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婚後,日子順風順水地過了幾個月,很是惬意。
皇帝越發看重殷宸,許多事都會聽他的意見,大小事也常派他出馬擺平,雖然位階未升,但他已是皇帝跟前的重臣。
沈青也不太閑,理家、寫書,陪伴婆婆和靜娴姑姑,生活過得充實。
團體戰确實打響了「筆随意走」這個名號,常常書剛上市就有不少人搶購。
周邊産品讓小說增加不少女性讀者,也讓玉華長公主和靜娴姑姑忙得沒時間傷春悲秋,窩在小佛堂的時間也變少了。
為替沈青的小說做宣傳,多年不出門的她們連袂參加了幾場宴會。
鎮國公府的改變讓皇帝對沈青愈加滿意。
大樹下架着吊床,原本園子裏是沒有這樣東西,但沈青不改習慣,每回吃過飯,在院子裏消食後,就會拿本書往樹下一坐,讀着讀着,書往頭一蓋便入睡……
殷宸怕她受寒,就在樹下擺上軟榻。
她一句,「其實,挂張吊床會更好。」
他不知道何謂吊床,她畫,他做,然後院子裏多了這個東西,他把她說的每句話都放在心上。
午飯過後,殷宸回來,看着吊床上的沈青,微哂。
他們都不耐煩丫頭在身邊伺候,因此除打掃之外,很少丫頭在附近走動,沒有眼睛盯着,她越發随興起來,成天穿着他的衣服在院子裏逛來逛去,沒人似的,不過這些日子她長得飛快,個頭高了一大截。
上前,他抽掉她手上的《大學》。「讀書?還想考狀元。」
她笑着坐起來,把床讓出一半,他坐下,她靠在他身上,她很滿意身邊這個人型抱枕,窩着窩着,窩出無限安全。
「心情不好,書能解郁,心情好,書能讓心胸不貧瘠,我習慣用讀書來證明自己。」
「怪丫頭。」
呵呵笑開,她說:「愛讀書比愛搞心計、愛把後院鬧得雞飛狗跳要省事的多。」她用肩膀頂頂他。
「如果妳愛,鎮國公府後院随妳鬧。」
「話說這麽大聲,若我真鬧起來,不知道誰會頭大。」
「不怕的,些許小事。」
她聳聳肩,問:「皇帝怎舍得那麽早放你回來?」
在皇上面前,他表現耿直,行事明白來、明白去,不怕得罪人,有話從不藏着掩着,這種「真性情」讓帝心大悅,認為這樣的殷宸絕對忠心。「我請假。」
「請假做啥?」
「要給妳準備及笄禮。」說完,他傾身在她耳畔道:「只剩下一個半月。」
一個半月後,她将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對于這天,他滿心期待。
沈青用手肘将他頂開,只是臉上紅撲撲的,掩也掩不住的嬌羞。「你這是要演什麽?演夫妻情深,還是演身陷溫柔窩、無法自拔?」
他愛憐地順順她的散發,可不可以不要這麽聰明啊,連皇帝都騙得過的招數,怎到她這裏就不管用?
不過,連心疼嬌妻、為她尋禮這麽私密的事他都不介意讓皇帝知道,這樣的推心置腹,皇帝怎不會感動?
