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瘋王爺(五)

兔肉“滋滋”得冒着油星,香氣四溢,令人食指大動。

葉夢笙湊上前去吸了吸鼻子,喜笑顏開道:“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原來的味道!”

林羨雲側首看她眉飛色舞的得意神态,看她明媚灑脫的飒爽風姿,直看得自己的心湖風起浪湧。

兩人一個叨叨,一個聆聽,一個烤,一個看,倒真是一動一靜的組合,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了。

可惜現世并不安穩。

暮色四合,倦鳥歸巢,烏鴉在樹巅呱呱叫噪,莫名凄涼。

故意放輕的腳步踩在枯枝落葉上窸窣作響。

有幾人?

葉夢笙不動聲色,側耳細聽,心下篤定,這般鬼鬼祟祟一定不是好人!

驟然間平地刮來一陣陰風,卷起枝葉簌簌而響,響聲未隐,寒芒襲來!

從暗處跳出十餘條蒙面黑影,齊刷刷提着長劍攻将而上。

葉夢笙神色鎮定,笑道:“這麽晚了,各位還沒吃飯吧?請你們吃!”話音一落,握住鋼刀,手腕一抖,焦黃的兔肉如飛镖一般咻咻射去。

這一手兔起鹘落,迅捷無比,來人功勢又猛,不及撤退,硬接兔肉,一個個被燙得哇哇大叫,手舞足蹈。

在這須臾間,林羨雲眼疾手快奪下就近刺客的武器,旋身一劍,将其戳個對穿。血注噴湧,濺上他俊美如玉的臉,然其面色不改,挺劍急刺,刷刷刷三劍,已斃了幾條人命。

葉夢笙咯咯直笑,鼓起掌來,“好俊的身手!”複又轉念一想,他們是将帥世家,得葉老爺自小諄諄教誨,難怪一對兒女皆是人中龍鳳,文武雙全。

只一晃眼的分神,劍風撲面而至,她錯身躲開,反手一斬,手起刀下,人頭落地。

兩人并肩而戰,浴血抗敵,神色傲然,勇猛無匹。

林羨雲問:“都殺麽?”

葉夢笙答:“留個活口,問問是誰派來的。”

流雲拂月,天光明滅。

兩人如嗜血修羅,一人嘴角噙笑,一人眉宇冷傲。

其實不用問,葉夢笙心底已有了答案。是誰這麽迫不及待地将她置于死地?除了趙璞,她想不到第二個人。

不過是殺了一個對我出言不遜的侍妾,你居然已有了除去我的心思?

心念至此,她哂然一笑,眸中寒光迸射,出手狠厲,刀行詭招,分分鐘擊斃幾人。

這一招一式似乎刻在了她的骨髓裏,危急之下自動反應,看來是七王妃的記憶。

風停雲散,月上中天,清輝遍地。

葉夢笙飛出一腿将最後一個刺客踢倒在地,後者滾了好幾圈,砰一聲巨響,撞到身後參天古木,嘴裏撲撲噴血。

她提着鋼刀走近,左足踩在他的胸上,笑道:“說出幕後主使者,我放你一條生路。”

刺客神色激動,指了指自己的面罩。

葉夢笙收回左足,屈膝蹲下,伸手揭下面罩,看到刺客大張的嘴裏竟然沒有舌頭。

看來那人怕洩露秘密,早已拔去刺客舌頭。只這一分神,便聽焦聲一喊,

“小心!”

林羨雲瞳孔一縮,将葉夢笙摟入懷中,旋身一擋,

噗嗤——

刺客從舌下吐出一枚暗器,射中林羨雲的肩膀。葉夢笙氣得渾身發抖,從後者懷中掙開,舉起鋼刀将刺客剁成了肉泥。

刺客哀嚎的聲音不絕于耳,猶如子夜枭哭,凄厲瘆人。

待洩恨夠了,她将鋼刀丢在一旁,走近林羨雲,“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林羨雲錯開她伸來的手,低聲道:“不礙事。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

她問:“你帶了人來麽?”

林羨雲搖了搖頭,“皇室圍獵時,其餘人等不允許帶侍衛。”

葉夢笙道:“直接回京都。我們現在回營地,無異于羊入虎口。”她利落地解下缰繩,見林羨雲額頭不斷滾落豆大的汗珠,轉頭對追風道:“你伏下身子。”

追風聽得懂人話,後腿一曲,趴伏在地。

葉夢笙攙扶林羨雲騎上馬,自己也跨坐上前,解下腰帶将其與自己牢牢捆在一起,拍了拍追風的背,“起來吧,慢點。”

她側首對另一匹馬道:“你主人受傷了,你跟着我們一起走。”說聲方落,雙腿一夾馬腹,策馬而去。

林羨雲伏在她背上,緊閉雙目,呼吸滾燙。

白馬奮蹄疾馳,追風逐電,塵土飛濺。一紅一白相間,在荒山野嶺中穿梭。

背上的人好似進的氣少,出的氣多。葉夢笙問:“林羨雲,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過了好半晌,他才回答:“什麽?”

