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五回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莫雨一睜眼就看到坐在一根枝桠末端處的莫兮。雙腳垂于半空中，一晃一晃的，帶起一串清脆悅耳的鈴音。長裙及踝，露出雪白的布襪和那雙淺藍色的絲軟繡鞋。

莫兮沒有發現莫雨已醒，她的背挨着樹幹，挺得很直，那雙漂亮的黑瞳一眨不眨地眺望着前方，唇微抿，臉上無一絲表情，看上去就像一座石雕。

莫雨總會想起他與莫兮的初遇，那當真算不上什麽愉快的初遇。一晃八年，時間恍若白駒過隙，一眨即逝，他從一名稚童長成了一名少年。再過不久，他又會從少年變成一名青年，而莫兮，卻永遠是現在這副少女模樣，絲毫不變。

她是神，他是人，他們之間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莫雨想要變強大，年少時的那段過去讓他渴望着力量，而現在，他已強大起來，可在莫兮面前，在這修真界的修士面前，依舊不堪一擊，弱小如蝼蟻。莫兮的強大是他終其一生都不可能觸碰到的強大，在昨日，他已有體會。

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一想起昨日的無能為力，莫雨再次憶起多年前面對激浪莊衆人咄咄相逼時的挫敗感。多久了，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嘗到這種失敗的感覺。這些年，與浩氣盟的激戰讓他以為自己已經在強大起來，可經昨日之故，他方才明白自己并沒有變得多強大，還是這塵世中的一介蝼蟻罷了。

燕小六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莫雨低頭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發呆，撓了撓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燕小六打了個哈欠，問道：“莫雨，你盯着自己的手心幹嘛？有髒東西？”說着，還不忘湊過來瞧一眼。

莫雨側頭看了眼還沒完全睡醒的燕小六，忽然間有些羨慕他。燕小六身上有着他所沒有的東西，那是他這一生都不會再擁有的東西。“燕小六。”

“啥？”燕小六歪了歪腦袋，眼神還未清明。

“想不想變強？”

眨眨眼，燕小六愣了愣，道：“變啥強？”依然沒睡醒，腦袋上那根翹起的呆毛讓他看上去特別愚蠢。

莫雨：“……”他竟然會問燕小六這個問題，真是夠蠢的。

默默收回視線，莫雨面無表情地從地上起來，道：“別睡了，一臉蠢樣。”

被莫雨說蠢，燕小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反駁道：“哪裏蠢了，明明是帥！”

莫雨：“……”

不知在眺望什麽的莫兮側過頭看着已醒的莫雨和燕小六，忽然出聲提了一個建議。『你二人想不想在四季道修煉一番？』

未醒的燕小六立時清醒，他跳起來道：“莫姑娘你說啥？”

莫雨眼微睜大：“……”

『你二人想不想在四季道修煉一番？』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經昨日之故，莫兮覺着他們倆都需要好好修煉一番才行，在小千世界的四季道就這樣了，那前往中千世界和大千世界又當如何？她并不着急尋找建木，建木一千年開花，一千年結果，距離它結果應當還有數年。

會想來修真界也是只是單純地為了等建木結果。

而且，她等的那人還未給她來訊。

有宛綠峨羌還有嫣嫣他們在，楓華谷她無須太過憂心。至于，那個幕後人，她已委托孫悟空和其他朋友暗地裏探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線索的。而且，她也相信那個幕後人一定會來尋她。

這些天，不，應該是這些年，她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萦繞了她數千年，直到妖界慘案發生，她方才想明白了一些。那個幕後人或許真正想要的是谷青、雲暮雪和她的氣運及命數。

因為她們三人是異世之人。

谷青與姜子牙的緣，與姜子牙的孽。

雲暮雪與孫悟空的緣，與孫悟空的孽。

看似并無交集，實則有着千絲萬縷交集，斬也斬不斷。

那個幕後人會将手伸向妖界，無非是為了引她罷了。當年谷青之事，姜子牙被她誤殺是一個因。孫悟空帶雲暮雪出現在她面前也是一個因。兩個因看似無關，實則都僅僅是為了引她而出。可惜，她們倆的事都沒有将她徹底地引出來，而妖界和青青之事，卻讓她淌了這次的渾水。

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了自己的私欲，縱使破壞世界的法則也在所不惜。

莫兮覺得自己正身處于一個局中，一個下了數千年的大局之中。

“修煉？莫姑娘是想教我們如何修煉嗎？”一聽這話，燕小六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精神也比剛才抖擻許多。

能得神指點一二，那可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燕小六覺着自己格外幸運。

『昨日之故，吾覺得你們太弱了，經此下去，你們根本活不過離開中千世界。』修真界的殘酷只是冰山一角罷了，唯有飛升之後，方才體會到何謂殘忍。『兩個選擇，一是由吾護，二是自己變強。』

