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原來，死亡并不是痛苦的終止。

即使她已經沒有了觸覺，沒有了五感，沒有了在極度難過時會抽搐的心髒，磅礴的痛苦還是淹沒了她，讓她絕望的癱倒在地上，想哭，想嚎啕大哭。

可是她沒有眼睛，流不出眼淚。

她撞門也好，大叫也好，天地間永遠都是恐怖的安靜，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陳漫的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

太殘忍了。

比殺了她還殘忍。

彌留之際，陳漫聽到了一點點的動靜，她艱難睜開眼，好像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她還穿着那天離開時的衣服，那套衣服是她送給她的，可貴了。剛收到的時候，她就把她劈頭蓋臉的訓了一頓，說她不該亂花錢，但下一秒，她就屁颠屁颠的換上，然後跑出來問她好不好看，是不是特別凸顯她的身材。

那時候陳漫沒回答，現在望着那個越來越模糊的身影，陳漫微不可見的笑了笑，張開口，用誰都聽不見的聲音說道：“……好看，很顯。”

白衣小哥來到陳漫家的時候，他站在遠處，看着這棟房子，隐隐皺眉。

走進去，在一樓逛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姜希初，她正靠牆坐在地上，表情隐在黑暗的陰影裏，讓人看不清晰。

白衣小哥手裏還是拿着一個文件夾，看一眼氣息發生了明顯變化、有點向厲鬼方向轉變的姜希初，然後他又看了一眼身體再無起伏的陳漫。

翻開文件夾，他公事公辦道：“剛查清楚了，是上面出了纰漏，你原本不在那場意外裏，命運線搞錯，稀裏糊塗的你就死了。你現在還是個生魂，當時我們沒發現，所以才讓你那麽容易的就跑回了人間。”

姜希初跑了，他們卻找不到人，而且因為底下還有那麽多事情要做，就沒來得及去找，直到陳漫的靈魂出現在陰間，他們才發現出了不對勁。

陳漫可是大富大貴的命格，二十八歲就英年早逝，怎麽看怎麽不對勁，于是上級讓他們盤查，這一查才發現，不止陳漫不該死，姜希初也不該，她們都是蝴蝶效應的受害者。一個錯誤引發了無數的錯誤，必須馬上改正，不然接下來死的人就更多了。

“走出這扇門，你就可以回到過去，你的記憶我也不給你删了，就當是我們對你的補償，只有一件事我要叮囑你，別幹擾別人的生死，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哪一天你們公司樓下會出事，哪一天會有一個女孩命喪深海，但你都不能幹預，聽見了嗎？”

姜希初怔愣的看着他，眼睛裏的紅色變少了，“我……能回去？”

“嗯，”白衣小哥漫不經心的低下頭，合上文件夾，他又強調了一遍，怕姜希初知錯還錯，他不鹹不淡的加了一句，“如果你幹預了，你救一個人，你就要還一條命，救兩人，還兩條，而你自己就只有一條命，剩下的那條，我們會讓你最在乎的人還。”

姜希初下意識的看向旁邊的陳漫，她嗓子發緊，“我不會幹預。”

“嗯，”又是一聲沒有情感起伏的嗯，白衣小哥催促道：“趕緊回去，別耽誤時間，我走了，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白衣小哥說走就走，姜希初看着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她立刻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她的身影頓在原地，她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陳漫緊閉雙眼，手裏還抱着那個冰冷的骨灰壇，以往她會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刺骨的瓶身，而今天，她自身的溫度比骨灰壇還冷。

姜希初猛地把頭扭回來，她不想再看了。

她遵循着白衣小哥的話，大步走出去，站在那扇阻攔了她整整一年的門面前，她有些猶豫的伸出手，手從大門上穿過去，還沒等她往外走，門外傳來巨大的吸力，根本不需要她動，一下子，她就出現在了門外。

濃密的黑暗不見了，外面青天白日，身邊不斷有人急匆匆的走過去，大家都是上班族，馬上就是九點，再晚就要遲到，來不及打卡了。

只有姜希初，她愣愣的站在原地，身上穿着一身青白色搭配的通勤裝，半天都沒有動作。

一個背着公文包的男人走過去，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肩膀，那個男人立刻回過頭，抱歉的看着她，“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吧？”

這一撞把姜希初的魂撞了回來，她猛地反應過來，趕緊搖頭，“沒事沒事。”

聽到她說沒事，那個男人很快就走了，姜希初四下看看，走到道路邊緣，不礙着別人的地方，她雙手發顫，好不容易才把包裏的手機拿出來，看清楚日期之後，姜希初才感覺自己的心落到了實地。

4月12日，比她出事的日子還早了兩個月。

看完日期以後，姜希初連忙往公司趕，熟悉的公司還是那個樣子，新來的小周秘書今天第一天報道，她對姜希初甜甜的笑，“姜秘書早~”

“早早。”姜希初快速對她笑了一下，然後連包都沒放，拉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就走了進去。

小周秘書愣了愣，然後看向一邊的李秘書，“陳總好像還在裏面，她這……”

李秘書見怪不怪，“沒事，可能姜秘書今天起晚了，忘記了自己的秘書人設，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想起來的。”

小周秘書：“……”

陳漫就坐在辦公桌後面，正垂眸看着一份文件，姜希初沒敲門就走進來，走進來之後還什麽都不說，只是胸口微微起伏的看着自己。

陳漫蹙眉，“出什麽事了？”

姜希初死死的盯着她的臉，此時的陳漫看起來十分健康，臉頰上還有血色充盈起來的紅暈，身子也不是皮包骨，雖然有點瘦，但不是病态的瘦，是天生的。

“沒出事。”姜希初嗓子有些啞。

陳漫直覺姜希初看起來不太對勁，但又想不出能有什麽事讓她變得那麽不對勁，她放下文件，清了清嗓子，“沒事幹嘛不敲門，姜希初，你是秘書，我是總經理，你要對我展現出足夠的尊重和敬愛，怎麽說我都是領導啊……喂，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陳漫莫名其妙的站起來，伸手想貼一貼姜希初的腦門，溫涼的手背剛貼上去，倏地，自己的腰被人緊緊摟住了，陳漫還維持着擡高一條胳膊的姿勢，整個人都僵硬無比。

姜希初抱着她的力氣太大了，她本來就瘦，此時被壓着胸，更是有種馬上就要喘不過氣的感覺，但哪怕要她現在窒息而亡，她也絕對不會出聲提醒姜希初。這可是姜希初第一次抱她，她必須要享受夠了。

色令智昏，昏頭了兩秒，陳漫還是伸出手，想推開她，詢問她到底怎麽了，必然是出事了，不然姜希初不會那麽脆弱，姜希初的額頭貼着自己的頸動脈，血管正有規律的跳動着，陳漫一說話，姜希初就能感覺到細細的震顫。

陳漫語氣柔和了很多，“怎麽啦，跟領導說，領導一定盡量幫你解決。”

姜希初沒說話，但懷裏有微弱的啜泣聲傳來，這下陳漫連最後一點調笑的心思都沒有了，她立刻急了，一個勁的問她到底怎麽回事，姜希初還是不回答，只是哭聲越來越大，她都要把陳漫急死了，突然，姜希初直起身子，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

“沒出息！膽小鬼！沒有責任心！自私鬼！我恨你！”

姜希初可不是溫溫軟軟的小女生，她上大學的時候在排球隊當過主力，此時一巴掌下來，陳漫胳膊都麻了，聽着姜希初帶哭腔的斥責，她腦子也麻了。

？？？說啥呢，誰膽小鬼了，誰自私鬼了，憑什麽恨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