「皇上知道妳進國公府之後得娘親喜歡,很是滿意。」
這種小事皇帝也了如指掌,未免太……匪諜就在你身邊的感覺,不美妙。
「府裏眼線什麽時候才可以清理?」沈青湊近他耳邊問。
「再等等。」
等皇帝回心轉意?等皇帝駕崩,新皇上任?唉,皇帝到底揣着什麽秘密?她沒繼續這個話題,問:「今年宮宴,皇太後會下旨讓母親出席嗎?」
殷宸點頭,若幹年前母親曾在宮宴上鬧了一出,當衆逼皇上嚴辦徐澈,皇上震怒,之後母親的名字被從宮宴名單上剔除。
當年徐澈奉命帶領援兵前往池州,大軍卻停在戰場外百裏,足足待上十天才帶大軍進攻,殷家兒郎戰死沙場,人死得留名,誰知驅逐齊軍之後,徐澈驅逐齊軍之後,徐澈上一道褶子,将戰敗原因歸
咎于鎮國公錯判軍情、魯莽行事,導至十數萬兵将戰死沙場。
于是朝堂百官、四方人民,将矛頭對準殷正堂,指責批判,文人口誅筆伐,老将輕鄙嘲笑,将鎮國公指責得體無完膚,當年立下的赫赫戰功被一筆抹去,威名毀于一旦。
判斷錯誤、魯莽行事?鎮國公打過幾百場戰役,怎會犯下這等錯誤?這個說法太粗糙,根本無法說服殷宸和玉華長公主。
「應該會,皇祖母很想念母親。」
「到時我和娘一起去。」
「我會陪着妳們。」握緊她的手,他把她收進懷裏。
吊床微蕩,風拂過臉龐,兩人靠着彼此、望向天空,若非有舊事擱心頭,這樣的日子其實很不錯。
水月拿着信從外頭進來,交給殷宸。
看見署名,他驚訝道:「師父來信。」
沈青忙把頭探過來,她和師父還有筆帳沒算呢,要走也不知會一聲,被人莫名丢棄的感覺很不好。
他環過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一起看信。
沈青本想碎念幾句的,但看清楚信的內容之後,半句話都說不出口了,與他面面相觑,師父他……了不起!
「他的膽子是用什麽做的?鋼筋水泥嗎?」沈青喃喃自語。
「是藝高人膽大。」殷宸苦笑道。
「不對,是雷霆一怒為紅顏。」沈青嘆,她怎就攤上一個吳三桂?
當年齊國太子求娶蔣欣,沐四海抗議未果,卸兵權、游四海,後來齊國太子登基,沐四海以為蔣欣會成為皇後,日子平安順利,沒想齊帝對蔣欣無情意,求娶只為剌激沐四海、離間師父與先帝的父子感情,不但沒有好好對待蔣欣,還将無子嗣的她打入冷宮,這些年過得無比凄涼。
得到消息,沐四海抛下沈青只身前往齊國,他獨闖齊國,在那裏搞出一個神教,時時顯示神跡,讓老百姓頂禮膜拜。
什麽神跡啊,分明就是沈青教他的魔術手法,是物理原理、化學變化,跟神跡一文錢關系都沒有,但幾個神預言還真的讓他搞出名堂。
他預言齊帝的六子,也就是當年與殷正堂對戰,奪下兩座城池,将殷家男兒困死在池州,素有戰神稱號的齊磊,是未來的九五之尊。
齊帝在位二十年,夭折的不算,活着的皇子有二十三個,當中厲害的有好幾個,形成數股勢力,多年來在朝堂上明裏暗地相争,預言既出,齊磊自然要把握這股風潮建立功業,順勢入主東宮。
沐四海信中提及,齊磊已經集結兵力朝邊境進行。
至于徐澈那個草包……沐四海道,徐澈代替殷正堂戍守邊關之後,甭談什麽文治武功,軍紀糟到令人發指,宮民一個齊心,上下不協力,打敗仗是可以湏見的事情。
他讓殷宸和穆穎辛預做準備,屆時裏應外合,把齊國給滅了。
殷宸皺眉,事情發展與前世不同,前世他沒有到書院念書,沒有正式拜入師門,更沒有師父向齊國尋仇這回事,而齊磊開啓戰役整整提早三年。
「你想要領軍伐齊嗎?」沈青很清楚,真實的戰争不像電影上那般唯美,這一去,勢必要挂念,但她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這是他的畢生心願。
「多年來,皇上始終防着我,不讓我和徐澈有機會接觸。」皇上想掩蓋什麽?他和徐澈之間有什麽不為外人道的秘密?
