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手機被工作人員從後臺拿過來的時候,他其實是拒絕的。
因為席天不喜歡曝光。
當年大學剛入學,室友沒有經過他同意把聯系方式給了外院的女孩,席天說翻臉就翻臉,一點都不留情面。
許昭當初情難自禁,大庭廣衆下摁着他後腦勺親了一口,席天當時沒表态,私底下卻正兒八經的說了分手。
許昭還以為席天是和自己鬧着玩,一回頭自己聯系方式都被拉黑了,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從前的許昭不會理解,他前二十年活的肆意張揚,從來不會考慮後果;後來他慢慢能理解席天的想了。
席天本來什麽都沒有,所有的東西,除了許昭,都是他一點一點抓到手裏的,所以他害怕一點變量就萬劫不複。許昭背後還有個當房地産的爹,他背後空無一人,怎麽敢輕易倒下。
但是現在是演播廳。
臺下還有那麽多雙眼睛,實在是容不得他耍賴。
早知如此。
今天下午就不給席天打電話了。
席天曾經跟他提過一句。說這檔節目的主持人當年做公益,資助貧困學生,他領過錢,還在工作人員指導下寫過感謝信。
許昭想起來了這茬,才跟席天打了這麽個電話。
許昭的面部表情管理的很到位,哪怕心裏“咯噔”一下,突突突直跳,看上去還是嘻嘻哈哈的。
說真的,臺本上壓根就沒寫還有這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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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心裏有點堵,心說怪不得你們這節目收視率越來越爛……
場外的幾臺攝像機都對準了他,像一架又一架機關槍,等着主持人一聲令下,然後大庭廣衆之下取他狗命。
許昭笑了笑,翻出了手機,在主持人的催促下,打開了通話記錄。
“名字是……席天,聽起來是個男人的名字。”主持人表情誇張,“是你的什麽人呢?男朋友嗎?”
許昭保持微笑,面不改色回答:“你也是我的男朋友呀。”
臺下傳來了輕笑聲。
電話開的外放。手機裏傳來了嘟嘟的聲音。
負責控制LED屏的場務把背景改成了倒計時。
很快,電話接通了。
“您好,請問您有什麽事嗎?”男人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這是一個,非常陌生的,男人的聲音。
許昭在那瞬間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席天的聲音他太熟悉了。當年大學,白天想,夜裏哭,做夢都想和席天當連體嬰。席天卻冷淡的要死。也只有晚上跟席天打電話的時候,許昭才有一點他們是情侶的感覺。
許昭會在電話裏跟他說室友,同學,給他彈琴,唱歌。
席天會給他念詩。
英文的。念詩順便溫習英語。席天想去國外留學。他們這些學醫的,沒一個不想去發達國家留學的。
可惜許昭跟個半文盲似的,而且剛開始談戀愛,不好意思暴露,只好假裝自己聽懂了。
再後來,他迫于生計接了國外電影的在中國推廣曲,要和一個美國女歌星對唱,惡補了小半年英語,終于能聽懂席天當初說的什麽了,席天卻再也不會對着他念英文詩了。
在他回憶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三秒了。
他打的席天的號碼,接電話的人卻不是席天。
是那天那個男人?
許昭的嘴微微動了動,看着正對着他的攝像機,道:“您好,我是席天的同學。請問席天在嗎……您是?”
接電話的人是鄭成。
席天還在睡覺。他睡眠質量很差,很難睡着。鄭成怕手機鈴聲吵醒他,才迫于無奈接了電話。
席天的手機很少加聯系人,鄭成也從來沒見過席天接過什麽電話,看到居然是個有備注的號碼打來的的時候,他心裏還十分意外。
“哦,您好,我是鄭成。他睡着了,等他醒來我讓他打給你可以嗎?”鄭成說。
原來他叫鄭成。
要不是現在是在演播廳,他真的很想問問,你到底是席天的什麽人。
可是他不敢。他有什麽資格去問呢。
屏幕上的倒計時還剩三十秒。
許昭在心底吐了一口氣。
然後,張開了口。
他說:“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and tears.”
