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渾人(一)

尉遲海不樂意了。

若把楊靜留下,那自己女兒怎麽辦?

“我自己的家,容不得外人來安排!”

绛紫忍不住嗆聲道,“老太爺說笑了,此處可不是皇上賜給您一個六品骁騎尉的府邸,而是賜給尉遲大将軍的府邸。将軍既将家事托付給我們郡主,我們郡主幫着安置,您該謝她才是。說外人這些,未免就太失禮了。”

尉遲海怒道,“你個小丫頭,亂插的什麽嘴?”

绛紫可是在許觀海身邊熏陶出來的,絲毫不懼。

“奴婢不是亂插嘴,是見您不明白,才跟您解釋幾句。難道這些話,還要勞累我們郡主來說?那才是奴婢失職。要說世間規矩禮數,便是如此。可容不得有人仗着年紀大,輩分高,就能倚老賣老,為老不尊。

否則為何您身為将軍親祖父,才只能蔭封六品,但尉遲太太,卻可以與大将軍同級,蔭封正三品呢?這就是規矩,這就是禮數。您就是将官司打到禦前,也是如此!”

尉遲海給噎得直翻白眼。

這等渾人,許惜顏掃他一眼,懶得廢話了。

“說來也該給老太爺安排個好住處,有安排嗎?”

一個将軍府的管事媽媽,頓時識趣道,“有的。之前東北角有處院落,原就是修給長輩養老的,花園也清靜漂亮。”

“去吧。”

許惜顏只兩個字,就決定了尉遲海的住處。

尉遲海還想鬧,已經被人架着,腳不沾地的走了。

接下來,本不想多事的許惜顏,大約是被尉遲海氣到了。索性要來府中地圖,把尉遲全家的住處都安排了。

原本被尉遲炜一家占了的正院,那裏原該是尉遲圭的住處才對。

人不在,也得把房子空出來給他。

至于主母蕭氏,就該住正院後頭被尉遲牡丹搶了的主院,也方便打理家計。

至于旁邊給養育哥兒姐兒準備的側院,居然被那什麽七叔搶了一處。

簡直亂來!

全都趕到府西,隔着一條小巷的客院裏。

身為未嫁之女,表小姐楊荔枝,倒可以住在蕭氏身邊。

但尉遲均和尉遲喜兩兄弟,都過了七歲,男女有別,不宜留在後院。便挑兩處與蕭氏較近,但又隔開的院落安置。

尉遲秀一家,也得搬出去,但可以給她們一家三口挑個好點的住處。

至于大伯尉遲炜一家子嘛,許惜顏勾唇冷笑,挑了個又大又寬敞的住處。

橫豎他們一家人上京時,也沒什麽行李。就幾個小包袱,搬起來容易之極。

她指揮着下人雷厲風行,把各處搬妥,總算是出了胸中一口悶氣。

瞧瞧這家人,辦得什麽破事,烏煙瘴氣的,瞧着就生氣。

若回頭想告狀,歡迎啊,去找尉遲大将軍啊!

許惜顏還巴不得他們都去告狀,多多告狀呢。

最好讓她早點卸任,她就眼不見心不煩了。

但只要她在一日,就容不得他們這麽亂來。

然後,等着蕭氏祭祀回來的時候,自家已經大變樣了。

幾個兒女高興之餘,又都有些惶恐。

雖說住得更好了,但離得那麽遠,他們也害怕啊。

原本蕭氏也一樣忐忑,但見兒女這般惶恐,她反倒鎮定下來。

“怕什麽?又不是荒山野嶺,各房都有丫鬟下人呢。咱們今日既住着這樣大宅子,就得學着大宅子裏的規矩行事,再不可跟從前那般。若不習慣,慢慢習慣也就好了。又不是吃奶的娃娃了,少做出這等模樣,惹人笑話。”

孩子們到底聽進去了。

蕭氏又去找許惜顏,謝她費心,替她們安置得這樣妥當。

許惜顏道,“俱是小事,謝不敢當。只沒問過太太,就把表小姐留下了。”

蕭氏忙道,“無妨。哎,荔枝那丫頭說來也是我打小看到大的。心善,勤快。洗衣燒飯,下地放羊什麽活都做得。卻偏偏攤上那般爹娘,她小時又一心孝順,弄得有些話旁人也不好勸了。如今她既想明白了,只要她願意留下,我養她一場也無妨,到時不過送份嫁妝,也是親戚的情份。”

那許惜顏就不多說,只問,“那太太做的祭品還有剩嗎?有的話,就讓府上二位公子,給鄰居送去。”

蕭氏忙傳老管家周謙,忙道還有。

“因是太太親手做的,老奴想着這事,就留了一些,正預備着給幾家鄰居送送。方才門上已經有人回報,聽說太太去郊外祭祀,已有幾家送了禮來,老奴正想回報。”

蕭氏一聽就緊張起來,“那要如何回禮?還請郡主幫着拿個主意吧。”

許惜顏瞧過禮單,還算正常,都命收下。

叫周謙挑幾個體面下人,帶着尉遲均和尉遲喜兩兄弟,出去送禮了。

蕭氏也想出力,“要不要我也去?在我們老家,住進新宅子,也該去跟左鄰右舍打個招呼的。”

許惜顏看她,哭得眼睛紅腫,聲音沙啞的模樣,難得露出一絲極淺淡的溫柔笑意。

“太太,我留您下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您既識字,那能寫自己的名字嗎?”

蕭氏點頭,又有幾分不好意思,“但寫的不好。”

窮人家,能識字就不錯了,哪有那些筆墨練習?

許惜顏攤開一本折子,“這是我幫太太拟的請罪折子,太太只需簽名就是。大概是說,今日尉遲家在城門外鬧出這等醜事,太太自覺治家無方,請皇上收回你的诰命。”

蕭氏愣了。

收回诰命?

她如今只有憑着诰命,才能彈壓得住尉遲海和大伯一大家子。若是沒了诰命,她還有什麽依仗?

可眼前的貴族少女,又告訴她,“等皇上的賞賜下來,太太就可借機下帖子,宴請左鄰右舍,到時您 再與各家結識就是。”

蕭氏徹底糊塗了。

這一面叫她上折子請罪,連诰命都不要了,一面又要她準備接皇上賞賜,擺酒請客?

少女一雙微微上挑的秋水明眸,如天上星星一般,幹淨自信,“太太信我便是。”

那好。

蕭氏咬牙,在那本折子最後,端端正正簽上自己的大名。

許惜顏收起,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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