「你懷疑徐澈嗎?」
他反問:「妳不懷疑?」
「懷疑,如果像師父所言,徐澈是個草包,為什麽當年公公受困池州,他卻能奪回池州?如果徐澈是個草包,把邊關管理得軍心渙散、軍紀蕩然無存,為什麽多年來,齊磊有大把的機會卻不啃下池州這塊軟骨頭?莫非他們之間有什麽協議?」
殷宸點頭,道:「妳想到了。」
「有沒有可能兩人的協議是徐澈與齊磊結盟,害死殷家軍,一人立功、一人取代鎮國公位置,齊磊放着肥肉不咬,是為着等待最佳時機再為自己添一筆功績,好藉此扶搖直上?」殷宸淡淡一笑,這麽快就想通其中環節,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青青,我必須争取這次機會帶兵出征。」
「皇帝能願意嗎?他不是一直防着你?」
「我會讓皇上點頭的。」他占了優勢,他知道前世發展軌跡,再加上有太子和穆穎辛協助,他有把握皇上會同意。
沈青皺眉,她懂的,此事他心中籌謀已久,出征不是讨論而是告知,「我能做什麽?需要做什麽?」
「守住鎮國公府,護着母親和靜姻姑姑。」
此話有托付之意,他出京,她們将成為皇帝的人質,用來遙控他、逼迫他,确定他不會生出異心。真諷剌,想查明父兄死亡真相,竟是異心?
「好的,我會做到。」兩人對望,他們都明白唯有夫妻一心,才能打贏這一場仗。
◎ 鎖妝樓 收集整理 禁止 轉載 ◎
皇帝啪地一聲合起奏折,頭疼得越來越厲害,太醫的藥天天喝,也不見成效。
仰頭往後,右手握拳輕捶,身邊伺候的劉順子趕緊上前,在皇帝雙鬓處按揉,不多久疼痛舒緩,皇帝輕籲氣。
劉順子見狀,連忙趕着遞話。「皇上,皇太後命人傳話,說過幾天玉華長公主要進宮,倘若皇上有空,不妨過去坐坐。」
皇上眉毛展開,皇太後這是希望化解他們兄妹關系吶。
他沒有不想化解,是玉華的脾氣太擰,她要是別這麽固執,別緊抓着舊事不放,他身為皇舅舅,大可以給阿宸更多榮耀。「玉華肯進宮了?」
「肯的肯的,聽說還要拿一套書進宮,請皇上禦覽。」
說到這個,他越發滿意鎮國公府的小媳婦,沈青可真有本事,能把玉華從佛堂裏拉出來,把她的心思給轉移到生意上頭,心中有新的寄托,自然不再成天逼着阿宸為父兄昭雪冤屈,相當的好。
玉華肯放下過去,他便能放心阿宸,也能把殘存的罪惡感一并丢到九霄雲外。這人吶,當真不能做虧心事,一旦做了,心就得吊在半空中,時時想起、刻刻念着。
曾經正堂是他視為知己的好友,他的死……也在他胸口烙了傷……吐氣,皇帝笑問:「玉華又想朕為為她媳婦寫的小說背書?」
皇帝這塊招牌亮晶晶、響當當,前面三套書,都因為他一聲稱贊賣得熱火朝天,這回又來了?
「可不是嗎,聽說興文齋賣簽名書那天,玉華長公主也現身了呢,看來公主很疼這個媳婦。」見皇帝透出喜意,劉順子連忙挑着皇帝高興的話說,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了,他能不曉得皇帝的心病嗎?
