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禮
夏日的天越來越熱了起來,葉微瀾也換下了錦緞的衣裙,換上了綢紗一類輕薄的廣袖裙。屋內凝神靜氣的安神香也換成了驅蚊的薄荷香丸,房中也還放着冰,但是即使是如此,葉微瀾卻依舊覺得熱。
葉微瀾向來懶散,如今就更不喜歡出門了,也幸虧與她相熟的貴女小姐不多,許多宴會她不必出席,還能偷得幾分閑。
白蘇幾個丫頭知道自家姑娘苦夏,但是身體又不好,平日裏連用冰也不能用太多,自然是難受。她們幾個也是想盡辦法來給姑娘消暑。
只是外邊的人見小姐不喜出門,極少參加近來的宴會,便散播一些小姐目中無人的謠言,實在讓她們咽不下這口氣。
葉微瀾知道她們心中為自己抱不平,笑着和她們說道:“不過是些流言,也礙不着我什麽,不必生氣。”
她們也知道是這個理,只是意難平,性格最為直爽的青蘿開口道:“外邊那些人,就是嫉妒姑娘,嫉妒姑娘才貌雙全,找不到其他來編排您,只能說您目中無人。”
葉微瀾笑了笑,倚靠在軟塌上,随手拿起一顆冰鎮過得果子,放到嘴裏吃完,才開口道:“這便是了,她們就是嫉妒你家姑娘,才謠言中傷,咱們該高興才是啊,畢竟這代表着你家姑娘她們都比不上,只能這樣愚蠢的用流言來壞我的名聲,可是京中又有哪一家是傻子呢?”葉微瀾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總結道:
“所以啊,這流言根本沒什麽用,對我也造不成什麽影響,我要是因此生氣,才是趁了那些人的意呢!”左右她又不是齊姝然,不僅事事好強,還要賺着京中的美名,被人捧着,被人稱贊。
就算外邊的人說她目中無人又如何?便是她去參加那些個宴會,女人之間的戰争也會讓她們想着法子來打擊自己。這樣她為什麽還要去,她和那些人又不熟,大熱天的在家歇着不好嗎?左右她出門的時候,那些人也不能在她面前編排,還不是要姐姐妹妹的言笑晏晏。就算她們心中有再多的不平,也不能宣之于口,那她還有什麽好在意的?
“只要我是華陽侯府的女兒,是姑母的侄女,這些流言對我來說就毫無用武之地。”葉微瀾笑眯眯的說道。
白蘇等人也被葉微瀾逗笑了,看着自家姑娘完全不在意的樣子,她們也放下心來。姑娘說的也對,有侯府在,有宮裏的貴妃娘娘在,即使姑娘真是目中無人,也沒有幾個人敢在姑娘面前說些有的沒的。
葉微瀾笑了笑,沒有再開口。
青黛閣
柳如顏一襲天藍色的繡花紗裙,坐在書桌後低頭認真的寫着什麽,角落裏放着冒着寒氣的冰,房中多了幾分涼爽。
或許是太過專注,柳如顏的額頭上布滿了細汗,但是她卻沒有一絲分神。
一旁有兩個丫鬟安靜的站着,其中一個丫鬟看着柳如顏放下了手中的筆,忙上前将冰鎮過的涼茶遞給她,有些心疼的開口:“姑娘快歇一歇吧,用過午膳以後,您便一直在這裏抄寫經書,半刻都沒有歇息過,注意身子。”她是跟着姑娘從林州來的,自然要和柳如顏親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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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顏接過丫鬟手中的茶,淺淺的喝了一口,溫和的笑着道:“春風,過兩日就是母親去世三個月的日子了,我要多抄寫些經書燒給母親,還有外祖母,外祖母待我好,我無以為報,她老人家信佛,我也幫外祖母抄些佛經,祈求佛祖保佑。”
“姑娘,老太太和夫人一定會明白您的孝心的,但是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春風勸慰道。
一旁安靜的晴雲也開口道:“是啊姑娘,老太太若是知道因為為她抄寫佛經,累着了您,老太太一定要心疼的呀。”她是老太太給柳如顏的丫鬟,自然如今可以這樣說。
“晴雲姐姐言重,如顏心中有分寸的。”柳如顏微微笑了笑,開口道:“這些已經抄完了,姐姐可否幫我送到外祖母那裏。”
“奴婢當不起這個幫字,現在就替姑娘送到東院,交給老太太。”晴雲微微福身,然後帶着幾卷經書向外走去。
等到書房只剩下柳如顏和春風兩個人了,春風才滿臉疼惜,一邊幫柳如顏按摩着肩膀,一邊開口道:“姑娘受累,若是在林州……”
“春風,我給外祖母抄佛經是應該的。”柳如顏平靜的開口道。她要留在京城,留在華陽候府,只能依靠外祖母,雖然外祖母現在看在母親的面子上看重她,但是感情都是要靠維系的,如果她只一味的靠着母親的面子情,遲早會被耗幹淨的,所以她只能盡量不着痕跡的讨好外祖母,加重她在她心中的分量。
“苦了姑娘了。”春風難受的開口。
“這算什麽?只要……”只要她能留在這裏,她遲早可以……到時候這些都不算什麽,柳如顏想着,又開口道:“春風,這些天你都打探到了什麽?”
