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更新時間:2017-10-01 17:00:05 字數:5912
江焛帶着梅梅韻一起前往醫院探視父親。
一進病房,他不免感覺空氣格外凝重,面對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他過去總能冷眼相待,此刻,卻對她們心生憤怒。
他幾個異母姊姊們,從小養尊處優,吃喝穿用都是最好的,結婚時,父親給她們的嫁妝,有房、有車、外加大筆現金,她們仍不知足,二要求讓自己夫婿在大江集團占有高位,更一心觊觎瓜分父親的財産。
他看見躺在病床上、頭發斑白、臉色蒼白,年已七十多歲的父親,第一次替他感到可憐。
父親一輩子汲汲營營掙得那麽多財富,一病倒,身邊人關心的只是他的錢,只在意他會如何分配名下財産。
江焛長年以來對自私自利且冷漠寡情的父親的怨慰,在這一瞬間,似乎不再計較了。
他,只是個可憐的老人。
江父總算等到兒子來見他,他輕掀唇,擡起微顫抖的手,要兒子靠近他。
梅梅韻見狀,忙用手肘推他一下,要他彎低身子靠近躺在病床上的江父,他父親有話要悄悄告訴他。
梅梅韻又見他幾個年已四、五十歲,卻打扮貴氣妖冶的姊姊們紛紛要靠過來,大起膽子,對她們不客氣地道:“江伯伯是要跟江焛說秘密,你們走開點,要不就先出去。”只要想到她們曾對年少的江焛下毒,她亦視她們如毒蠍,無法和善相對。
“你是什麽東西:你這個局外人才應該出去!”大姊江麗萍怒喝驅趕。
江焛竟選擇這個平凡女孩交往,舍棄崔亞荭這個名門千金,令她們跌破眼鏡。
“若不是梅韻要我來,我還不想來。要她走可以,我也走。”江焛無意聽父親說什麽保險箱密碼,一聽到大姊斥喝梅梅韻,他不免火大,他拉起梅梅韻的小手,打算離開,反正他已看過父親了。
“慢着,叫你來就是等着爸告訴你密碼,去替他取來重要文件。”江麗萍一見他匆匆要離開,忙喚住他。“我們先出去就是。”她撇撇嘴,示意母親和妹妹們暫離開病房。
江焛再度靠向病床,原以為大媽和姊姊們離開,父親可能會跟他多說什麽,未料他以微弱沙啞嗓音,就只重複告訴他一組密碼,并要他盡快去他的總裁辦公室打開保險箱,取出裏面的一只牛皮紙信封。
江焛心中不免有抹失望。
他一度升起一抹冀盼,父親在生命危急之際,有沒有可能跟他說句真心話?或者,為失敗的父子關系向他道歉?
然而,什麽都沒有,就只是一組冷冰冰的保險箱密碼。
稍後,江焛帶梅梅韻前往大江集團總公司的總裁辦公室。
他打開一個小型保險箱,取出裏面一個A4牛皮紙信封,其封口以繩扣纏住,并未密封,但他完全沒有偷看內容的念頭。
他很快又返回醫院,搭電梯前往父親的VIP病房樓層。如今的他,已克服恐懼。
當他和梅梅韻走到病房前,在走道上看見大姊。
“拿來。”江麗萍一見他們返回,直接伸手向他索讨。
江焛淡瞥她一眼,不予理會,未料對方竟一把将他手中的信封搶走。
“喂,你怎麽這樣?”梅梅韻惱對方搶奪舉動,探手向前要搶回。
“讓她看無所謂。”江焛按住梅梅韻的肩頭,認為沒必要跟對方争搶。
江麗萍解開纏繞的繩扣,取出裏面一張對折的白紙,攤開一看,倏地變臉。
“這是什麽鬼東西!你把遺囑調包了?!”她将那張紙用力甩在地上,怒罵他卑鄙。
“江焛哥沒有調包,這信封從保險箱拿出來都沒拆開,我在一旁看着可以作證。”梅梅韻強調,彎下身,撿起地上那張泛黃的紙。“這是……”她看見紙上塗鴉,無比訝異,馬上拿給江焛看,“這誰畫的?”