「有事可做,總好過成天在佛堂裏怨朕。」
「公主那不是想不開、又無人開解嗎?鎮國公是個直來直往又嘴笨的,開口閉口就是忠君愛國的大道理,但是跟女人只能談心情,哪能說道理?公主也是滿肚子委屈,現在有媳婦承歡膝下,心思敞開,自然與過去不同。」
「能想開就好,怎麽說玉華也是朕一路寵大的,誰曉得……都怪殷正堂行事魯莽,讓朝堂損失那麽多兵将,朕沒有下旨抄家,還讓阿宸襲爵,已是看在玉華的面子上了。」
「是是是,公主肯定緩過氣,想明白了,要不,老鎮國公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安吶。」
劉順子的話好聽,聽着聽着,皇帝展了眉。
「去跟皇太後傳話,既然讓玉華進宮,也讓玉蓮過來,咱們一家子很久沒有聚聚了。」
「是。」劉順子得話,滿心歡喜,皇太後那邊可以交代了。
他還沒退下,就有太監進屋,高舉着折子,跪地道:「徐将軍八百裏加急密函到。」看着跪滿地的臣子,皇帝氣到腦仁兒隐隐作痛。
他錯了,他擔心将軍掌大軍、危害君權,長年下來重文臣、輕武官,才會事到臨頭找不到能夠上戰場的。
齊磊舉兵來犯?當年齊磊寫給殷正堂的密信落在他手上,罪證确鑿,他才會下旨讓徐澈按兵十日,以至殷家軍潰敗,最後徐澈将齊軍驅逐出境後,兩國和談,徐澈上折子,信心滿滿說自己熟悉齊磊性情與作戰手法,有他駐守邊境,齊磊必定不敢輕易來犯。
不敢輕易來犯,現在又是怎麽一回事?
想起那幾封密信,此事疑點重重,他應該派人去查個清楚的,但局勢緊迫,且……他害怕啊,怕殷正堂功高震主,怕他聯合八弟作亂,若非懷疑殷正堂懷有異心,他不會做出這個決定……
輕捶額際,別想了,事情已經過去多年,懊悔也無濟于事。
「就沒有半個人能帶兵嗎?朝廷養你們這群廢物做什麽!」皇帝氣得把徐澈的奏折往地上一丢。
多年來兩國邊境無争,還以為徐澈真有本事,沒想到第一戰,池州就被齊兵迅速攻破,想當初沒有足夠兵力糧草,殷正堂還堅守近月,徐澈……這個廢物!
見臣官沒人應聲,皇帝一腔怒火不知道要往哪兒發作。
「周铨呢?」他怒道。
「回皇上,周铨昨日摔馬,太醫說那條腿恐怕得養上大半年。」
聞言,殷宸和穆穎辛同時低頭,那場意外是他們動的手,扣除在外頭守着的,勉強能帶兵打戰的也只有周铨了,皇帝肯定不敢随意調動外派駐官,就算想要,這一來一回,徐澈那裏想得到援兵,至少得等上兩、三個月。
齊磊急着立功,哪肯給穆朝準備時間,只怕到時齊軍已直搗京城。
皇帝咬牙暗恨,什麽時候不摔馬,朝廷要用他的時候偏偏摔馬。
「舉薦吧,還有誰能領兵?」皇帝開口,跪在下頭的臣子們更安靜了。
太子深吸氣,起身上前。「禀父皇,兒臣願意帶兵。」
太子?皇帝眉頭發緊,太子沒有半點武功,他只擅長治理,不擅軍事。
穆穎辛與殷宸對看一眼,忙站到太子身邊,急道:「臣弟知道太子哥哥護國心切,但、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穆穎辛這舉動很合理,他與太子感情深厚,此事舉朝皆知,穆穎辛好不容易才把太子給拱上東宮位置,怎可能讓他去冒險。
「可我不去,還有誰能去?身為太子,必須為父皇分憂。」
「與其太子哥哥去,不如我去,父皇知道的,兒臣練過一點拳腳功夫,小時候父皇常把我抱在腿上講解兵法,耳濡目染,兒臣對行軍布陣頗感興趣,比起太子哥哥,兒臣更适合帶兵。」穆穎辛把話說得溫馨又好聽,可小時候哪是皇帝給他講解的兵法,分明就是姑丈殷正堂給皇帝講解,他不過是賴在皇帝懷裏罷了。
