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對不起

剛才那個人, 是你哥?

林筱盯着這條信息看了半天, 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盛弋。

她索性沒有回答,回歸正常的軌道上來了, 面對着十年前的他,那些沒有發生過的事算不到他頭上, 但是她不想去走那樣的道路, 所以能和他心平氣和地說話, 做個普通同學,可能已是她的極限了。

但是, 還是對盛弋好奇的。

點開他的個人資料,簡介上面寫着這個人很懶,什麽都沒有留下。

鼠标輕輕點過, 正随便看着, 盛弋的第二條信息也發過來了。

盛:他不是。

他還自言自語上了, 林筱驀然失笑,随即坦然回話。

她的QQ名字叫做小白兔白又白。

小白兔白又白:嗯, 不是,他是鄰居家的哥哥, 從小一起長大的。

這句話說完, 盛弋再沒有回話,卧室的房門被人敲響,徐向南的聲音在門口傳了進來:“筱筱,面條下好了,出來吃徐氏大餐吧!”

她應了一聲, 拿了相冊出來,才打開房門,門口橫着根拐杖攔住了她。

徐向南就靠在她門口,側目:“不過在吃飯之前,你必須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剛才送你回家的那小子是誰啊?我看着他怎麽有點別有用心呢?”

林筱頓時失笑:“哪有啊,是我們班轉學過來的同學,之前有點小誤會,你不是替我去道過謙了嗎,你們見過的。”

徐向南看着她,眸光微動:“嗯,也是。你現在還小,好好學習,要考上政法大學,要實現你的夢想。”

她揚着臉,想着從前對生活的憧憬,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很好,就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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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哥,是不是等我當上了律師,那時候就會成為我最幸福的時刻了?”

“那當然。”

徐向南撤下拐杖,看見她手裏的相冊,随手接了過去。

二人走到客廳,林筱洗手坐了餐桌邊上,桌上一碗油菜湯面,她回頭抱拳謝過,他坐了旁邊翻着相冊,頭也沒擡。

翻到最後一頁,徐向南輕撫着林爸爸的警服上,長長地嘆息:“你爸爸年輕的時候可真帥,我小時候最喜歡他了,每次看他抱着你在外面走過,都羨慕得不得了。”

林筱的筷子頓了下,也嘆了口氣:“你也說是小時候了,你爸媽離婚了,好歹還有個爸爸,就像沈糖那樣,平時怎麽說爸媽念叨吵架,但至少還能看得到。我媽媽總是說,我爸爸長得帥,活得也帥氣,說他是這世上最帥的人,可那有什麽用,他永遠不在,我甚至只能看照片才能記住他,小時候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每次說到她爸爸,都有情緒,徐向南合上相冊,不看了:“警察和別的職業不同,我想即使有一天我去當了警察,也會這麽帥氣的活着。”

林筱笑笑,低頭吃面。

吃完面洗碗的時候,徐向南走了,他家就在對面,她習慣了有什麽事就叫他。

徐向南的夢想就是去當警察,他一走,林筱又把相冊拿了出來,翻到最後一頁,盯着那泛黃的報紙看,上面清晰地紀錄着,陳風,男,漢族,XXC市人,1967年生人,1992年7月參加工作,生前系C市東橋公安局刑警隊長,1998年5月25日晚,他帶女兒在天盛商場購物時,遭遇搶劫綁架嫌疑人李某趙某劉某綁架幼童……陳風不顧安危勇鬥歹徒,身中十幾刀,最終成功救下人質,為了保護兩個孩子安危,壯烈犧牲。

不是十幾刀,是十九刀。

她記得,是身中十九刀,屢次站起将她和那個孩子護在身後。

僅僅是十幾分鐘,等聞訊趕來的安保人員和警察将罪犯制服時候,他才倒下,記憶當中血紅一片,可是仔細回想,還能想起當時爸爸的身影,就在她眼前。

報紙上面年輕的男人穿着警服敬着禮,林筱輕輕撫着他的臉,眼淚已是止不住了,她始終記得,在救護車上面,她哭着直想上前捂住他的傷口,沾染了一手的鮮血。

她哭得很大聲,爸爸拉着她的手。

他說,筱筱,別哭了,爸爸要去天堂了。

他說,替爸爸跟媽媽說對不起啊……

到醫院之後沒有人顧得上她,她跟着急救床跑,可是護士們推得太快,根本就追不上。後來還是爸爸的同事抱起了她,她們一直在手術室外等着,直到媽媽趕到。

爸爸比媽媽小五歲,在她的印象當中,爸爸永遠是笑眯眯的,那天來了很多人,有爺爺奶奶,有爸爸的同事,還有被救下的孩子,被他爸爸帶了來。

那是個長得極其漂亮的男孩,比她高一點。

他白着一張臉,一直拉着她手說對不起,她哭得很厲害,因為她懂,去了天堂的人,就是死了,回不來了。記憶已經模糊,只是那種痛還刻骨銘心。

合上了相冊,擦幹眼淚平複了片刻,去洗手洗臉。

林筱拿出課本開始做題,書桌上的電腦還開着,她集中注意力開始複習,一直複習到了九點多,腰疼手酸才起來活動了下身體。

也正是這個時候,電腦上的QQ響了起來。

點開,盛:設長方體的長、寬、高分別為a、b、c,其體對角線長為l,試證:(l4-a4)(l4-b4)(l4-c4)≥512a4b4c4……

沒想到發來一道題,林筱看了一眼,随即解題,給他發了過去。

他停頓幾秒,再發來一個謝謝,然後問她複習好了沒有,在做什麽。

林筱才哭過,心情還有點低落,這個時候媽媽不在家,有一個人和她說着話,她破天荒地和他聊了起來。

小白兔白又白:想起了我爸爸,很久沒有去看過他,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盛:你爸爸?他在哪裏……

