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俏宰相3

衆人拾柴火焰高,巧婦結繩木筏成。

艙內滲進的海水已經漫到了腰,沉船在即。葉夢笙招呼衆人先讓不識水性的婦女幼小上船,留幾名力氣較大的婦女在後推船。

而她則與幾名婦女守在被堵住的破洞前。

葉夢笙道:“先等等,船快沉了。等船一沉,炮火便停,我們再出去。”

海水源源不斷,艙內的水位線越來越高。

殘破不堪的大船搖搖欲墜。

有一名婦女小聲地問:“如果我們出去,外面的人看到我們,還是繼續開火呢?”

一人問:“他們會不會認為我們是北國賊假扮的俘虜?”

葉夢笙道:“有可能,只看生死一搏了。”

衆人竊竊私語,臉上露出擔驚害怕的神情。

她安撫道:“還沒出去,咱們先別亂。”

一人問:“炮火無眼,我們怎能活下去?”

“就算躲過了炮火,沒有吃喝,我們怎能在海上活下去?”

周圍附議她的聲音越來越大。

正在此時,角落的少婦款款走近,“我有辦法能夠讓南國軍認出我們。”

她的話音一落,轟然一聲巨響,大船緩緩向海中傾覆。

葉夢笙與幾名婦女迅速将堵住破洞的木桶一一挪開。

頃刻間,海水如潮,浪湧而入。

她大喊道:“快将船推出去!”

衆人立即聽她指令而動,但見少婦被驟然湧進的海水沖了開去。葉夢笙快速擺動四肢,游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腰,将她送上木筏。

筏上的婦女連忙伸手将還未上船的人一一拉起。

大船在硝煙中沉入海底。

海上血水蕩蕩,殘肢比比,觸目驚心。

一艘狹長的木筏在紅霧中緩緩駛出。

士兵拿着了望鏡勘探敵情,聲音洪亮地道:“報告将軍,海上駛來一艘可疑的木筏,上面載着幾十個女人和孩子。”

“女人?”這一聲疑問低沉而又磁性。

一名軍師模樣的人道:“将軍,可能是北國賊男扮女裝,想借此蒙蔽我們,逃出生天!”

片刻後,冷酷的聲音再起,“開火。”

那士兵轉動手中長筒了望鏡,忽然叫道:“将軍,姚夫人在船上!”

軍師問:“哪位姚夫人?”

士兵道:“臨安知府溫延的妻子,姚丞相的侄女姚湘夫人!”

軍師恍然大悟,“就是那位傳說中傾國傾城、才高八鬥的姚湘夫人?”他向将軍彎腰拱手進言道:“懇請薛将軍三思。姚湘不能殺!”

薛陵陽道:“南國律例,丈夫犯罪,妻子連坐。她丈夫棄城逃跑,犯下死罪。就算是她在船上又如何?她本就是戴罪之身。”

軍事再次行禮,拱手道:“一個姚湘不足為懼,我們該忌憚的是她背後的姚氏家族。”

薛陵陽冷冷地道:“南陽姚氏,百年士族。儒風恂恂,忠仁不二。”

軍師這次直接跪到地上,伏下頭行了大禮,“懇請将軍三思。”

薛陵陽冷眸一轉,“傳令下去,将船上的人帶來!”

“是!”

……

當木筏順風順水地沖出了硝煙區,葉夢笙的心稍稍放下。但不一會,便迎面駛來幾艘獨木小船。

她看向站在船頭的少婦,問:“你究竟是誰?”

為何她絲毫不懼怕炮火,而是毅然擋在她們面前,将自己全方位地暴露給南國戰船上的人。

少婦不卑不亢地道:“南陽姚湘。”

這個時代雖然已經取消察舉制、九品中正制等一系列只看家世出身的選官制度,然而這些延續了幾百年的選官制度,所導致的世家大族壟斷朝廷官源的現象,并未改善。

又因世家大族之間相互聯姻,使根基鞏固,更難撼動,是以後世才會有門當戶對之說。

她并未在任何正史野史中聽說過這個國家,也不知南陽姚氏有多顯赫,但她知道,眼前這位少婦絕非等閑人。

總之,眼下沒有別的人選,得先抱住她的大腿。

她心中百轉千回,跟着姚湘上了南國救援小船,又跟着她上了戰船,再與她一起進入了船艙。

姚湘奇怪地問:“你為何一直跟着我?”

葉夢笙撒謊不打草稿,“我怕你一時想不開投海自盡。”

這話半真半假,她的确是怕姚湘有所不測,但更怕離開姚湘,她會被南國士兵丢下海。

此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姚夫人乃一代絕世才女,為何想要投海自盡?”