皇帝哪舍得把最疼愛的穆穎辛往戰場送,可……穆穎辛沒說錯,與其讓太子去,老七更适合,身為皇子更能凝聚軍心,萬般掙紮下,皇帝終于點了頭。
沒想到,皇帝一點頭,殷宸立刻跳出來反對。
「不可……」他激動起身,裝腔作勢,卻在回過神後無奈地看看衆臣,再看看太子,最後視線落在皇帝臉上,垂首道:「臣願随七皇子領兵伐齊。」
這話接得更理所當然,殷宸和穆穎辛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親兄弟更親,他這麽做,誰都想得到。
但皇帝不免多想,徐澈、齊磊、殷正堂、阿宸……頭痛更甚。
這時候,在禦書房外探頭探腦的陸學睿聽見殷宸的話,不經禀報,一口氣沖進禦書房,雙膝跪地,大聲說道:「皇舅舅,您也讓我去吧,比打架,我的本事不輸穆七和阿宸。」
陸學睿加碼,将少年義氣表現得淋漓盡至。
皇帝看着跪成一排的他們,是一時意氣,不是刻意布局?三個孩子是一腔熱血,盡心為百姓、為朝廷,而非對殷正堂的死有所疑慮?目光輪流在三人身上掃過,片刻後他嘆息道:「都退下吧,太子、老七、阿宸、阿睿留下。」
「是。」
轉眼,臣子走得一乾二淨。
皇帝心思多疑,明明相信三人的熱忱與情誼,卻還是試探問:「徐澈折子裏說,齊磊集結二十萬大軍,看來他野心很大,怕是要直取大穆朝堂,此役兇險異常,你們明白嗎?」
穆穎辛凝聲道:「兒臣明白,只是眼下朝堂無人可用,就算是周铨也不過是不得已之下的選擇,兒臣不敢自誇本事,但十年磨一劍,兒臣自認不輸誰。何況覆巢之下無完卵,身為皇子,兒臣能躲到什麽時候?」
「有志氣是好事,但……」
「父皇,短短幾天池州就被攻破,就算八百裏加急,奏折送進京城已過數日,徐澈那裏局勢不明,萬萬不能再拖延下去。」
皇帝何嘗不知?「老七,你去吧,阿宸和阿睿就別跟着去添亂了。」
陸學睿一急,忙道:「皇舅舅不是不知,我們是京城三劍客,有穆七的地方就有我們啊,團結力量大,我和阿宸對行軍布陣雖然比不上穆七,可我們有默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做什麽,穆七第一次上戰場,怎能少了我們!」
陸學睿哇啦哇啦說老半天,皇帝目光始終落在殷宸身上。
殷宸皺緊眉頭,半晌才擠出一句話。「碰到危險,我們在,可以替他擋刀。」
這話直接把帝心給泡軟,是啊,三個孩子之間的情誼,是他一路看着過來的,他們是怎麽對待彼此的,旁人不知,他能不曉得?
當初阿宸離家出走,阿睿和老七不就巴巴地跟去了,現在這麽大的危險,他們又怎會放任老七獨自面對。
「好吧,都去,不過……鎮國公府和靖王府只有你們兩根獨苗,萬一……你們得替家裏留個後,禮部侍郎林軒的嫡女林倩年十五,溫良柔美,就許配給阿睿,徐澈有個嫡出的小女兒叫徐嬌娘,就許給阿宸吧。」
徐澈的女兒?殷宸心中一凜,這不是普通的許配,這是測試,測試他對徐澈的看法,測試他是否對徐家存疑。
他沒有第二條路,他必須答應,但凡皇帝心中有一絲懷疑,他将失去這個絕佳機會。
只是青青……想起固執的她,想起自己的承諾,想起她因為娘親而深烙的傷口……心扯着,他握緊拳頭,咬牙道:「皇上,臣家中已有妻子。」
「朕知道,可都成親多久了,鎮國公府始終沒傳出好消息,出戰在即,你必須給殷家留後,眹可不想再讓你娘埋怨。」一雙厲目緊緊盯着殷宸,他企圖讀出外甥的心思。
視線對上,殷宸刻意看看穆穎辛、陸學睿,再轉頭看向皇帝,最終吞下猶豫,躬身道:「謝皇上賜婚。」
話出,穆穎辛心中微沉,青青又要再一次抑郁而終?命運不會因她而改變?改變的只有自己和阿宸?
