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

莊逸帝單手撐着額頭,看上起格外苦惱。遂長籲一聲,問:“衆位愛卿,你們給朕說說。是讓那個誰誰一頭撞死在大殿上,朕失去一位老臣,還是讓郭泉兩位大人辭官,朕失去兩位忠臣?”

文武們都在心裏嘀咕:我們傻啊?這麽簡單的事還算不過來?

武官裏面走出來一位,說老臣也是急糊塗了,他也是為了昊莊國好,陛下您寬宏大量別跟那老頭一般見識。這邊有了臺階,那邊的老頭趕緊把帽子端端正正戴好,說自己老糊塗了,這事陛下您做主。

莊逸帝眯眼一笑,說:“好。今日起,禮部盡快籌備婚禮上的用度,郭笙在出嫁之前不可在與泉飛見面。泉飛啊,你就陪着朕在宮中過幾日吧。”說完,掃了衆臣一眼,“還有要一頭撞死的嗎?沒有可就退朝了。”

衆臣:“……”

當天下午,孫太醫被泉飛拎着衣領子一路拖拉進了小柴房裏嘀咕了好半天。孫太醫覺得自己八成活到頭兒了。

卓然王帶着兩個小王爺也在莊逸帝的禦花園裏談了一下午,兩個孩子玩耍的累了讓宮女抱走。卓然王見莊逸帝支開了周圍的人,便知道該來的終于來了。他自問對弟弟虧欠很多,聽過弟弟的言辭,卓然王久久沒有回話。

“現在我不是皇帝,只是你的弟弟。哥,你說行不行。”

“我是擔心小青他不肯。”

“他那邊幫我去說。畢竟也是你明媒正娶嫁到咱們家的人,人後我還得叫他一聲嫂子。”

“可千萬別叫。”卓然王苦笑道,“他至今不肯府裏的下人叫他王妃呢。一聽這個稱呼就跟我急。”言罷,卓然王愧疚地看着面前這個弟弟。終究還是忍不住上前去抱住了至親。

莊逸帝恍惚了一下。忽然發現,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與人這般親近了。真好。

悶在哥哥的肩頭,莊逸帝吶吶地說:“哥,別怪我。”

“是哥不好,讓你委屈了。”

沒人知道皇帝與王爺在禦花園裏都說了什麽,當天晚上,莊逸帝單獨召見雷彬。給他一張單名。

“這些位大臣你可都認得?”莊逸帝問道。

雷彬恭恭敬敬回禀:“臣都認得。”

“一個不留,殺。”

雷彬愣了一下,随即馬上明白了莊逸帝是何用意。

就在雷彬帶着幾名暗部去執行任務的時候,莊逸帝推開寝宮的門走了進去。他的臉上帶着溫柔的微笑,喚着:“俊陽,我來了。”等到莊逸帝面帶微笑走進來,他照舊規規矩矩行了大禮。

“我都說了,你不必行禮。”莊逸地攙扶起俊陽,拉着他的手走到桌旁,率先坐下,“今天我讓禦膳房做了你喜歡的菜色,快來嘗嘗。”

“陛下何時放我回去?”俊陽總是說這一句。

莊逸帝親自為俊陽滿了一杯酒,吓壞了伺候在兩旁的宮女太監。俊陽不以為意,也沒在乎這杯酒。莊逸帝自斟自飲,自說自話。

“我知道關不住你,這一次就當我們最後一次小聚吧。”

懷疑的目光瞥了過來,莊逸帝哭笑不得的搖着頭,“怎麽,不信我?”

“不信。”

一反之前苦悶的模樣,莊逸帝笑得灑脫。他毫不顧忌地握緊了俊陽的手,眼睛坦率地看着他,說:“俊陽,我是放不下你,但我不能把你關在皇宮裏一輩子。這麽個枯燥又冷清的地方我一個人熬着就夠了,我不會把你也扯進來。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被莊逸帝一番話說的動了心,俊陽問他:“何事?”

