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42
顧明荷最近尋思着要不要給顧寧兒請一個法文老師,原因是顧寧兒每晚都纏着她讓她給她讀一本名叫《小淑女》的法文書。
這本書是顧明善送的,以往也都是顧明善當做睡前故事讀給她聽的,可自從上次顧明荷提了去沈陽接趙悅筠後,顧明善就又恢複成從前那般鮮少回家的樣子了。
于是偌大的一個顧公館一時變得冷冷清清的,顧明荷怕父親心中難受,于是攜着丈夫紹逸清暫時住了下來。幸而兩人之前也會偶爾回來住幾天,所以也沒有什麽不方便的。
惟一不方便的怕就是要應付顧寧兒這個小人了,別的不提,單就每晚哄她入睡就是令顧明荷頭疼的一大難事。顧明荷不像顧明善那般精通法文,那本《小淑女》雖是兒童讀物,但對她來說卻也是天書一本,一個字都看不懂。
顧明荷不是沒有想過叫顧明善回來,只是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放棄了。
其實說來也奇怪,這顧家上有威嚴可畏,說一不二的父親顧遠山,下有調皮可愛,備受全家寵愛的顧寧兒,但要說顧家人真正忌憚的,或者說真正在意的,卻是顧明善。
顧明荷的丈夫紹逸清就曾經打趣般的說道,這顧明善才是顧家食物鏈頂端的人物。
顧明荷懶得反駁他,而且也的确沒法反駁。
就拿顧寧兒這件事來說,明明叫顧明善回來是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但顧明荷就是不敢,她顧及着顧明善的心情,怕他心裏不痛快。
所以思來想去,顧明荷只能想到請法文老師這一個辦法了。
只是這人選需得謹慎一些,顧明荷正想晚上跟紹逸清商量一下,誰知紹逸清卻突然問了她一個問題。
彼時紹逸清正倚在床頭看書,似乎是看到什麽有趣的地方,微微笑了一下,然後饒有興致的問道:“明善身邊的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姓葉啊?”
先前那件事鬧得那麽大,邵逸清也沒怎麽在意,怎麽今兒個倒問起來了。顧明荷不禁有些奇怪,但還是一邊對着梳妝鏡取着耳環一邊回道:“是姓葉。”
紹逸清聞言便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還嘀咕了一句,“原來如此。”
顧明荷聽得不甚清楚,忍不住問道:“你什麽意思?”
邵逸清舉了一下手裏的書,顧明荷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拿的是本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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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逸清晚上一般都會看會兒書再入睡,不過看得大多是文學名著,這次卻少見的拿着一本名不見經傳的雜志,那雜志封面上印着的新月兩個字卻是聽也沒有聽過。
“宣傳部門每年訂購的報刊和雜志都是統一的,好幾年都沒有變過,可前些日子卻突然增加了這一本新刊。”
顧明荷還是不明白,“那又如何?”
她雖然沒有在相關部門工作,但是身為顧家二小姐,官場裏邊的事情她從小接觸的也不少。每年報刊雜志的訂購都會有足夠充裕的經費,所以這多一份少一份的也從來都是相關人員的一句話而已,即便被誰用來做人情也沒什麽奇怪的。
“我本來也沒覺得什麽,直到我今天跟胡主任吃飯,他不小心說漏了嘴,我才知道,原來這份雜志可是你弟弟親自跟他開過口的。”
“明善?”顧明荷這才稍稍驚了一下,顧明善的性子她很清楚,從來不會為了無謂的人和事在官場上打麻煩,更何況還是親自出面,這裏邊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嗎?
接過邵逸清手裏的雜志,顧明荷也随意的翻了幾頁,本來以為只是一本普通的雜志,并沒有什麽新奇的,卻在翻到某一頁時停了下來。
原來如此!