江焛見狀,詫異瞠眸。
他拿過她手上有折痕、泛黃的圖畫紙,一雙眼仔細盯着那幅塗鴉,心口震蕩不已。
半晌,他将東西折好放回信封裏,交給躺在病床上的父親。
他直直瞅着父親的神情,一顆心急遽跳動着。
江父顫抖的手從牛皮信封取出折疊的白紙,攤開來,一雙滄桑的眼,盯着那單純的畫良久。
他眼眶濡濕,布着皺紋的眼角淌出了淚。
江焛見狀,心口一扯,眼眶漫上霧氣。
一旁的梅梅韻早已淚流滿面,哽咽地安慰道:“江伯伯,既然你這麽寶貝這幅畫,就帶進手術房。你要堅強、有信心,手術一定會成功,你會恢複健康的。屆時,讓江焛哥再親自畫一幅畫送你,不,是直接實現這畫裏的願望,父子倆一起快樂的生活。”接着她低下頭,在江父耳邊說悄悄話。
江父擡眼看她,朝她輕輕颔首,他很寬慰兒子選擇的對象是個溫暖可愛的好女孩。
而他希望,不僅身體能戰勝病魔,也想有機會能改善與兒子長久以來太過冰冷的關系。
離開病房,兩人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走到江焛的房車旁,江焛忽地一把擁住她。
梅梅韻一詫。“怎麽了?”她伸手拍拍他的背,“焛,你在哭嗎?”她不自覺親昵地叫喚他。
“我不知道……”他緊緊擁着她,低下頭,貼着她肩頭,聲音微哽,不想被她瞧見他掉淚。
他無法理解自己內心澎湃的情緒,從看見那牛皮信封裏的真相,他心緒便震邊不已。
當他看見重病的父親,深深凝視他十歲時的塗鴉,眼角泛出淚液,他也頻頻隐忍漫上眼眶的淚霧,直到這時,忍不住潰堤。
“我好像總算能理解,當初那釘子戶嚴伯伯,堅持要留下兒子年幼塗鴉的那面牆的強烈情感……”江焛不免慶幸當初聽從梅梅韻建議,達成嚴伯伯唯一心願。
“所以,你并不可憐,你爸爸是愛你的。”梅梅韻因得知這個真相,既感動,又替他高興。
他其實有真正愛他的親人。
“江伯伯只是不擅表達,他內心一直對你藏着無比深情。他慎重鎖在辦公室保險箱的最重要文件,在可能病危之際,也要拿到手,再看一眼的,不是什麽值錢的股票房産或什麽遺囑,就只是你曾送他的一張全家福。”
“因為你,才能讓我得知這個重要真相……”江焛感謝她堅持陪他來探望父親,才能看見父親深藏的秘密。
那張圖,是年僅十歲的他,送給初見面的父親的禮物。
那時母親告訴他父親要接他回去,他過去一直不清楚父親是誰,母親要他寫張卡片送給初見的父親,他詢問母親父親的樣貌,畫了一張全家福,
那時,他以為真的能與父親團圓,能有個完整的家。
他非常期待高興,可是沒多久,他的希望就幻滅了,小小心靈受傷。
爾後,他完全沒有得到一絲真正的家庭溫情,他接收到的只是更多的冰冷,甚至傷害。
“還好,真相知道得不算晚,你們會有機會修複關系的,我一定會雞婆當和事佬。”梅梅韻拍拍他的背,笑說道。
“真的……會有機會?我爸的手術……”江焛不确定手術能否成功。
這是第一次,他對父親的安危,産生懼怕和深深的在乎。
“會的,一定會的,江伯伯答應我了。”梅梅韻再度安慰他,說得信誓旦旦。
“你最後跟我爸說了什麽悄悄話?”江焛好奇問道。
她在他耳邊低語,“我告訴他,你被壞心姊姊和大媽欺負很久了,要他趕快康複,替你主持公道,還要他長命百歲,才能保護唯一最愛的兒子……”
聞言,他輕笑一聲。