“姑娘,這華陽候府中,最不能得罪的,不是旁人,卻是那位同塵院的葉姑娘,她是侯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平日裏最是受寵愛,世子和世子夫人也十分喜愛這個妹妹。還有……”靠着自家姑娘的臉暗淡了幾分,春風有些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曾幾何時,柳如顏以為她就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家中只她一個孩子,父母都疼愛她,整個林州城也吹捧着她,可是如今和葉微瀾比起來,她那些根本算不得什麽。
人與人之間,最怕的就是比較,因為比較,最容易産生的便是不平衡的心理,不甘心!
“還有什麽?”柳如顏開口問道,她倒要聽聽,葉微瀾的命還能有多好。
春風不敢違背姑娘,只能接着道:“還有宮裏的葉貴妃娘娘,也十分疼愛葉姑娘,葉姑娘幼時還是宮裏的常客,就連皇上,都對葉姑娘有幾分喜愛。”
“是嗎?”柳如顏的語氣很平靜,但是她的內心卻并不平靜,難道,這個世上真的有命這麽好的人嗎?
一生順遂榮華,讓人羨慕。
柳如顏沉默了良久,才又淡笑着開口:“除了這些,可還有其他消息?”
看到柳如顏臉上帶了幾分笑意,春風便知她是心中有了打算,松了一口氣,說起了另一個消息:“奴婢還聽說,最近有幾次宴會邀請葉姑娘前去,但是葉姑娘以身體不适為由,推拒了,然後外邊便不知怎麽的的傳起了葉姑娘目中無人,清高無塵。”
“侯府和表妹有什麽反應嗎?”柳如顏柔柔的問道。
春風有些疑惑的開口道:“奴婢也正疑惑着,外邊的傳言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侯府中的主母夫人卻卻沒有一絲反應,還有葉姑娘,也沒聽說有什麽動靜。”
柳如顏雙手攪着手中的帕子,細細的思索着,向來流言猛如虎,這名聲對于一個女兒家來說再重要不過了,可是如今侯府卻仿佛沒有這件事情一樣,以舅舅舅母對那個葉表妹的疼愛來看,怎麽也不該是這樣啊。還有葉微瀾,她就真的能冷靜的看着自己的名聲被流言所誤嗎?
柳如顏忽然站了起來,和春風說道:“春風,我們去看看表妹吧,咱們來侯府這些日子,還沒有看望過表妹呢,你去将我房中盒子裏那支白玉的镯子帶來,咱們去看看表妹。”
春風想說些什麽,但是看了看柳如顏的表情,最終沒有開口,福了福身,向內室走去。
柳如顏理了理天藍色衣裙上的褶皺,嘴角微勾,到底是真鎮定,還是假冷靜,一看便知。
東院裏,老太太李氏看着晴雲送過來的佛經,翻看了幾眼,笑着道:“顏丫頭有心了。”把經書交給一旁的嬷嬷,老太太又看向晴雲:“這幾日姑娘在侯府可還适應?”
“勞老太太惦記,姑娘一切都好,只是這幾日一直在堅持着抄佛經。”晴雲膝蓋微彎,恭敬的開口道。
“這孩子,有孝心固然好,但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啊,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勸勸她,我這裏不着急這些佛經,讓她好好歇一歇。”說着,老太太又看向一旁的嬷嬷:“王嬷嬷,去将我庫房裏的拿株人參拿出來,讓晴雲帶回去,給顏丫頭補補身子,這才剛日夜奔波,如今又耗費心神,可要好好補補。”
看着晴雲道過謝以後,帶着東西離開,李氏又拿起了一本佛經,字跡清晰娟秀,可見抄寫的人是用了心的,只是老太太卻嘆了口氣。
“這丫頭……”
房中只剩下了方才那位王嬷嬷,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對老太太忠心耿耿,老太太很是信任她,如今也能說上話,看到伺候了多年的姑娘面上有些許愁容,王嬷嬷開口道:“老太太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佛經,有些感慨:“顏丫頭是個心思重的孩子,要比她母親當年聰明多了,只可惜……”
老太太的話沒說完,但是主仆多年,王嬷嬷也知道她的意思,可惜,可惜什麽?