陸學睿也憂心忡忡,青青那丫頭哪是個識大體的,得知此事,她非得要鬧上一場吧?
◎ 鎖妝樓 收集整理 禁止 轉載 ◎
賜婚聖旨下達,沈青好似一下子被人抓起來丢進冰水池裏,徹頭徹尾的冷了。
她知道的,知道皇帝此舉的意義,但……就沒有別的辦法嗎?非得和旁人分享丈夫,才能不教婆婆和阿宸終生遺憾?
她求助地望向婆婆,婆婆愧疚低頭,不敢多看她一眼,她看向殷宸,他的臉像刀斧刻出來似的,堅硬而冰冷,她在他臉上找不到任何情緒。
怎麽可以這樣啊?他承諾過的呀,一生一世唯一妻,他說過得妻如此,夫複何求,他們說過許多夢話,計劃無數未來,那些夢話和未來當中,都沒有一個第三者呀!
眼睛睜得很大,她看着殷宸接下聖旨,看着劉順子向他道喜,看着靜娴姑姑往劉順子手裏塞荷包,這時候她突然發覺……原來,她終究是個外人。
像被人灌進一桶辣椒水,熱辣辣的,心胃腸肺腎全燒起來,她痛,偏偏不曉得哪裏疼痛,只覺得末日來到眼前,只覺得命運在這裏斷線,只覺得……上帝伸出大腳,将她踩成爛泥。
怎麽會這樣,怎麽一轉眼就變成這樣?
她怔怔地看着殷宸送走劉順子,怔怔垂首伫立,所以不算數了?說過的話、相處過的日子,通通不算數?
「青青。」玉華長公主握住她的手,她擡眼,淚水凝在眼底,她還在強撐,強撐着不讓它們争先恐後墜落。「娘知道妳委屈,可……妳忍着,咬牙用力忍着,為殷家、為妳死去的公公和兄長們,忍下來好嗎?」
「我可以說……不要嗎?」她緩慢問。
「青青,妳是個好孩子,妳知道這件事對我們多重要,姑姑保證,就算徐嬌娘進府,我們也絕不會讓妳受委屈。」靜娴姑姑信誓旦旦保證。
可……問題是,她還沒進府,她已經受委屈了呀,怎麽可以忍?怎麽咬得住牙?
「好孩子,妳信娘,也相信阿宸,他心裏只有妳,就算徐嬌娘進門,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只是多一碗飯,妳就當多養一個下人。」玉華長公主道。
這是哄她呢,府裏眼線密布,為安皇帝的心,他們必須對徐嬌娘加倍加倍好,只是,她在乎的不是地位,不是分配問題,她在乎的是專一啊。
她不允許自己的愛情變遷,更不會允許她的男人有其他女人,這是基礎公平。
她可以在生命中認分,但無法在愛情當中認命,她寧可愛情過站不停,寧可愛情遇缺不補,也不想将就的呀。
但她沉默,她靜靜地聽着婆婆和靜娴姑姑說着無法安慰的安慰話。
殷宸送走劉順子回到廳裏,玉華長公主對着他無奈搖頭,扶着靜娴姑姑離開,把大廳留給他們。
殷宸快步上前,一把将沈青抱進懷裏,在她耳畔道:「不要生氣,冷靜聽我說,這樁婚事我只能答應,沒有第二個選擇,徐家……」
她激動、她瘋狂,她顧不得眼線會怎麽傳話,她用力推開他,大聲說:「我懂,我通通都懂,但一定有其他辦法,這樣好不好,你去跟皇帝攤牌,就說、就說我嫉妒成性,就說你妻管嚴,你試着拒絕賜婚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給的理由有多麽薄弱,可是她想不出其他辦法了呀。
他捧住她的臉,認真說:「君無戲言,我已經同意,已經接受賜婚,不可能再改變,大戰在即,皇帝命我五日後成親。」
心墜入冰窖。他已經同意,毫不考慮地同意了,因為她不值得他考慮,因為在父仇家恨之前,她不算一回事兒,因為她其實很微小,是她把自己看得太大、太重要?