他與她分開一些距離,俯下身,吻住她的嘴。
他熱切的深吻着這個令他感到無比溫暖的可愛女人。
梅梅韻春風滿面,一臉幸福喜色。
從沒想到從小黴運不斷的她,如今竟能逆轉勝,好運不斷,還沉浸在戀愛的粉紅泡泡中。
她上個周末回花蓮,一開始見到母親還有點尴尬,但想到江焛與他父親因兩人都不擅表達情感,才會誤會彼此,當了将近二十年相敬如“冰”的父子,她主動先開口向母親道歉,母親也一臉愧疚,向她道歉,說那日太過情緒化,說出的全是一時氣話,要她別往心裏放,她是有嘴無心。
而先前弟弟和父親也這樣安慰過她。
她笑笑地表示全忘了,母女倆很快盡釋前嫌,一家人輕松閑聊,分享近況。
至于她跟江焛交往的事,自是在梅家引起軒然大波,左鄰右舍改投以無比欽羨目光,直誇梅家好福氣,不僅高價賣地發橫財,女兒更了得,釣到一個金龜婿。之後,江焛父親的手術很成功,雖仍須住院療養一段時間,但已無生命危險。
她答應江父,會時常跟江焛去探望他。
梅梅韻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臺北街道上,心情愉快,仰頭望着豔陽高照的晴空,形狀可愛的雲朵,緩緩飄移。
她掏出手機,拍下雲朵的照片,用LINE傳給去南部出差的上司男友——
中午吃了嗎?要記得吃飯喔!送你一個雲朵禦飯團。
送出訊息,她甜甜一笑。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感覺,看到什麽美好事物,都迫不及待想跟對方分享。
但她好像認識江焛不久,就一再和他分享她吃過、看過的美好事物,也好像很早就在意起他的感受。
說不定,她喜歡上他的時間,比他對她還早呢!
如果這麽告訴他,他一定會很得意,好看的嘴角會揚得高高的。
為了看到他愉快自負的笑意,她決定等他回來,要告訴他這個秘密。
“小姐,小姐,要不要算命?”
正當她想得開心,聽到旁邊有人在呼喚,她轉頭循聲望去,人行道上的一棵行道樹下,一位阿婆包着頭巾,坐在長椅上,對她招着手。
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少,她卻認定阿婆是在喚她,且阿婆的模樣似曾相識?
她想起來了。
幾個月前,她也是在這條路上遇見這位包着頭巾的算命阿婆,就是她算出她會遇到生命中的貴人,她的命運因而大轉變。
她開開心心步上前,微彎身,向坐在長椅的算命阿婆,誠心道謝,感謝她先前的指點,讓她得到福氣。
“不好了,不好了……”算命阿婆望着雙手捧的、以深色布包裹的圓球,頻頻搖頭,喃喃低語。“你的壞運勢傳給身邊最親近的人,你得到福氣,對方會承受災禍……”
梅梅韻聽了,內心驚駭,焦急的問道:“阿婆不是說過我的貴人能替我擋劫,更對我身上的黴運無感嗎?”那都已從江焛身上,得到印證。
“兩個人長時間在一起就會有影響……有一方要倒大楣了……”算命阿婆一臉凝重地說道。
梅梅韻半信半疑,不免因算命阿婆的話,被影響心緒。
前一刻雀躍心情,瞬間蒙上一層烏雲……
“執行長受傷了?!”梅梅韻接到董重賢來電,告知江焛在工地發生意外,從一層樓高的鷹架摔下來,送醫治療,她一陣心驚膽跳,急聲說道:“怎麽會受傷?要不要緊?我、我現在就搭高鐵趕去高雄!”
