上臨睡前, 季念然也有了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同秦雪歌多說兩句話。
只是不知為什麽, 季念然卻莫名覺得秦雪歌的情緒有些低落, “你怎麽了啊?”夫妻二人躺在床上, 一人一邊, 季念然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輕推了秦雪歌一下, “大過年的,怎麽我看你還不如臘月裏開心?”
秦雪歌翻了個身, 将雙手交疊放在頭下枕着, 平躺着看着頭頂的幔帳,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念念, 明兒你早些起來,陪我去給姨娘磕個頭好不好?”
“念念”是秦雪歌給季念然起的小名, 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 季念然只覺得臉燒得通紅,但是偏偏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地方瞬間就被戳中,此後, 只要秦雪歌用他那低沉的嗓音溫柔地喚出這兩個字,季念然就覺得自己再也沒有什麽原則可言。
只要聽到這兩個字,再非分的要求她都答應過,更何況是這種正事。“好啊。”季念然爽快地答應下來。秦雪歌的出身并不是秘密, 更何況季念然自己都是庶女,在她看來,這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季家,她也是每年都要特別找一天出來單獨去小祠堂裏給劉姨娘上香磕頭的。
她奇怪的反而是,為什麽這件事秦雪歌還要特地提出來問她。季念然挪了挪身子,湊到秦雪歌身邊,“早就該去的,我之前還想着跟你提來着……怎麽到現在才給姨娘磕頭?”
“姨娘的牌位……沒有被放到祠堂裏。”秦雪歌嘆息一聲,“姨娘身份不夠……睡吧,明兒再說。”
季念然見他興致确實不高,也就不再多言。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要讓秦雪歌猶豫一整天,但是她想她總要尊重秦雪歌的意願。她翻了身子,面朝另一邊,放空思緒,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上午請過安,秦雪歌和季念然就沒有回江雪院,而是由秦雪歌在前面帶路,兩個人連丫鬟都不帶,就往後院去了。一路上秦雪歌都抿着唇角,季念然都被他感染得莫名緊張起來,不敢多話,老實地跟在他後面。沿着回廊兜兜轉轉,繞過後花園,走到将軍府後角門旁一處空置的院子外。秦雪歌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位老婦人。
“二爺,您來了。”那老婦人像是同秦雪歌及熟悉,這邊常年只有些下人仆役經過,但是她看到秦雪歌和季念然,卻并不詫異,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秦雪歌牽着季念然的手,扯了扯嘴角,“寧婆婆,我過來給姨娘拜年。”
寧婆婆長相嚴肅,但是此時卻露出一抹慈愛來,“來了就好,快進來吧,東西已經都準備好了,就放在門口。”
秦雪歌的臉上頓時泛起感激,“多謝您……您去忙吧,我們自己過去就好。”
寧婆婆點點頭,将他們讓進院中,關上了院門,并不多看季念然一眼,伸手拿過一邊的笤帚,往院角掃地去了。
秦雪歌和季念然默默地穿過院中甬道,來到堂屋門前。只見門口放着一個木桶,桶內還有一些水,但是已經多半結成了冰。木桶邊緣上搭着一塊粗布,旁邊放着一只小風爐,小風爐上燒着一壺熱水。秦雪歌掃了門邊的這些東西一眼,先推開了堂屋的門,季念然跟在他身後邁進堂屋。屋內布置的并不複雜,不過一張小條案,上面擺放着一尊紅木牌位,看起來也已經有些年頭了。
除這些外,不過兩張紅木座椅,屋子中央放着兩個半舊的蒲團。想來,這就是供奉着秦雪歌生母牌位的“祠堂”了,牆上樸素得連一張音容圖都沒有。
“家中長輩的牌位都供奉在宗房的大祠堂裏。”秦雪歌看上去有幾分失落,“姨娘沒資格進祠堂,這裏還是祖母和母親特意為了我布置的……”
這樣來看,秦夫人對秦雪歌是真的在道義上很過得去了。季念然只覺得心中一抽,她不喜歡看到這樣的秦雪歌,她見周圍沒人,大着膽子上前擁住自己的男人,“姨娘會知道你的孝順的。”
“也許吧。”秦雪歌沉吟着嘆了口氣,拍了拍季念然的手臂,“來,咱倆一起打掃一下這裏,再給姨娘上柱香。”
季念然微笑着放開了秦雪歌,看着他走到堂屋外,提起小風爐上的銅壺,将熱水加到木桶裏,又提着木桶進了屋子。季念然等桶裏的冰水差不多化了,親手擰了抹布,擦拭屋內的條案桌椅牌位。秦雪歌也拿過屋角的笤帚,打掃地上的浮塵。
其實,這座小院有專人打理,并沒有多少灰塵,但是兩人還是打掃得很用心。季念然不期然想到了劉姨娘,劉姨娘去得早,在江寧的時候,牌位一直被供奉在小佛堂後面,擺在一排季老太爺身邊的老姨娘的牌位後面,她只進去過一次。等再給劉姨娘的牌位磕頭的時候,季家已經遷到了京城。
她不比古人迷信,向來覺得只要心中時刻記得,那些儀式就僅僅只是面子工程而已。但是今天她卻覺得,也許這些儀式本身,就是在彌補遺憾。
其實,劉姨娘的臉在她的腦海中已經很模糊了,更多的時候她能清晰想起的,還是在現代的父母。只可惜,對他們,就連這種簡單的儀式她都不能做了。
打掃過屋宇,兩人從小桌上尋了香打着了,插到牌位前的小香爐裏。之後又跪在蒲團上,一同給秦雪歌生母的牌位磕頭行禮。
“姨娘姓韓。”秦雪歌輕聲為季念然介紹,“我想,她會喜歡你的。”說完,就黯然地盯着牌位,閉口不言。
季念然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推了推秦雪歌,“你不和姨娘多說兩句話?”