可惜表小姐不是侯府正經出身的侯門小姐,可惜柳小姐容貌雖算上乘,卻終究比不得府中姑娘的得天獨厚,所以,也只能是聰明了。
老太太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沒見過,說句不好聽的話,她年輕的時候也不是省油的燈,所以自然明白柳如顏對自己有讨好的心思。但是心思多自然要比沒心思要上,最起碼将來她不用擔心她着了他人的道。她初來侯府,心中忐忑也是難免的,更何況,這侯府也确實是只有自己是她的依靠。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想到這些,老太太已經是很滿足了,但是終究有幾分失望。若是像葉微瀾一樣,那顏丫頭就算不用她籌謀,也能稱心如意,但是她不是。
如今,也只能仔細籌謀策劃一二了……
同塵院,柳如顏帶着春風,看着面前的院落,臉上帶着幾分笑意,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着團扇的手有多緊。
同塵院中的丫鬟各司其職,看起來完全沒有主子被流言所擾的樣子,柳如顏一路走來,心中也有幾分疑慮。
“表姑娘”紫荊看到柳如顏過來了,連忙行了一個禮,替柳如顏打起簾子,迎了進去。
柳如顏往裏走去,打量着房中,不愧是世家嫡女,侯門明珠,她這位表妹房中的東西,件件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寶,而且布置的極為清雅別致,觸目清爽,可見葉微瀾在家中是何等的受盡寵愛,事事都是合着她的心意來。
葉微瀾在房中便聽到了外邊的動靜,忙從軟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裙,向外走,剛走了兩步,就看到了走進來的柳如顏。
走進內室,柳如顏第一眼便看到了站着的葉微瀾,她穿着淡紫色繡海棠花的襦裙,因是在房中,發髻微微挽着,簡單清雅,即使是這樣一身家常的打扮,也難掩葉微瀾的天人之姿。
葉微瀾走了幾步迎了上前,淡笑着開口:“表姐怎麽來了?”
柳如顏将眼中心中的情緒都壓了下來,親親熱熱的和葉微瀾說話:“我來侯府這幾日,也沒有來看過表妹,今日來看看表妹,不知可打擾表妹休息?”
“表姐前來怎麽會是打擾呢?倒是我,這些時日身子不适,也沒有去探望表姐。”葉微瀾輕輕笑了笑,有些歉意的開口道。
“表妹這說的哪裏話,你身體不适,自然是該好好休息的,表妹可請人來看過?可用過藥了?”聽到葉微瀾說生病了,柳如顏面色有幾分擔憂,開口道。
柳如顏仔細觀察了葉微瀾的面色,發現她确實是面色有些微白,心中又翻過了幾個念頭。
葉微瀾淺笑着開口道:“不過是些老毛病罷了,已經抓了幾服藥,用幾日便好了。”她向來苦夏,如今自然是面色有幾分蒼白,倒也不算是撒謊。
柳如顏又和葉微瀾說了幾句話,才讓身後的春風将盒子遞過來,她親手打開了盒子,笑着和葉微瀾說話:“這是我在林州時候得的一只羊脂白玉的手镯,貴在通體清澈,表妹看看可還喜歡。”
葉微瀾看了一眼盒中的手镯,确實是通體白淨,不見一絲雜色,只是柳如顏怎麽會突然送她東西?葉微瀾笑了笑:“确實精致,只是太過于貴重,微瀾怎好收表姐的東西?”
柳如顏笑了笑,将盒子向葉微瀾身邊推了推:“什麽貴重不貴重的,這是表姐的一番心意,表妹便收下吧。”
她這樣說,葉微瀾倒不好說不收了,只是,她不能這樣白收柳表姐的東西,葉微瀾想了想,輕輕點頭:“那微瀾便多謝表姐好意了。”
柳如顏面上剛多了幾分笑意,就聽到葉微瀾開口道:“表姐送給微瀾這般貴重的東西,微瀾自然也該送表姐一份禮物的。”沒等柳如顏開口,葉微瀾便和一旁的白蘇開口道:
“白蘇,你去将我房中那支金海棠珠花步搖拿過來。”
“表妹,不必了這般多禮。”柳如顏開口想婉拒。
“表姐,你送了我這麽貴重的東西,若是沒有回禮,我總是心中有愧的”看到白蘇捧着盒子出來,葉微瀾接過來,将盒子打開,又笑着道:“表姐快看看,這支步搖可還合心意?”
柳如顏拗不過,只能偏頭去看。
精致的金色海棠綴在釵頭上,精致美麗,栩栩如生,周圍是鑲嵌着的細細碎碎的珍珠,如米粒一般大小,下邊是金色的流蘇,墜着一顆顆圓潤的珍珠,看起來貴重又精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