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是結局的結局

夜市永遠是每個城市最熱鬧的地方。燒烤攤前的悉心守護，冷飲店裏的體貼，擁擠的街頭不小心碰到的手背……如果不是因為離別，這一切都是那麽的幸福。

填飽肚子，羅伊和宋楚琰再次回到海邊放煙火。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漫天星光也抵不過。

黑暗的星夜下，璀璨的煙花在指端綻放。海風很靜，世界很靜，靜得只剩下彼此。路燈将羅伊和宋楚琰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像那個溫暖的夏夜，小心翼翼的女孩和放慢腳步的男孩。

“實習找好了嗎？”

海風吹來他的聲音。

“嗯。”

“住宿呢？”

“已經和另一個實習的室友租好了房子。”

寧靜的夏夜，羅伊輕輕側過頭，讓“女孩”倚着“男孩”的肩頭。

人聲鼎沸的校園，宋楚琰如往常一樣，在攢動的人群中找尋着羅伊的身影。高一教學樓在高二教學樓前面，下晚自習，她們總是走在他前面，今天卻不見蹤影。校外，等候學生的車輛裏也沒有那張熟悉的車牌。

宋楚琰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卻走到等候自己的車輛前，交待了一句，轉身回到校門前。少頃，車子緩緩起步。

大概二十分鐘後，羅伊孑然從空曠的校門裏走出來。依舊心無旁骛，依舊沒有發現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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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吃過早餐，宋楚琰和羅伊啓程回學校。這次他們一起退了車，然後打車回P大。

宿舍樓下，宋楚琰終于說出了那個一直沒有被提及卻一刻不曾消失的話題。

“出國的事，初曉都跟你說了嗎？”

羅伊點點頭，“一年交換生，順利的話，會繼續念碩士。”

當然會順利。因為他是宋楚琰啊。

“如果……”

宋楚琰的話還未出口，便被一個薄如蟬翼的吻蓋住了。重新對焦的瞳孔裏，是她努力的微笑。而他最後的希冀也化作了嘴角的一抹淺淺弧度和堵在心口的千言萬語。

“一路順風！”

太陽很大，空氣很熱，羅伊努力而克制地微笑着，不讓眼角的濕潤逃走。

“如果我愛上你的笑容，該怎麽收藏，該怎麽擁有。如果你快樂不是為我，會不會放手，才是真正的擁有。”

如果這是她的選擇，他選擇尊重。

宋楚琰出國的那天，羅伊收到了一份快遞，裏面是一本速寫本，本子的扉頁右下角用好看的藍色鋼筆字署着英文名。

行動不便，去醫務室換藥的她；玉蘭盛放的街頭，去練舞的她；圖書館書架前，低頭翻閱的她；海洋館，穿着紅色連衣裙仰望魚群的她；以及，陽光下，在素描紙上翩跹“起舞”的她。

怎麽會……

那個夏日，那首鋼琴曲，玻璃中的少女和鋼琴前的少年，各懷心事，共譜了一曲悠揚青春。

羅伊看着一張張細致繁複的畫紙，想象着那是多少日夜的悉心描繪。那些相識或未知的場景中，他又是以怎樣的心情落筆，在她找尋他的日子裏，在她回避他的日子裏，在她陪伴他的日子裏。

這就是他眼中她的樣子嗎？堅強而隐忍，謙遜而活潑。不，她沒有這麽好。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對自己仁慈。這個世界如此之大，她不會是獨一無二。當初不顧一切的勇敢，會不會成為日後耿耿于懷的遺憾？如果不能做他的帆，至少不要成為絆住他的錨。羅伊如是說服自己，冠冕而堂皇。

電影《少年時代》裏說，“人們常常說要抓住當下，其實是那些當下抓住了我們。”我們每個瞬間所做的抉擇都将我們的人生帶向了不同的軌跡。客觀的瞬間抓住了主觀的我們，淡然地看着我們心底最原生的渴望與恐懼将我們的人生推向不同的方向。那些軌跡也許會重合，也許永遠不會再交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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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雨霃，還不下班啊？今天可是平安夜！”

安靜的辦公室裏，蔣雨霃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對整裝待發的同事笑笑，“還剩一點，你們先走吧。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經過N版修訂後，蔣雨霃只希望甲方爸爸這次不要再改變主意了。從事平面設計有些年頭了，面對反複的整改，蔣雨霃已不像剛工作時那般容易抓狂。

關上電腦，蔣雨霃看着辦公樓裏充滿聖誕氣氛的一品紅，想忘記都難。聖誕節的第二天是羅伊的生日。

有些人會悄然出現在你腦海，雖然空氣裏沒有聲音，心中卻滿是漣漪。

蔣雨霃有點好奇，她不在的這些年裏，都有誰陪羅伊一起慶祝生日？這個問題像偏頭痛一樣困擾着蔣雨霃。

比起看到羅伊和宋楚琰在一起，蔣雨霃更生氣的，是那句“對不起”。正如我們不會為小事和重要的人說“謝謝”，也不會輕易說“對不起”。“對不起”意味着傷害和背叛，而她背叛了她。

她以為她們無話不談，她以為她們不分彼此。自始至終，她到底可曾真心将自己當作朋友過？

經過漫漫歲月，曾經的義憤終于在時間的流逝中沉澱下來。蔣雨霃當然知道羅伊是真心将她當作好友的。正因如此，一向理性的她才會有那麽多愚蠢的顧忌。只是這麽久過去了，物是人非，問候似乎也在某刻變成了唐突。

畢業後蔣雨霃留在S市從事平面設計工作。她知道，羅伊畢業後也來了S市。

蔣昊霃是在一次商務宴會上碰到羅伊的。S市雖不小，但金融圈就那麽大，因此蔣皓霃并不意外。再次見到羅伊，她和記憶裏那個聰慧清澈的小女孩兒沒多大變化，除了成熟幹練的着裝。

蔣昊霃不知道妹妹突然拉着行李箱出現在自己異國公寓門口的那個冬天發生了什麽，但自那之後，他再也沒從蔣雨霃口中聽過那個曾經總是被挂在嘴邊的名字。

蔣雨霃曾不止一次想過，她是不是羅伊來到這個城市的原因。信息時代四通八達，世界依舊很大。蔣雨霃從未遇見過羅伊。她上一秒經過的地方，你可能要下一秒才到。你常去的咖啡廳，或許也有她的一席之地。然而，天地廣袤，時間無垠，人生百年不過浮塵一瞬。有些人，如果不用力抓住，就會永遠湮沒在時空中。

“不用了，過幾天我自己定。”

玄關前，蔣雨霃一邊踢掉高跟鞋，一邊将裝滿圖紙和電腦的手提包放在鞋櫃上。年關将至，交通又擁擠了起來。蔣昊霃打來電話，問要不要幫蔣雨霃訂回家的機票。

“等一下……”蔣昊霃挂電話前，蔣雨霃道。

“怎麽了？”蔣昊霃重新将手機放回耳邊。

“她……還好嗎？”

蔣昊霃有羅伊的微信，蔣雨霃知道。

“誰？”

“米飯。”

米飯是蔣昊霃養的貓。

“挺好的。”

“沒事了，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