舔舔幹涸的嘴唇,她輕搖頭,低聲問:「你努力過嗎?」
垂眉,他沒有努力,他……不敢努力,他害怕心心念念的機會,會從掌中溜走。「對不起。」
「為什麽不努力就放棄?」
因為機會轉眼即逝,因為前世經驗告訴他,錯過這回,他将終生遺憾。搖搖頭,他無法回答。
他的反應讓她覺得自己真可笑。「是不是因為,我其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重要?」
「青青,求求妳不要胡鬧。」
原來尋求專一,是件胡鬧的事情?難怪母親用性命償還愛情,死了還要讓全世界來指責,難怪世間要定七出條款來逼迫女人低頭。
揮揮手,說不出話了,沈青佝偻着背,慢慢走出大廳。
看着她蕭瑟的背影,殷宸心疼不已,他不想這樣的,一點都不想,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啊!
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他沖上前,自身後一把抱住她。「青青,不要這樣,事情沒有妳想象的那麽嚴重,妳是我妻子,我會愛妳如昔,不會因為第三者的加入有任何改變。」
笑了,她要是相信這種鬼話,那她就是傻瓜。
她在他懷裏轉身,仰頭看他,諷剌笑意凝在眼底,她輕聲回答,「永遠不要說自己做不到的話,否則到最後會變成笑話,就像你曾經的承諾……放開我。」
她的聲音不重,但他卻有深沉的危機感。「我不放。」
「不放手又如何?離別是你親手劃下的,你有資格拒絕什麽?」
「我不要離別,我只是……」
「只是迫不得已?你連試都不試就放棄,憑什麽說迫不得已,殷宸,知道我最恨你什麽嗎?憑什麽我沒有放棄,你卻放棄?憑什麽先說喜歡的是你,先背過身的也是你?憑什麽你可以随意改變我的命運,我卻不能掌控自己的生命!」
她一句一句、咄咄逼人,逼得他無法替自己辯駁,只能蒼白而無力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但是我沒有放棄,相信我,我從來沒有背過身,從來都不要放棄妳。」
「決定讓第三者加入的,是你!」
「徐嬌娘不會影響到妳。」
「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多可惡?誰說不會影響,她還沒有踏入這個家門,我就已經被影響了,我憤怒、我生氣,我也恐懼,你曾經是我的支柱、我的心,但我已經對你失去信心!」
她激烈地說着重話,她傷他、也傷害自己,她不要成為母親,不要關起門來傷心,她要明明白白地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委屈。
如果他還在意她,那麽他要想盡辦法抗争,要想盡辦法維護她的權益,如果他仍然愛她如昔,那麽他會把她擺在仇恨前方,把她的幸福看做第一考慮。
他那樣聰明能耐,大可以另辟蹊徑為父兄讨回公道,不一定要用他們的婚姻去做交換。握起他的手,沈青認真說:「試試好嗎?我們一起去求皇上,求他饒過我們的幸福,求他用別的方法來證明你的忠心,維護他的安全感,好嗎?」
她是那樣認真的求着,他沒說話,但眼神給了否定答案,于是她明白,自己的提議無效。
咧唇,她笑得無比凄涼哀傷,用力揮開他的手,但下一瞬他又握上,她低頭看着交握的兩只手。「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麽終究要放的,遲早而已。」
他清楚,這不是氣話,話出口,她就會讓它變成事實,因為她不是旁人,她是沈清。
「我不會放手,也不會讓自己的決定傷害到妳。」他說得斬釘截鐵。
沈青卻笑得滿臉嘲諷。「聽不懂嗎?為什麽還要信誓旦旦說着做不到的事?」
搖搖頭,她一點都不想哭,心死了,再多的眼淚都救不回,只是眼淚違反她的意志,一滴、一串、一行,她嘴角挂着微笑,眼淚卻不斷狂飙。
她哭得他心碎,一掌心、一掌心,不停抹去她的淚水,他的眼睛布上紅痕,她怎麽可以教他如此心碎?