原本江焛打算帶她這個随行助理一起出差,但他考慮到一大早就出門,且當天往返,他還要跟那邊的設計監造人開會,便要她留在公司,待在他的辦公室,整理一些簡單數據,這樣她比較不累。
五分鐘前,她因外出午餐,從算命阿婆聽到不好的預言,沒料現在就接到江焛受傷惡耗,難道……她真的給他帶來災禍了?!
“沒事,只是腳稍微扭傷,你不用趕過來。”那頭,董重賢的手機被江焛截過去,安撫情緒緊張焦慮的她。“我跟董秘書交代不用通知你,還打什麽電話?”他朝董重賢抛去責備的一眼,他可舍不得她擔心害怕。
“真的沒事嗎?有仔細做檢查了嗎?有沒有腦震蕩?”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前一刻高懸的心,稍稍松緩,仍不放心,聲音不由得一哽。
“沒事,沒摔到頭。怎麽,這樣就把你吓哭了?”聽到她哽咽,江焛有些意外,卻也因她這樣的反應感到高興。“沒想到你這麽在乎我。”
“我……我當然在乎你,你要很小心安全,不能又出事……我會害怕……”梅梅韻說着,心口一抽,眼淚不覺一顆顆落下。
如果……她真的會給他帶來災禍,她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喂,別哭,我真的沒事,輕微扭傷,兩、三天就會好了。董秘書,你給我好好安撫她。”聽她抽抽噎噎,想象她哭泣模樣,江焛有些不知所措,忙要一旁的董重賢好聲安撫。
梅梅韻轉而對換接電話的董重賢慎重交代,一定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江焛雖然只是受了輕傷,但接下來公司卻接連發生狀況——
幾筆工程款被下游廠商跳票;某處工地發生鷹架倒塌意外,花蓮渡假村興建計劃,有股東欲抽回投資資金……
短短幾日,接連的狀況,令江焛頻頻開會研讨對策,不時外出親自處理各處狀況,忙得不可開交,天天加班晚歸。
“閑,我泡了一杯人蔘茶,趁熱喝,先休息一下,我替你按摩肩頸。”晚上十點半,梅梅韻陪他待在公司,對于公司事她幫不上什麽忙,除了擔憂,只能陪伴。只不過,她內心湧現另一股惶然不安。
江焛伸個懶腰,捏捏僵硬的脖子,伸手接過她遞上的蔘茶,朝她輕哂。
梅梅韻繞到辦公桌後,站在他身後,替他按摩肩頸,才按壓兩下,她忽地停手,心緒一怔。
“怎麽停了?失神想什麽?”江焛啜一口熱蔘茶,發出疑問。她這幾日不時會無端失神、恍神半晌。
“我在想……是不是應該避免碰你?公司一直出事,是不是因為你跟我交往,被我的黴運影響?”她神色黯然,說得沉重。
這幾日,她一直被這問題嚴重困擾,愈想愈惶恐。
“胡說什麽?”江焛眉頭一皺,長臂向後一撈,将站在身後的她攬向前。
她被他抱坐到他的大腿上,不由得驚慌了下,想起身離開他。
他按住她肩頭,要她坐下,不準她離開。
“我說過不喜歡你提什麽自己是衰星、會害別人倒黴的話。”江焛一雙深眸嚴厲瞅着她,略表不滿。
因好一陣子沒聽她提過這種話,他還以為她已擺脫那錯誤觀念。
“我原本也以為沒事了,但……”她抿抿唇,心口一抽,道不出那日從算命阿婆口中聽來的言語。
“公司發生問題,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江焛強調,“這些只是偶發事件,又剛好接連發生,公司也不是一直都一帆風順,總會遇到難題,我有能力解決面對,你不需要擔心,更不準胡亂牽扯到自己頭上,知道嗎?”他刻意用力捏一下她臉頰,語帶警告。
梅梅韻只能點點頭,朝他扯開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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