葉夢笙尋聲看去,從屏風後走出一名軍師打扮的人,骨瘦如柴,但是容貌清俊。

看在她眼裏便是一個營養不良的病秧子。

姚湘道:“溫延棄城逃跑,不戰而降,此乃叛國大罪。于公,按照律法,他和我當斬。于私,我與他乃叛國罪人,使宗族蒙羞,不該茍活。”

“好一句于公于私,南陽姚氏,自古皆出忠孝仁義之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聲音堪比電臺廣播主持人。

葉夢笙擡眸,便見一道豐神俊朗的身影,踏着凜冽的寒意緩步而出。

這人面若冠玉,眉飛入鬓,英俊得張揚,而又桀骜。

姚湘落落大方地行了一個禮,恭聲道:“妾身姚湘,參見陵陽将軍。”

薛陵陽擡了擡手,往榻上一坐,“不必多禮。姚夫人,聽屬下報告,你們船上所載的人皆是臨安城俘虜。”

姚湘道:“是。”

薛陵陽沉吟道:“炮彈無眼亦無情。于危難之際,救人于水火之中,我不如你。”他說着複又站起,走下臺階,對姚湘躬身行禮。

姚湘受寵若驚,她急忙跪倒,“将軍,此事之功,并不在妾身。”

軍師詫異地問:“不是姚夫人想出這條渡海計策,還能有誰”

他們在姚湘來此之前,已讓士兵盤查木筏上的人,皆是一些尋常農婦,不像有這般臨陣應變之謀。

姚湘道:“正是妾身左側這位妹妹所出的計策。”

聞言,薛陵陽與軍師都将目光放在她身側這位貌不驚人的少女身上。

軍師問:“你是何人?”

他眼神訝異,顯然并不相信眼前蓬頭垢面、年少懵懂的女子有這般本事。

葉夢笙跪下行禮,“草民葉夢笙,本是書香門第,無奈家道中落,流落臨安。不巧被北國賊擄到船上,幸得姚姐姐庇護,未曾受辱。今日得将軍搭救,他日必當湧泉相報。”

軍師又問:“你是哪裏人?”

葉夢笙答,“西涼人。”

西涼地處邊陲,是鳥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正是可以用來诓人的地方。縱然他們懷疑她的身世,也不可能千裏迢迢跑去西涼求證。

她感受到冰刺一般的眼神在她身上掃視。

這道探究的視線來自薛陵陽。

她并不像姚湘,對薛陵陽充滿崇拜和尊敬。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勃勃野心。

軍師笑道:“聽葉姑娘口音倒像是北方人。”

薛陵陽黑瞳冷鎖葉夢笙,“你可知,西涼再往北,便是北國地界。”

這話殺意透魂而來。

葉夢笙神情悲憤地說:“北國士兵經常跨境騷擾涼州百姓,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百姓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我父母便是在亂兵之中,死于他們手下。懇請将軍鐵騎北伐,收複山河,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她眼神堅忍而又滿含對北國賊的痛恨,铿锵有力的話音讓薛陵陽神色稍緩。

他道:“姚夫人與葉姑娘身陷敵船,忍辱負重,難能可貴。獨孤策,你帶她們下去歇息吧。”

“是。”獨孤策對他躬身行禮,随後看向葉夢笙兩人,“姚夫人,葉姑娘,請跟我來。”

葉夢笙站起,伸手挽住姚湘胳膊,攙扶着她往外走。

獨孤策便是那位軍師。他将兩人送到一間獨立艙房,“請兩位在此歇息。明日便會啓程返航。”

姚湘欠了欠身,“多謝獨孤先生。”

待他走後,兩人進入艙房。桌案上已經擺了簡單的餐食,三菜一湯,足夠兩個女人填飽肚子。

行軍打仗,條件艱苦,在所難免。葉夢笙并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是以毫不嫌棄,坐了下來端起飯碗大快朵頤。

她吃了一半,見姚湘不動碗筷,問:“你怎麽不吃?這還是熱乎的。”

姚湘淡淡地看她,突如其來地問:“你也不怕餐中有毒?”

“咳咳咳咳咳……”葉夢笙将飯粒嗆進氣管,連忙倒了茶水咕咚咕咚地喝下。

她拍着胸口順氣,問:“薛陵陽在你心中光芒萬丈,乃救國英雄。你怎會這般懷疑他?”

姚湘道:“他或許不會殺我,但他難道不會猜忌你嗎?”

“你何出此言呢?”

姚湘靜默半晌,問她:“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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