顧明荷看着雜志上熟悉的那個名字,心裏的疑問也在一瞬間就解開了。怪不得邵逸清會問起葉靜姝,原來是這個原因。
邵逸清看她也發現了,于是忍不住打趣道:“你這弟弟無□□做慣了,突然不聲不響的來這麽一出,還真是有些不适應啊。”
顧明荷瞥了他一眼,“不許這樣說明善。”
“好好好,不說不說。”邵逸清投降,他怎麽忘了顧家人這護短的毛病了。
見顧明荷看得認真,于是說道:“雖然這事是看在明善的面子上才成的,不過這雜志我看了,辦的不錯,這位葉小姐的文章也不俗,文如其人,應該是個不錯的女孩子。”
“葉小姐是不錯,只不過與明善之間還是有些問題。”想到上次生日宴會的情形,顧明荷心裏還是有些擔心,他們若是能早日安穩下來,她也就能安心不少。
暗暗嘆了口氣,她又随手翻了一頁,卻突然被某一段文字吸引了視線。
“葉小姐會法文?”
聽到顧明荷語氣裏的驚奇,邵逸清忍不住湊過來看了一眼。
入目的是一首短詩,似乎是描寫情人之間情感的,語調細膩柔軟,讀起來溫潤平和,文章末尾标明了原作者的國籍,還有譯作者的名字——葉靜姝。
難得晴朗的一個午後,久不露面的沈向晚突然約葉靜姝見面,地點就選在雜志社附近的一個咖啡館裏。
葉靜姝準時赴約,她本以為這次會聽到沈向晚和Eric的最新進展,卻沒想到沈向晚說了半天,提的卻是另外一件與Eric毫不相幹的事。
與Eric不相幹,卻是與她有關。
“我也沒想到明荷姐會來我家,甚至還讓我來當說客。”
沈向晚将顧明荷想請葉靜姝當法文老師的想法說了出來,并也表明了顧明荷的誠意。“她說時間什麽的都有你決定,她們只管配合。”
最後還加了一句,“我看她這次目标明确,你是跑不掉了。”
葉靜姝的反應倒是很平靜,雖然在最開始時聽到消息時确實有些驚訝。
“這樣說,我還真是拒絕不了了。”葉靜姝攪動着咖啡,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沈向晚卻莫名的有些擔心,“你生氣啦?”
生氣?葉靜姝搖了搖頭,“沒有。”
沈向晚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跟顧明善,還有沒有可能?”
她現在也多少知道點她跟顧明善的事情了,只是了解的并不清楚,只知兩人曾經在一起過,後來卻分開了,至于分開的原因,葉靜姝卻并沒有跟她細說。
攪動的湯匙突然停了下來,葉靜姝沒有回答。
沈向晚繼續說道:“那天生日宴,他看你的眼神,好像餘情未了。”
“你想多了。”葉靜姝含糊的回了一句,明顯不願多談。
“究竟是我想多了還是事實如此,你自己應該清楚。”沈向晚卻如此說道。
清楚?葉靜姝怎會清楚?這世上本就有許多的事情都是她不清楚的,就像她跟顧明善之間的這筆賬。
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将這筆賬算的明明白白了,即便有所虧欠,也兩兩相抵了,她努力做到心如止水,可到頭來呢?
葉靜姝不知道顧明荷是怎麽想的,或許也像沈向晚一樣,覺得她跟顧明善之間還有什麽?
可是能有什麽呢?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們又為何這般的篤定?
一場短暫的會面卻直接影響到葉靜姝下午的心情,好不容易借着工作分散了點注意力,卻又在下班回家後見到巷口停着的那輛熟悉的私家車時,整個心緒又莫名的亂了起來。
沈向晚下午曾經提過,說懷疑是顧明善在背後搗鬼,還說這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他為了接近葉靜姝而找的一個借口。
葉靜姝當時并沒有反駁,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向沈向晚解釋,她口中那個別有居心的男人,為何會每晚都出現在她的家門前。
自從上次來這裏給她送衣服,并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之後,顧明善幾乎每晚都會在這裏等她。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他的工作一向很忙,而她下班的時間又說不準,有時候見面已是深夜,根本說不了幾句話,甚至只來得及道一聲晚安,可即便如此,他也依舊風雨無阻。
顧明善一件黑色的長身大衣,顯得身材挺拔修長。他姿态悠閑地倚在車身前,微涼的夜色混着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像是給他周身都鍍上了一層朦胧的光影。
或許是有所感應,他突然轉頭往葉靜姝的方向望了一眼。因為離得遠,葉靜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約覺得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後便轉過了身子等着她。
葉靜姝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回來了。”相同的話語,卻每次都是不一樣的感覺。
顧明善似乎是放開了某種顧忌,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又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讓葉靜姝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将手裏提着的一個袋子遞過去,顧明善随意的說了句,“今晚跟謝若吃飯,正好有你最愛吃的鍋貼,便打包了一份,給你當宵夜。”
葉靜姝接了過來,入手溫熱。“謝謝。”
沒有在意她的客氣,顧明善倒是察覺出了她的情緒。
“有什麽事嗎?”