“我選擇自己變強。”未待燕小六說話，莫雨已作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跟燕小六不同，他渴望着力量，渴望着變強大。

燕小六看着面容堅定的莫雨，一時間覺得自己挺沒用的，跟莫雨比起來，他顯然過于安逸。撓了撓頭，燕小六想了想說道：“我也選擇自己變強。”

似乎不意外他們會選這個選擇，莫兮擡起手來，只見她手上多了兩本書。一本封面是紅色的，一本封面是藍色的。藍色那本她丢給了燕小六，紅色那本則給了莫雨。燕小六那本是專修道家之法的修心之訣《天心訣》，而莫雨那本則是以劍入道的《萬劍訣》。『燕小六，你乃以心入道，此訣比較适合你。而莫雨，心性比燕小六堅定，适合以劍入道。然，你尚未洗髓，因而先洗髓，再入道。』說着，她就丢給莫雨一顆黑乎乎的丸子。

“我呢？那我呢？”盯着莫雨手裏的黑丸子，燕小六指了指自己。

『你不需要。』

“為什麽？”

『你是煉氣二階，已非普通凡人。』

“那他吃了這顆黑不溜秋的丸子，就能入氣？”燕小六懷疑地盯着莫雨手上的黑丸子。

那真的是一顆黑乎乎的丸子，沒啥特色，乍一看還以為是用泥随便搓一個出來的。其實，這麽一顆不起眼的黑丸子，在仙界都難得一見，為洗髓換骨之上品仙丹。可令凡人洗去凡髓，換成仙骨，徹底的脫胎換骨。不但如此，還能令洗髓者增進修為。

莫雨捏着這顆黑丸子，不明所以地看着莫兮。

『若信吾，便吃了它。』

莫雨不疑有他，張嘴便準備把黑丸子吃下去。

再吃下去前，莫兮又忽然叫住他，道：『且慢——！』

丢進嘴巴的動作一頓，莫雨不解地看着莫兮，就連燕小六也有些奇怪地看向莫兮。

『你需做好準備，洗髓換骨之痛，自古以來，寥寥數人承受得起。大多洗髓換骨之人皆不忍其中之痛，紛紛自盡。』

燕小六一聽，便問道：“很痛嗎？”

『大概剝皮拔骨之痛也不過如此。』

倒吸一口氣，燕小六覺着自己沒洗髓都痛。“難道他就必須洗髓？不洗髓就不能修煉了？”燕小六是修士，雖只有煉氣二階，可他記得自己沒有洗髓就入道了。

『根骨已定，需得洗髓，方能入道。』意思就是莫雨的年紀已經很大，過了入道的最佳年齡，如果不洗髓，一輩子都別想修煉了。當然，也是有例外的，比如呂洞賓那種人。

畢竟，呂洞賓入道時都差不多二十八歲了。

可呂洞賓的情況跟莫雨不同，人家本來就是天上下凡去歷劫的仙人。

『洗髓的過程非常人可以忍受。』

莫雨盯着黑丸子，問道：“吃了它，我就能變強嗎？”

莫兮道：『洗髓成功，便說明你已有修煉的資格。』

莫雨道：“那就不用考慮了，我想要變強。”說完，就把黑丸子丢進了嘴巴裏。

來不及阻止莫雨，希望他能在考慮下的燕小六：“……”我去，好歹三思一下吧！

吃下黑丸子的莫雨就算有所準備也沒想過會那麽痛，即便是狂性發作，也沒那麽疼過，就好像全身的經脈和骨頭都被捏碎了，再重新塑起。倒在地上的莫雨，張着嘴，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吼聲，那雙眼一會兒暗紅色一會兒黑色，看着尤為可怖。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也讓人奇怪，那就是他的右手，整個手臂都變成了黑色，而且還硬化。

莫兮第一眼見到莫雨的時候就知道他身上被人下了陰陽術的咒印。這次提出洗髓之法也是存了替他解決這個咒印的心思。

燕小六吓壞了，他吓得跌坐在地上，結結巴巴道：“怎，怎麽會這樣？？”

『這是洗髓的必經過程。』

“必經？莫姑娘你确定？”一輩子都沒見過洗髓過程的燕小六徹底對洗髓産生了陰影。他知道洗髓，以前也聽師父和師叔們提過，可真實見到卻是頭一回。沒想到洗髓真的那麽痛。看着莫雨身上的皮膚一寸寸裂開，鮮血一次次噴濺，燕小六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是很好，當他看到莫雨裂開的皮膚裏流出黑色的粘稠的液體之後，吓得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莫兮瞧着暈過去的燕小六：『……』

『心理素質太低，看來需要好好訓練。』

就燕小六的心理素質，估計活不過幾章就可以結束這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