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段暄辨明路徑,領着她向昆侖方向而去,阿晚牽着他的手搖來晃去,玩個不停,段公子臉上滾燙,卻又不舍得叫她松手,只裝作不知道。

前方塵煙漫舞,黃沙漫道。

兩人行了半日,段暄見她微蹙秀眉,似乎不慣長行,雙足酸痛,望見前面有座小小的茶坊,便前去飲茶休息。

茶坊裏稀稀落落地坐着幾個武林打扮的客人,正自你言我語,聊些江湖上的轶事。

“聽聞流華閣這次準備了三十萬兩聘禮迎娶姑蘇陳家的小姐,少閣主卻在大婚前夕逃之夭夭,至今也沒找到他的蹤跡。陳氏一代武林世家,怎能受得了這種羞辱?”

另一個大漢嘻嘻而言:“姑蘇陳家何等富貴,陳小姐又據說是個美女,這少閣主還能逃婚,當真是奇了,莫非他別有所好,深谙斷袖的風味?”說着擠眉弄眼,哈哈大笑。

一個老者搖了搖頭,一臉知道內部消息的高深莫測:“聽說那少閣主天性頑劣不堪,想必是不肯娶了妻,老老實實做個居家翁。”

另一人滿臉羨慕地吞了吞口水:“聽說陳家小姐貌美如花,夫婿逃婚,她獨守空閣,豈不是寂寞得很了?”

那大漢笑道:“自然如此,你這小子豔羨得很,不如你去安慰陳家小姐一番?”

衆人齊聲哄笑聲中,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是下流。

晚聽得茫然,美目流盼,向段暄好奇道:“段大哥,斷袖是什麽?”段暄一怔,含糊其辭:“大約是袖子斷了罷。”

晚只道他所言非虛,忖道:“少閣主的袖子斷了,自然有婢女為他縫補,為什麽要由這個人去安慰陳家小姐?難道他是個技藝出衆的裁縫麽?可是他的手這麽粗大,怎能是個好裁縫?”

段暄見到她臉上好奇迷茫的神色,便知不妥,心想這小姑娘想象力豐富,不知道會亂七八糟想到哪兒去,不欲她再聽這些人說下去,急急付了茶資,拉了少女便走。

不多時來到城裏,晚東張西望,正指着不識的東西向段暄虛心求教,身後遙遙飄來一個聲音:“段賢侄,許久不見,風采更勝從前。”

街旁簾栊微揚,一只潔白如玉的手懶洋洋地伸出來,簾後露出一張俊俏和氣的臉容,他的年紀已然不輕,眼角下布着淡淡的皺紋,但一雙眼睛卻是春水般明亮,轉動之際,神采飛揚,顯得他比實際歲數年輕得多。

段暄一抱拳,微笑道:“顧和前輩容儀稱絕江湖,段某豈及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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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眼波流轉,仔細地打量了那人幾眼,不滿地晃了晃段公子的手掌:“段大哥,你為什麽要說假話?這人的容儀,怎及得上你?”

那被稱作顧和前輩的人臉上正笑眯眯的如沐春風,聽了這話,猝不及防地一陣猛咳,強笑道:“咳咳,額,段賢侄,你在哪裏遇到這麽個小姑娘,性子真是……真是爛漫得緊。”

段暄無奈地低下頭來,低聲叮囑道:“阿晚,審美是個見仁見智的事,以後不可當着他人之面這麽直言無忌。”

晚聽得似懂非懂,還想再說,段暄摟着她纖弱的肩頭,輕聲道:“一會兒再教你,先乖一點。”

顧和背負雙手踱了出來,眯着眼打量晚片刻,展顏笑道:“不要緊,這鲛人小姑娘性情爛漫,盡可直言不妨。”

晚大為驚訝,忍不住低頭瞧了瞧,自己化出的人腿并無異樣,他怎能知道自己是鲛人?

顧和看出她眼底的迷惑,笑道:“姑娘不知,在下這雙眼,無論看誰,立刻就能知道他身份來歷,病情如何。”

他一眼便瞧出晚的身份來歷,少女頓生膜拜之心,學着段公子平時對人行禮之态,抱着拳一臉肅然:“前輩的眼光真是太厲害了!”

