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既然黎錦已經下定決心融入這個社會,自然會跟周圍人搭話交流。

他身上好像帶着一種特殊的魔力,那就是只要一主動交談,很快就能融入一個大集體。

當然,實際上沒有任何魔法元素在內。

單單就是情商的問題。

黎錦剛走進院子,就看到一點昏黃的油燈在窗戶邊靜靜的燃燒。

這會兒,黎錦才徹底的意識到,這是個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網絡、更沒有電的世界。

只剩下土屋、油燈、油紙糊的窗戶,還有一個等待自己回家的夫郎。

本該是全然陌生的人,卻在短短一兩天的相處中,給黎錦以心靈上的慰藉。

一個在現代向來孤零零的醫生,在古代驟然有了一個家。

黎錦用水沖洗了鐮刀,挂在廚房的牆上等待晾幹。

他挽起袖子,又把手洗幹淨,這才進屋。

秦慕文其實很擔心黎錦,畢竟割草可得用上鐮刀啊。

黎錦以前都沒碰過這些東西,他恐怕連怎麽握鐮刀都不清楚。

——萬一,他把自己哪兒劃傷了呢?

要不是身體實在不方便,秦慕文真的想去把黎錦換回來。

他、他只要知道黎錦心疼他,有割草這份心就足夠了。所有的苦活累活,他都可以做。

黎錦進入院子後,秦慕文就焦急的等他進屋。

但那腳步聲漸進卧室後,又拐到了廚房,緊接着水聲響起,秦慕文雖然着急,但也沒有出聲。

等到黎錦進屋,秦慕文幾乎迫不及待地握住他的手。

在昏黃的油燈下,仔細的看着。

昨兒端雞蛋羹被燙出的水泡還在,今兒又增添了不少新傷。

這些傷口秦慕文也曾有過,兩年前,他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

嫁給黎錦後,他被要求學着割麥子。

那是他第一次割麥子,他的手上也傷痕累累,不只是被尖尖的麥芒劃破的傷口,還有握着鐮刀拼命使勁兒而磨出來的水泡。

如今,秦慕文用自己帶着薄繭的手,輕輕撫摸過黎錦手上的水泡和就算被冷水沖洗了還能看到紅血絲的傷口。

現在,黎錦的傷口跟當年秦慕文的傷口何其相像,但當年沒人心疼秦慕文。

只會要求他繼續、快點、努力的幹活。

在一次次的劃傷、流血、疼痛之後,現在秦慕文割麥子,手已經不會被麥芒劃破了,曾經的傷口都慢慢凝成了繭子,保護着他自己。

也無聲的訴說着,這兩年來他所經歷的種種。

但秦慕文對此毫無怨言,他已經習慣了。

黎錦看着少年臉上的心疼,安慰道:“都是小傷口,一覺睡起來就好了。”

他當年做醫生,剛進醫院實習那會兒手也偶爾會被鋒利的手術刀劃破。後來練得多了,才熟能生巧。

做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難處,黎錦又沒有公主病,這些小傷他真的不放在眼裏。

秦慕文這兩天話都很少,因為黎錦以前看不起他哥兒的身份。

讨厭他。

甚至不讓他跟自己說話,仿佛跟哥兒說話會降低自己的格調一樣。

之前黎錦跟少年說話,他基本上都是用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

只有這個動作回答不了的,少年才會張開嘴輕聲細語的說出來。

這會兒,少年忘記了之前黎錦給自己訂下的規矩,說:“小傷口也不能這麽随意,更不能見水!”

少年說着說着就停不下來,“明兒這些傷口肯定好不了,你先把地裏的活兒放一放好不好,等我能下床,我們一起做。”

黎錦抽回手,順道刮了刮少年的鼻子,笑道:“我沒這麽嬌貴,都是莊家漢的孩子,以前沒做是我的不是,如今這些活兒我得學着做了。”

少年只覺得鼻尖和黎錦接觸後,酥酥麻麻,不知道這是坐月子期間的正常反應,還是什麽其他原因。

興許是黎錦态度溫和,俊朗的眉目間再無之前的暴戾,只剩下文人那股清貴。

少年很快就把心裏的話說出來:“阿錦,娘臨走前說,讓你守孝二十七個月後,參加科舉……

現在兩年已過,如今正是六月,等到今年九月,守孝期就算結束。明年二月開春,正是童生試的時間。”

少年習過字,讀過書,家裏曾經也有哥哥參加過科舉。

所以他對科舉的流程還算熟悉,說起來也井井有條。

黎錦:“…………?”

這難道不是一個田間生活、賺錢養家的故事嗎?還要加上科舉副本??

看着黎錦略帶疑惑的神色,少年小聲的問:“阿錦,難道你忘了?”