小白兔白又白:他留了墓碑在墓地,人去了天堂。

盛: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小白兔白又白:他是個警察,可惜你看不見,他長得很帥的,就是可惜太早去天堂了。

小白兔白又白:不過他的人生就是轟轟烈烈的,我媽說他本來是富二代的,但是非要去當了警察。

小白兔白又白:他和我媽媽結婚,家裏人也不同意,結果為了我媽媽就離開了家,我生下來以後就跟了我媽媽的姓。

小白兔白又白:他是個特別好的人,走的時候也轟轟烈烈,是為了救一個被綁架的小男孩,當時在那商場的後樓梯,都沒什麽人的,他為了護住我和那男孩,搏鬥的時候被紮了好多刀。

一口氣發了好幾條信息,才發現盛弋沒有回話,她揉着額頭,有點後悔跟他說這麽多了。

才要說點別的,想趁機道別,盛弋的頭像又亮了起來。

盛:你當時一定很害怕。

她盯着這條信息看了幾秒鐘,然後回話。

小白兔白又白:說實話,我最害怕的,其實是在醫院裏,那時候家長都沒有來,爸爸同事帶着我和那個男孩在一起,那時候特別害怕。

盛:對不起。

小白兔白又白:?

盛:對不起,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小白兔白又白:不用安慰我,真的,這麽多年我習慣和媽媽相依為命了,你一說對不起讓我想起了那個小男孩,其實他也是個受害者,我現在想想,那時候不知道他怎麽那麽倒黴被人綁架了。在醫院裏,他一直和我說對不起,後來我說我要沒有爸爸了怎麽辦,他還說,那以後就拿他當爸爸……

跟一個人傾訴心裏的事,能讓人心情愉悅,盡管掀開了自己的痛處,但是說到這裏她還是笑了,對面一點動靜沒有,她擡眼看了下電腦上的時間,九點四十五了。

林筱上下滾動屏幕,也發現自己和他說了太多,趕緊說拜拜。

有人聊天真的不一樣,林筱一夜無夢,早上起來就是被鍋碗瓢盆的聲音敲打醒的,徐向南買了早餐給她熱了下,她們一起吃了早飯,然後一起下了樓。

他說要送她去上學,她沒有拒絕。

徐向南依舊是帶拐上車,林筱坐了車座後面,他故意騎得歪歪扭扭,吓得她直捶他,扶住了他的腰身。早上微風吹過她裙角,二人瞬間就消失在了路口。

等她們過去之後,路口停着的黑色轎車才緩緩駛離。

林筱先去修理鋪取了自己的自行車,到教室時候,沈糖已經來了,她為了打石膏的腿方便行動,也穿了長裙。二人見面,笑着打了招呼,早自習難得很安靜,大家都卯着勁做題,筆尖的沙沙聲十分悅耳。

沒幾分鐘,盛弋到了,她沒有擡頭,聽着他從身邊走過的腳步聲,已經能分辨出來了。

他坐下來之後,陸陽就跑了他的身邊來,李老師進教室之後,陸陽才趕緊回座。

沈糖一條腿伸直架在一邊,李老師已經從代課老師那裏知道她昨天晚上摔骨折的事了,看見她沒有請假,很是欣慰,環視一周,趕緊安排了下:“那個誰,沈糖身邊的幾個同學,注意看着她一點。下課時候都扶一把,在學校裏可不能造成二次傷害了,呃……林筱,你看看都誰方便……”

話還未說完,陸陽已經站了起來:“報告!李老師,我可以幫班長排憂解難!沈糖腿腳不方便,我可以背她,但是能不能讓班長也幫幫我!”

林筱是打心底不願意陸陽再和沈糖接觸,也站了起來:“我找兩個女同學扶着沈糖就行,畢竟男生不方便,陸陽讓我幫什麽忙我可以考慮一下。”

沈糖雙手合十:“謝謝李老師,謝謝陸陽,謝謝班長。”

李老師想了下,先看向了陸陽:“你先說說,你怎麽回事?”

陸陽忙說:“請李老師幫忙調換我和盛弋的學習的小組,把我們一個班級的放一起,快高考了,我還要努力一下的,我想和班長沈糖一個小組,那樣的話,生活上我可以幫助沈糖,學習上,班長可以幫助我,不是兩全其美嘛!”

他心裏打的什麽主意,她怎麽能不知道!

真是想得美。

陸陽和盛弋平時都和三班的班花一起的,林筱想了下,連忙說道:“你和盛弋是一組不能分開,平時都和三班的學習尖子在一起,你願意過來,他還不一定願意呢,讓三班班長輔導你也一樣……”

班花就是三班班長,聽說和盛弋早就認識,他轉學過來就去了那個學習小組,怎麽能過來。

她這麽一說,陸陽立即看向了盛弋:“老大,求你了,我生是這個班的人,死是這個班的鬼,不想跟她們在一個小組了,你跟班長說一聲,我們換過來吧!”

林筱驀地回頭,盛弋低着頭,指尖的鋼筆剛好轉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随便,換過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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