許昭念的很慢,十分标準的倫敦腔,抑揚頓挫,當真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這是席天當年曾經對他念過的詩。
拜倫的《春逝》。
席天其實給他念過很多詩,但是此時此刻,在臺上,他卻只能想得起這麽一首。
如果我們再相見,事隔經年,我将何以賀你。
以眼淚,以沉默。
其實,他更想念的這首詩前面那幾句。
“In silence I grieve,That thy heart could et.”*
倒計時在此時此刻跳到了0,許昭沉默的挂掉了電話。
席天或許會從電視上看到,或許永遠都不會看到。
就連許昭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期待席天看到。
***
席天是被吵醒的,電話鈴響的第一聲起,他就醒了。
他睡的一向很淺,腿殘了剛出院那段日子,他睡不好,也吃不下,成天成天的頭疼,一吃東西就想吐,精神藥物越開越多,卻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這是心病。
藥石無醫,只能自己挺過去。
好在,現在這些毛病已經好多了。不是看開了,只是看淡了。
他醒了,卻不想接電話。他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許昭,許昭最近老愛給他打電話,就像大學時候一樣,但是他不想接。
結果,鄭成卻從門外走進來,幫他接了。
席天就是在這時候睜開眼的。
鄭成愣了一下,要把手機遞過來,席天卻對他搖了搖頭。
他的唇張開,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外放]。
一直到挂掉電話的時候,鄭成還是不明所以。
他把手機還給了席天,然後問:“他說話好奇怪……真的是同學嗎?”
席天穿着睡衣,露出的一截手腕又白又細,像是輕輕一折就會斷掉一樣。
他一直盯着手機屏幕,沒有回答。
氣氛有些尴尬。
說實話,鄭成覺得席天的脾氣有點怪。
不太喜歡理人,對他再好都冷眼看着,不主動不拒絕,像是在看個笑話。
很多時候鄭成都在想,是不是席天知道當年那件事了。可是又不像。
他照顧席天都四五年了,按道理說石頭一樣的心也該焐熱了,可是席天還是不冷不熱的,永遠和他隔着一層。鄭成甚至有預感,哪怕再過十年二十年,席天還會是這個态度。
要不是想着替鄭西西還債,鄭成早就幹不下去了。
鄭成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席天擡起頭,漆黑的、幾乎占了他眼睛一大半空間的眼珠子盯住了他。
“不是同學。”他說。
鄭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席天的意思。
“哦,那他是誰?”
“我愛人。”席天的語氣平淡的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以前的。”
席天很少對別人說自己過去的事。
因為沒意義。
他擡起手,指了指放在書架上擺了一排的唱片。
淺淡的沒什麽血色的唇一開一合,席天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這些,幫我丢了吧。”
鄭成的頭轉了過去,看了一眼。
有些疑惑席天這句話的含義。
書架上有一疊音樂專輯。擺在最前面的那張封面,是一片大海,少年抱着吉他低着頭,驚起海鷗一片。最上面還有四個白色的藝術字。
[席天慕地]。
一開始許昭不怎麽出名,專輯還好買。到後來簡直一片難求。
有幾張專輯,還是鄭成托黃牛排隊買的現場簽售版。廢了好大勁,而且……花了好多錢。
是以他的工資都心疼的價格。
“你不是很喜歡他的……”鄭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了剛才手機上驚鴻一瞥的名字。
許昭。
席天慕地。
第一張專輯裏的歌,席天都聽過。
在專輯發售之前。
在宿舍樓的樓頂。
在學校小樹林的草地。
在他們後來一起住的家裏。
許昭彈着吉他,笑嘻嘻給他唱着情歌。
他說:“有朝一日,我要讓所有人都聽過我給你寫的歌。”
“以後我們會老去,但是這些歌不會。”
“一直到我們去世,都會有人在傳唱我和你的愛情。”
作者有話要說:
“In silence I grieve,That thy heart could et.”
翻譯:我卸不去悲戚的秘密桎梏,你的心卻已經抛棄了舊情。
===
有人問WB名。
……
真不好意思說。
@勤勞勇敢流狗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