“說話?”秦雪歌一愣,身上的悲傷都被季念然這句話沖散了許多,“說什麽?”
“哎呀!”季念然又推了秦雪歌一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自己面沖着韓氏的牌位,喃喃低語起來,“姨娘您好,我是季念然……”這樣絮叨了幾句,摻了秦雪歌一眼,意思是讓他也學着自己的樣子,同韓姨娘說一會兒話。
秦雪歌卻失笑地輕輕搖頭,起身領着季念然出了屋子。
不知什麽時候,寧婆婆已經站到了門外,見秦雪歌和季念然出來,她微微點頭,又看了季念然兩眼,才道:“二爺、二奶奶,您們先回去吧,這裏有我看着,只管放心就是。”
“勞煩您了。”秦雪歌淺淺施了一禮,才帶着季念然回江雪院去了。
回到江雪院的時候,正好趕上午飯,丫鬟們端上了滾熱的牛肉鍋子,季念然的心情又恢複過來,不過顧忌着秦雪歌的心情,也不敢放開了吃。
秦雪歌看了兩眼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反而笑了起來,用筷尾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怎麽這副樣子?我記得臘月裏吃這個的時候,你吃的開心多了。”
被揭了“吃貨”老底,季念然羞憤得紅着臉白了秦雪歌一眼,“這不是看你不高興嘛。”
秦雪歌吃飯的動作略頓了一下,輕輕笑了兩聲,又夾了些肉送到季念然碗裏,“快吃吧,你吃得多些,長輩們知道了也高興。”
睡過午覺起來,夫妻兩個都難得的沒有什麽雜事,對坐在窗前炕上看書。季念然翻了兩頁,又興起念頭,申腳搡了一下秦雪歌的腿,“你還從來沒和我說過你姨娘的事呢,為什麽今天才過去拜祭?”
“今天是姨娘的忌日。”秦雪歌目光一暗,放下了手中的話本。“姨娘身份尴尬,我就總是這個時候去給她上柱香、磕個頭。”
季念然沉默半晌,才扯起嘴角,“其實,我姨娘也是正月裏去的,不過在南方,這事說出去忌諱,就說是過了正月才走……”雖說在劉姨娘活着的時候,季念然同她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就是湊到她懷裏坐一會兒——時間還不會太長。劉姨娘永遠有忙不完的針線活兒,給大老爺的、大太太的、幾位嫡少爺嫡小姐的……還有季念然的,雖然她往往最後才能得到一件小小的新衣。但是這時提起來,也未免從心底升起幾分悵然。
她相信劉姨娘不是不關心她,也不是不愛她。但是,也許在劉姨娘看來,這樣才是對女兒最好的。在她剛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穿越到了這個世界的時候,她也曾想過像前世對待她的媽媽那樣對待劉姨娘,母女兩個無話不說、無話不談,親得像是閨蜜姐妹一般。但是最後,她不得不有些遺憾地承認,她對劉姨娘的感情并不夠深厚。
再後來……再後來她甚至有時會忘記這位善于針線的少婦是她的生母,只當自己是憑空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寄身于季府之中。只要平安度過一世,再睜開眼,就會發現自己依然躺在那間十平米的小卧室內。
直到,她嫁給了眼前這個男人。直到,自己接納了他……
秦雪歌微微瞪大了眼睛,很多時候,他都會忘記其實季念然是庶女出身——她實在太過特別,既不像那些人家的嫡女,更不像那些人家的庶女。她身上沒有嫡女的張揚,也沒有庶女身上常見的畏縮或是算計。
“那咱倆可算是同病相憐了……”秦雪歌接了一句,卻終究無以為繼。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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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這個話題總是有些沉重, 在正月裏提起, 也顯得不大吉利,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還是秦雪歌先開口岔開話題, “念念, 我聽說今年花燈節要在城東大辦燈市, 還有許多從異域來的耍百戲的,熱鬧得很……你有沒有去過燈市?不如我帶你去看看。”
言下之意, 就是打算帶季念然去看了。
想到能出去玩,季念然心底的那一點遺憾和悵然很快就被喜悅代替——畢竟劉姨娘已經去世将近十年了, 再深的遺憾, 也早已經被時光沖淡。她拍着手連聲叫好, “若是能去看燈那可太好了, 我還沒見過集市上耍百戲的呢!”
季念然在季家的時候很少有機會出門, 去集市上玩更是不可能被允許的事,就是有限的幾次看人耍百戲, 也多是府裏開宴的時候請來的小班, 表演的也多是些難度不高的戲法。她早聽說世間有一批大的班子,就好似馬戲團一般,在各地随走随演, 偶爾也去一些舉辦活動的地方湊熱鬧。這些大的班子,往往極負盛名,班中之人多身懷絕技,表演的也多是些新鮮花樣, 比那些時常被勳貴人家請去的小班子的表演精彩得多。
“你若願意去,明兒我就去和祖父、祖母說。”秦雪歌笑着許諾。
第二天早上去正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