葉夢笙道:“如果你死在我背上,趙璞會不會散播謠言是我喪心病狂殺了你。”

“你信不信等我們回到京都,頭條新聞便是七王妃瘋了,不分好壞見人就殺。”

林羨雲聲音細微但卻堅定,“別怕。不會有事的。”

默了半晌,她問:“那暗器有毒吧,你确定你能撐到京都嗎?”

林羨雲斷斷續續道:“不能……回頭!”

她當然知道不能回頭,亦不能就此停下,久等不到刺客複命的趙璞指不定會幹出什麽事,然而林羨雲的情況也着實不好。

這一道暗器消磨了葉夢笙最後一點對敵人的仁慈之心。

她拍了拍追風的腦袋,“找個隐蔽的山洞。”

林羨雲已經發起高燒,神智模糊,時而清晰,時而昏睡。葉夢笙将他扶到山洞裏坐下,毫不避諱地撕開他的衣服,白皙的肩頭烏黑一片,暗器深陷皮肉中,汨汨留着黑血。

這一動作驚醒昏沉中的人,他掃了四周一眼,正欲開口,便被葉夢笙打斷,“好了您閉嘴吧,我知道現在停下有什麽後果,大不了同歸于盡。”

她怕生火引人而來,因此只借着月光端詳林羨雲的傷口,道:“這暗器長得像海棠花。”

林羨雲喘了喘氣,“是海棠釘。”

海棠釘嵌入肉中,一旦拉扯,便啓動機關,牢牢扒住裏肉,生拉硬拽,鮮血直流,疼痛難忍。

待其科普過後,葉夢笙一錘定音,“那只能剜下這片包裹暗器的肉了。”

她從靴子裏摸出一柄鋒利匕首,側首笑問:“林小哥,要不要叼塊布忍住尖叫?”

林羨雲搖了搖頭,他冷汗淋漓,因為失水過多而嗓音嘶啞,“剜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咯。”她輕描淡寫地笑,握着匕首的手卻有些汗濕,還好并未發抖。葉夢笙斂了斂心神,捏住刀尖順着傷口切割。

一大灘血肉被剜了下來,裏面包裹着海棠釘。

她從追風背着的布帶裏掏出一壺酒與一個錦囊,“還好我早有準備。”

她知曉趙璞是白眼狼不是小綿羊,因此讓綠音準備了草藥。雖然醫生并未同行,但是應急藥物備了不少。

“有些刺激,你忍一忍。”她咬開酒塞,将酒水傾倒在林羨雲傷口上消毒。

後者倒真是個漢子,盡管冷汗涔涔而下,依舊一聲不吭。

葉夢笙咬碎止血藥,敷在林羨雲的傷口上,撕下衣角為其包紮,末了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将盛滿五花八門的藥材的錦囊放在林羨雲面前,“我不知道你中了什麽毒,你看看,這裏有能解毒的藥材麽?”

林羨雲挑挑揀揀,最後拿起一棵草塞入嘴裏嚼了起來。

她注視了他嚼草的模樣半晌,噗嗤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你好像一只兔子啊。”

林羨雲不知是發燒還是害羞,臉頰耳朵脖子紅得似彩霞。

葉夢笙神色真摯地道:“方才謝謝你。”

這枚海棠釘原是瞄準她的心髒。

林羨雲道:“不必言謝,你也曾舍命救我。”

葉夢笙曉得他說的人是七王妃。可她不是林羨雲的青梅竹馬,只是借了這個殼子,完成她未了的心願。

倘若林羨雲知曉七王妃最後的結局也不過是一句紅顏薄命,該有多麽難過?

她複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算是安慰。

皎月照耀千裏,霜華遍地。流螢飛舞,樹影婆娑,蟬聲鳴鳴。

這驚心動魄的夜晚總算寧靜下來,安逸地令人昏昏欲睡。

葉夢笙抱着鋼刀倚靠在牆角,上下眼皮直打架,便聽林羨雲道:“吏部向我檢舉趙璞收受賄賂,買賣官職。這份折子,暫時被我壓了下來,還未上報朝廷。”

這一句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将葉夢笙炸醒,她叫道:“你傻啊,快上報給國家!這種貪污受賄的小人,就該淩遲!”

林羨雲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半晌,欲言又止,那雙向來平靜無波的眼眸中此刻卻好似掀起一陣巨浪,過了良久,他道:“按照金晟王朝的律例,倘若丈夫違法犯罪,妻子将承擔一半責任!”

葉夢笙脫口而出:“我反手就是一個……愛心送給制定這部律法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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