“此生我不準你娶妻!若是被我得知你娶妻,我定會殺你全族。”莊逸帝仍舊含笑而語,但眼睛裏盡顯殺意,握着俊陽的手也緊了幾分,“我也不會立後納妃,此生不能與你相伴,你我就在天各一方孤獨終老吧。”

驚愕之餘俊陽忽然想明白,這種絕然的果斷才是莊逸帝的本色。而他心中又何曾想過娶妻?他與他被命運捉弄了一番,既然無法相守,那天各一方獨自守着這份情孤獨終老也未嘗不是個好結果。

莊逸帝本就是個決絕的人,他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被抓來的路上,俊陽已經做好被砍頭的準備。誰讓他當初選了離開,莊逸帝又怎會讓他娶妻生子,享盡天倫?這人從最初到最後都是不會放手的。可十幾天的相處下來,俊陽發現,莊逸帝變了。變的會揣摩他的心情、他的立場、他的感覺、如此小心翼翼的莊逸帝也讓俊陽有所改變。只是滿眼的景物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俊陽,這裏是皇宮,他是皇帝。

杯中酒醇香,身邊人意濃。俊陽還是不忍心就這樣離開,留下他一個人在深宮裏孤獨終老。端起酒杯,俊陽第一次正眼看莊逸帝,他說:“今生若能等到你退位,我回來。”

“好!一言為定。”

白玉酒杯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莊逸帝仰着頭一口飲盡杯中酒。俊陽也幹了這一杯,随手将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仿佛要摔碎他一腔的苦悶,摔碎一去不回的情愛。罷了、罷了,這樣也好。

“來,我們使壇子喝!”俊陽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單手拎着一壇子酒放在桌上,要與莊逸帝不醉不歸!莊逸帝反而沒動,略帶一些苦澀的笑意從眼底蔓延開來,似乎再問俊陽你就這麽相信我?俊陽毫不含糊,“我怎會絲毫不信你。”

莊逸帝微微一怔,随即狂笑起來。再多的言語仍就顯得淺薄,再幸福的過往也終究是雲煙。莊逸帝揭了酒封,仰頭喝下裏面醇香的酒。酒順着他的下颚流淌而下,打濕了黃袍,打濕了衣襟。俊陽的心随之一痛。曾幾何時哪舍得讓他喝的這麽猛!斂去這不該有的心思,俊陽在椅子上坐的四平八穩,一壇子酒咕咚咕咚地進了他的嘴。一晃眼,二人把整整一壇酒都喝光了。扯着袖子抹抹嘴,莊逸帝哪裏還有半分皇帝的模樣,粗野豪放,陪着大刀闊斧的俊陽一壇接着一壇的喝……

酒醉入愁腸,俊陽雖然一身內裏可也架不住一口氣連喝了幾壇子好久。迷夢之間,他好像夢見了自己朝着那個總是喜歡對他笑的人伸出手,摸着那人的臉,說了從未說過的情話。

“好想你……留下來。”

“好。”

真是個美夢。俊陽在最後的意識中,終于做了一場美夢。

如果夢境中的一切是真的,俊陽也不會沉醉不醒。當走則走,留不得的地方絕不貪戀。即便愛他已刻骨銘心,若是要用自己一身男兒尊嚴來還,要用自己一生自由來換,他寧願天各一方孤獨終老。

俊陽想要起身喝口水,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睛,發現整個屋頂都在搖晃——這是,是馬車!

而馬車裏還有一人,正是卸去了龍冠龍袍的莊逸帝。

待俊陽緩過神來,怒吼了一聲:“莊卓逸!”

“你終于啃叫我的名字了。”

莊逸帝,本名——莊卓逸。

“你,你幹什麽?”

這時,布簾子後面傳來小喜謹慎的聲音:“陛下,我們已經歇了兩個時辰。什麽時候啓程啊?”

“拿些水來。”莊逸帝說道。

很快,小喜只把布簾子掀開一角,将莊逸帝要水囊遞了進去。莊逸帝把水囊遞給俊陽,似笑非笑地說:“送你一程。”

送我?俊陽狐疑地打量着他:“送我一程,還需要在酒裏下藥?”

是不是錯覺?一場酒,怎麽會瘦成這樣?

莊逸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打趣着說:“皇帝也是人,今後的日子比清苦還要難熬,我只是貪戀片刻而已。你就忍忍吧。”

幾句戲言,說得俊陽心酸又心疼。想他乃是當今皇帝,為了自己做到這般地步……

罷了!

俊陽無奈地長籲一聲。說:“罷了。我留下就是。”

“什麽?”莊逸帝瞪大了眼睛。

俊陽無奈地扶着額頭,揶揄似地說:“你連下藥這等事都做了,若我不留下,你豈不是會做出更加荒唐的事來?為了天下蒼生,舍我一人吧。”

莊逸帝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人真願意留下來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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