顧和“哈”的一笑,從懷裏掏摸出一把折扇,很風流潇灑地扇了起來,臉上表情十分受用。

眼前人是昆侖掌門雲鶴子的故交,一代聖手素稱醫國,在江湖上貫徹了四十餘年的風流美名,段暄作為後輩,向來很得他的賞識。

顧和常說段暄這孩子處處都好,就只一個毛病,為人太過清肅,這麽好的先天條件,眼見着江湖上繁花似錦、美人無數,竟不懂得加以利用。風流老前輩常常為此長籲短嘆,恨不能親手将他教成一個鐵板釘釘的浪子。

此刻見他竟牽了個鲛人少女,心想這孩子兩年不見,很開了一回竅,竟連海底的人魚都騙上了手,果然不負老子一番賞識。

如此這麽一想着,顧和瞅着段公子的眼神越發和藹可親起來,招呼他道:“來,随我到店鋪裏坐坐。”

剛到店裏,段公子不禁啞然失笑。

顧前輩竟在這裏開了一家脂粉鋪,妙齡的姑娘去了一撥,又來一撥,濃郁的胭脂香氣不斷飄來。

老風流負手在旁眉飛色舞地瞧着,十分得趣。

段暄微笑道:“前輩妙手回春醫術了得,為何不開個醫館,卻開這樣的店鋪?”

顧和只管把頭來搖:“你懂什麽?看病救人,血淋淋的太也氣悶,如何比得上在這脂粉鋪裏,看盡天下美人?”

說着饒有興致地瞥了嬌怯怯偎依在段公子身旁的晚:“你這小姑娘是從哪兒拐來的?一條小人魚竟然長成了仙女模樣,難得,難得。”

晚忙道:“段大哥沒有拐我,是我一定要跟着段大哥,顧前輩,您別誤會他。”

顧和一怔,沒想到她這般傻乎乎的,哈哈笑道:“啊喲,老夫年輕的時候,怎麽沒有這麽知情識趣的美人兒?”

小公主初入人間的脂粉鋪,只覺滿眼新奇,打開一個胭脂盒子聞了聞,清香撲鼻,拍手叫好,又見另一個小木匣雕刻得更為精致,忙棄了手中盒子,打開小木匣來瞧。

段暄無奈地嘆了口氣:“阿晚,別亂玩。”

晚吐了吐舌頭,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無辜地望着他:“段大哥,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很想看一看。”

段暄無奈,嘆道:“玩吧。”向顧和抱拳道:“前輩,阿晚這孩子被我寵壞啦,半點也不懂人情世故。凡是她打開的盒子,晚輩都會買下來的。”

顧和不緊不慢地搖着折扇,扇面上三兩繁花畫得疏落有致,頗有意趣:“有趣,你這孩子從前端嚴持禮,便是你師父,也怕你三分,怎地如今耳朵變得軟起來了。”

他念着同昆侖掌門一場知交,又存心要瞧瞧段公子的變化,極力挽留二人留宿。段暄卻不過面子,又見少女跟着店鋪裏的夥計調弄脂粉,正是高興的時候,只得答允了下來。

是夜霜月洗空,一碧萬裏,段暄躺在床上,正睡意朦胧,忽聽扣門之聲。

開門便是一怔,門外少女撲入懷裏來,軟語道:“段大哥,我要和你睡在一起。”

段公子撫了撫額頭,柔聲問道:“阿晚,顧前輩安排你同一位侍女姐姐同宿一屋,可是她吵着你休息了麽?”

晚用力搖了幾下頭,皺了皺小巧的鼻子:“不,那個姐姐很好,但是我最喜歡的是段大哥,我要和你睡在一起。”不等他答言,興沖沖地奔進屋來,鑽入被窩,滿足地嘆息道:“段大哥,你的被窩好暖和。”

段暄慢慢關上了門,坐在桌旁,微笑道:“是麽?那你快休息吧,我在這裏陪你。”

晚俏臉如染煙霞,美目中訝色流瀉,顯然不太明白他為何不過來:“段大哥,你不睡在床上嗎?”