葉靜姝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将難題抛給他。“下午跟晚晚見了一面,她說,二小姐想請我做小小姐的法文老師。”
“是嗎?這我還真不知道。”話雖然是真話,但顧明善卻沒有流露出多少意外。
他看了一眼葉靜姝,問道:“你不想去?”
葉靜姝應了一聲,“你能幫我回絕嗎?”
事情既然不是他的意思,葉靜姝自然就會覺得他能幫這個忙,但顧明善想了一會兒,卻回道:“這恐怕不行。”
沒料到他會拒絕,葉靜姝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見她茫然的模樣,顧明善突然笑了一下,那種笑容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頭。
可顧明善到底沒有這樣做,他只是耐心的解釋道:“二姐怕是看我長時間不回家,所以才想了個法子要引我回去。你跟她熟悉了便會清楚,她這個人若是認定了某件事就一定會堅持到底,如果現在拒絕她,難保她不會再想些其他的法子,到時候還得将你牽扯進去。不如這次就随了她的心意,等到她覺得這招不好用了,她就會自己放棄的。”
這通解釋十分的有理有據,葉靜姝一時也被唬住了,可仔細想了一下又覺得哪裏不對。
“那你回家啊。”葉靜姝終于想到了問題所在。
顧明善卻理所當然的回了一句,“可我想見你。”
深邃的眼睛就這樣看着她,那眼中有笑意,卻并無玩笑。
葉靜姝一時愣在了那裏,反應過來後慌忙的低下頭,耳根都微微的發熱,顧明善如今說話還真是……跟不要錢一般。
“我進去了。”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種狀況,葉靜姝幹脆的選擇逃避。幸好顧明善也沒有攔她,只在她身後道了一句晚安。
一直看着葉靜姝進了家門,顧明善才微微松了口氣,縱然他表面上游刃有餘,內心到底還是有幾分忐忑的。
他知道自己放不開葉靜姝了,或許很早之前就已經放不開了,只是他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還因此做了許多荒唐的錯事,如今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的有多麽珍貴。
之前他一直用錯了方法,以為只要人在自己身邊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可是最後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愚蠢,人是在自己身邊,可是心呢?心是強求不來的,更何況他最後連人都留不住了。
不過顧明善卻從沒想過要放棄,即便當初放葉靜姝走,那也是權宜之計,他想給葉靜姝時間,也給自己機會。
所以這次他才會格外的慎重,或許多少會有些自私,但是他并不想讓自己後半生都沉浸在後悔之中。
聽到汽車聲遠去的聲音,葉靜姝才往裏屋走去。
可紊亂的心跳聲卻在時刻提醒着她方才的自己有多麽的慌亂,她讨厭自己因為顧明善的一句話就變得這般失态的模樣,可是任她如何努力,如何克制,都改變不了這一現狀。
顧明善當真是她的一個劫難,可偏偏這個劫難卻不自知,一直在她的眼前晃蕩,擾得她不得安寧。
她很想問問顧明善究竟想幹什麽,可又怕他真的說出什麽來,到時她又要如何去面對。
說她膽小也好,懦弱也罷,她只是不想再冒險了。
桌上的鍋貼還是溫的,葉靜姝拿出一個咬了一口,酥脆香美,齒間留香,還是和記憶中的一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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