黎錦沒說話,他不習慣撒謊。

他是真的還不知道有這麽一碼事。

如今被少年一提醒,黎錦也想到自己跟村裏人交談的時候,他們稱贊起自己來都是‘真不愧是讀書人’‘讀過聖賢書的人就是不一樣’……

黎錦之前根本沒當回事,畢竟這都是別人客套的話,他以前誇別人家孩子也會誇聰明伶俐學習好啊。

黎錦面無表情的想,古代的民風已經淳樸到誇人都不往大了誇,特別實事求是的誇。

村民們說他是讀書人,所以他就該意識到自己去考科舉……

黎錦揉揉少年的腦袋:“前幾天喝酒喝斷片了,腦子混混沌沌的。”

少年不疑有他,主動說:“阿錦是讀書人,這些日子不若去溫習功課,等我幾天能下床了,我去割草。”

……原來繞這麽一大圈,就是為了說割草的事情。

少年怕黎錦不答應,把自己的手伸出來,那雙明顯比黎錦小了一圈的手,手心和指腹都是軟軟的繭子。

“我的手不怕麥芒,割不破的。”

黎錦把他的手塞回被窩:“手太小,鐮刀你都握不全,建議駁回。”

這下輪到少年愣住。

他、他是握不全那在手柄處綁了一圈麻繩的鐮刀,但他會割麥子割草啊!

秦慕文性格到底生來就乖巧,雖然還想堅持一下自己的意見,但黎錦都拒絕他了,這會兒也乖乖的聽話,把手縮在被窩裏。

黎錦被他乖巧的樣子取悅到。

看着矮幾上幾乎沒動的饴糖和蜜糖,只有那小包的蜜餞少了兩顆。

黎錦想,或許并不是少年不喜歡吃,只是他覺得這東西比較貴,自己不舍得吃。

黎錦去廚房做了一個溏心荷包蛋,湯裏放了一顆饴糖,味道稍帶一點甜味,正是少年喜歡的。

至于他自己,黎錦發現案板底下的另一個筐裏裝的是土豆,直接放在柴火邊上烤,還時不時給土豆翻個面。

就用土豆當主食。

如今他已經把健身提上日程了,豬肉和豬蹄他是不打算吃,但豬蹄可以給少年炖湯,豬肉還可以做紅燒肉,這都是給少年吃的。

他自己健身的話,能接受的肉食就是牛肉、魚肉、雞胸肉等。豬肉脂肪含量高,增肌的人不能多吃。

只可惜牛肉買起來不容易,現在也只能靠水煮蛋和雞胸肉來補充蛋白質。

黎錦把米糊和糖水蛋給少年端進屋。

孩子飯量小,多的米糊就留給少年吃。

黎錦自己則回廚房啃土豆,還有一顆白水煮蛋。

李柱子這會兒才把牛車趕回家,聽到媳婦兒說黎錦今天去地裏割草了,想也沒想,直接就找到黎錦家了。

他現在才覺得自己這個沾不上親的後生真正活得像個人樣了。

李柱子在門口喊了幾聲,黎錦去給他開門。

李柱子也知道黎錦家裏的情況,只有一間主屋,裏面肯定是黎錦夫郎在歇息。他一個外男不好進入。

于是他也不嫌棄,跟着黎錦去了廚房。

一進去,李柱子驚呆了,看着那被啃了半個的土豆,說話都結巴了。

“你、你就吃這個?”

之前賦稅高,田裏産量不多的時候,家家戶戶也吃土豆度日。

但如今陛下仁慈,降低田稅,村裏的莊家漢已經好久不拿土豆當主食了。

黎錦神色泰然,絲毫沒有被人發現的落魄和難堪。

他說:“暫時只能這麽吃。”

等下一波藥材賣了錢,他就可以去訂一些牛羊肉,健身七分靠練三分靠吃,他當然得兩頭抓。

但這話聽在李柱子耳朵裏,就成了‘家裏窮,我只吃得起這個’。

李柱子指着一邊的豬肉和豬蹄,說:“這不是有肉嗎?米面沒了去我家拿。”

黎錦分了一半的五花肉給李柱子,說:“柱子哥一直很照顧我,這就當我給你的謝禮。

至于米面,我也不能白拿,我今天賣藥材賺錢了,不能再接受柱子哥的接濟,自然得明算賬。”

李柱子忙擺手說不要,他在村裏算經濟條件比較好的了,自己有牛車,砍柴一天都能賺三十多文呢。

更別說媳婦兒經常做一些針線活賺錢,一家子生活還算安康。

黎錦說:“我以前是個渾人,做了不少錯事,都多謝柱子哥一直幫忙,這個謝禮,您一定要收。

雖然很薄,但以後總有厚禮的。”

李柱子只能收下,至于黎錦說的厚禮,他真的一點都沒惦記。

反正鄰裏間不就是這麽相互幫助的麽?他收了黎錦的豬肉,明兒幫黎錦割草就是了。

随後的幾天,李柱子看到黎錦早飯永遠不離土豆,要不是黎錦還會吃倆水煮蛋,李柱子就真的要拽着黎錦去他家吃飯了。

又不是窮的吃不起米面,哪有人這麽虐待自己的?

但就算黎錦的食譜裏有雞蛋,李柱子還是不住的感慨。

“黎錦現在可算是會疼人了,家裏的好東西都給了孩子和夫郎,他就天天啃土豆!”

黎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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