昆侖段公子近日怕不是練功岔了氣,咳嗽的頻率越發頻繁:“我現在不困。”

晚咬了咬嘴唇,撒嬌道:“段大哥,我要你過來嘛。”

月色穿戶而來,只見她眼波盈盈,幽藍似海的眸子裏晶瑩剔透,流露出求懇之色,段暄心口一熱,再也違背不得,緩緩走到床邊,替她裹了裹被子,大義凜然舍身赴死似的深深吸了口氣,慢慢躺在她身邊。

晚一聲歡呼,伸手摟着他腰肢,将頭埋入他脖頸處:“段大哥,你身上又香又暖,比照在海面上的陽光還要溫暖呢。”

段暄柔聲道:“阿晚,你喜歡做什麽,只要不胡來,我都順着你,但你可要分得清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白日裏你說顧前輩容儀不及我這般話,顧前輩心胸寬廣,不會在意,換了別人,恐怕就會結下梁子,你可明白?”

晚似懂非懂,搖頭道:“段大哥,我說的是實話,你在阿晚心裏,最最好看了!”

段暄聽她熱情洋溢地誇贊自己,忍不住唇角上揚,微笑道:“這樣的話,以後別說給別人聽,人家不知道你孩子氣,只會以為你是故意挑釁。”

晚懵懵懂懂地點頭:“好,我聽段大哥的話。”段暄見她懂事,大為欣慰,不防這小公主靠在他懷裏,好奇大起,伸手向他身上摸索而去,問道:“段大哥,你們人類的身體,長什麽樣子呀?”

段暄牢牢握着她柔若無骨的纖手,及時限制住她的動作,聲音一改清潤,反常地沉悶起來:“阿晚,有句話段某不得不說,你須得知道,我是個青年男子,血氣方剛。”

晚懵懵點頭:“我知道呀,所以你身上才這麽暖暖的。”

段暄緩緩将她的素手放回被子裏,低聲道:“血氣方剛的意思,就是我也許會讓你當我的妻子。”

晚興沖沖地一拍手,嫣然道:“好呀,我很樂意的。”

段暄無奈地搖頭笑了笑,輕聲道:“傻姑娘,你什麽也不懂,這些哄人高興的話,倒是說得一套一套的。”

晚撅了撅嘴:“誰哄你啦?人家明明說的真心話嘛。”

段暄聽她說得誠摯,忍不住嘴角微彎,心情大好,含笑道:“好好好,是段某的不是了,誤會咱們的小公主啦!”

晚笑眯眯地湊到他懷裏:“那段大哥,我現在是你的妻子嗎?”

段暄在心底将少年時在冰雪中苦練真氣,強抑心魔的情景想了又想,方才幽幽地嘆了口長氣:“唔,別鬧了,早些睡……睡吧。”

次日晨曦初升,段暄斜目望去,只見她柳眉修黛,嬌臉微暈,雖在睡夢之中,雙臂仍緊緊摟着自己腰身,臉含笑容,朝陽斜映入戶,愈發顯得俏麗難言。

瞧了片刻,少女長長的睫毛一顫,慢慢睜開眼來,棠睡初醒,花容愈媚,見他凝目望着自己,甜甜一笑:“段大哥,早上好呀。”眨了眨眼,笑容異常俏皮:“我昨晚夢見段大哥啦,你夢見我了沒有?”

段暄微微苦笑,心道:“段某何曾入睡?”待見到少女純真嬌美的笑靥,呼吸一窒,答道:“沒有。”

晚有些不滿地皺了皺小巧的鼻子,随即念頭一轉,又開心起來:“段大哥沒有夢見我也不要緊,那我以後睡覺的時候就做兩個夢,替你夢到我好啦!”

段暄見她奇思妙想,接連無窮,忍不住笑出聲來,贊道:“你這個主意真是高明。”

晚被他一贊,更是高興,笑道:“段大哥不用客氣,我什麽都樂意給你,區區一個夢境,不在話下。”

段暄啼笑皆非,頗富涵養地轉過身去,等她穿好衣裳,兩人攜手出門,正見到顧和從廊下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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