緊抿的雙唇松開,她說:「我一直覺得人的眼睛很大,能裝得下藍天白雲、大地遼闊,能裝得下朗朗星辰、人間煙火,沒想到,我錯了,它太小,小到連一捧傷心淚也裝不下。
「沒關系的,你可以不努力就放棄,但是我不會輕言放棄,我會努力到最後一刻,我會用自己的堅持、自己的方法,為自己争取。」
她要怎麽争取?争取什麽?争取離異?争取永世不見?争取緣斷情滅?
不要,他不要失去她,用力将她抱進懷裏,用力将她箍得緊緊,用力的、用力将她留在自己的生命裏。「妳可以怨我、怪我、恨我,但不要多想其他,試着相信我,給我時間,認真看我怎麽做,好不好?」
相信?多簡單的兩個字。
她不信任爹爹嗎?但最終他讓她失去深愛的母親。曾經,她把全部的信任交付到他手上,可如今他竟用相同的手法來傷她。
他們都是痛苦的、都是迫不得已的、都是被世道所逼,但……不是她們的錯啊,為什麽最終嘗盡苦楚的始終是女性?
用力咬唇,她嘗到嘴裏一抹血腥,懷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她盼着他改變心意。「阿宸,再試一次好嗎?争取一次,一次就好,也許皇上會同情我們。」
殷宸搖頭,他比誰都了解皇上。
「試試也不行嗎?」
「試過之後,情況不會更好。」只會更糟。
「是不會更好,還是……其實,你覺得這樣也很好?」
「青青,相信我。」
相信?如果她再傻一點,或許吧……可惜她偏偏不是個傻子。
垂眉,淚水再度墜跌,原來她的眼睛真的太小,小到裝不住一絲委屈……
◎ 鎖妝樓 收集整理 禁止 轉載 ◎
禦書房裏的空氣彷佛結了冰,皇帝冷眼看跪在地上的兩個人,恨不得讓人拿棒子打出去。
還以為阿宸娶了個多好的媳婦,沒想竟是這種不識大體、嫉妒心重的,沈節是怎麽教養女兒的,竟把女兒養成這副德性。
沈青的倔強對上皇帝的滿臉鐵青,她硬着脖子不退讓。
但陸學睿後悔了,他不該帶青青來見皇舅舅的,他還以為青青伶牙俐齒,說不定能勸得動皇舅舅收回賜婚旨意,沒想到,她一上來就和皇舅舅杠上了。
她知不知道坐在上頭的男人是誰啊?那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可不是她家老爹,可以縱着她任性。
他的臉變成苦瓜,要是穆七、阿宸知道,肯定會狠狠修理他一頓。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妳有什麽好置喙的?」皇上抓起案上的書,重重一摔,書掉在她腳邊,那是她寫的《大漠落日》。
「成親前,夫君曾經允諾妾身,此生不貪求他美,唯有妾身一人。」
「所以呢,阿宸就該為遵守諾言,置殷家子嗣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