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玉華長公主又把自己關進佛堂了,皇帝明白,這是在對自己的抗議,她痛恨徐澈那道奏折,自然不樂意徐嬌娘當媳婦。
然皇帝高興的是,常嬷嬷回禀,徐嬌娘眉眼含春,行動蹒跚,新婚夜應是折騰得厲害,而鎮國公府裏的眼線也說,聲響鬧過大半夜,想來這對新婚夫妻對彼此都挺滿意。
阿宸性子耿直,再加上對沈青有幾分感情,倘若對徐嬌娘心有介蒂,必定不會進洞房,更別說折騰出那麽大的動靜。
由此可見,阿宸對徐家确實沒有多餘想法。
對徐家沒想法,那麽對他這個皇帝舅舅肯定更沒有懷疑,既然如此,讓他出去打仗,還有什麽需要擔心的?
只不過,這對母子肯定又要鬧起來了。
雖是委屈了玉華,不過沈青還在,有她安慰,事情不會太嚴重。
聽着老七和阿宸對大齊戰事的看法,皇帝滿意地順順胡子,果然強将手下無弱兵,雖然阿宸對軍事沒有太大涉獵,但有老七帶着,他舉一反三、挺有幾分本事。
而老七這回出去,若是立下大功,回京就可以封王了。
可惜啊,他一直希望老七接位的,誰曉得他沒有這心思,只一心想拱太子上位,也好,太子仁德,對老七也是手足相親,日後他的富貴榮華少不了。
「戶部那裏遞折子上來,說是還得十來天,糧草才能備齊,趁這幾天,你們幾個好好歇歇,接下來的日子,可沒那麽輕松。」
「是。」殷宸、陸學睿、穆穎辛齊聲應和。
「阿睿,你也別像只猴子似的,成天在外頭野,後天就要成親,成了親就是大人啦。」
「是,皇舅舅。」
「你娘對朕挑的媳婦可滿意?」
「聽說是只母老虎,我娘可樂壞了,說是以後可以好好管着我,這個不行,我是個男子漢吶,她要是不聽我的話,皇舅舅可不可以把她關進牢裏,好好反省。」他噘嘴,對這個老婆沒有半點好感。
「什麽母老虎?那可是你的妻子,四處壞她名譽,對你有啥好處。」
「可……我就喜歡溫柔的。」
「自己的妻子自己調教。都下去吧!」皇帝揮揮手,三人拱手退出殿裏。
三人一出宮殿,穆穎辛問:「青青還好嗎?」
「好得了才怪,那頭倔驢子!」陸學睿沒好氣說,想到青青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狽,還說什麽天才,沒用的家夥。
殷宸苦笑。「要去看看她嗎?」
穆穎辛搖頭。「看來你拿她沒轍。」
「她恨我。」
「別理她,女人最愛把愛啊、恨啊的挂在嘴巴,哪有那麽多事兒,随她去鬧,瘋過就好。」陸學睿道。
「她沒瘋沒鬧,她正常得好像家裏沒有多了一個徐嬌娘。」
「不會吧,青青脾氣有那麽好?」陸學睿說完,突然想起她在獄中時的乖巧,一陣寒意直往後背上鑽。
「那不叫好,而是……」
「山雨欲來風滿樓。」殷宸接話。
「走吧,我們去看看她。」穆穎辛道。
「我還得等徐嬌娘一起回去。」
陸學睿輕嗤一聲。「你對她可真好。」
青青都沒成天挂在他身上呢,他的身子居然被徐嬌娘給挂了,就沒見過那麽不矜持的女子,也不知道徐家是什麽家教,好端端的怎麽養出一個青樓女子。
「眼線密布,阿宸能不對她好?」穆穎辛手肘撞陸學睿一下,對殷宸道。「你等她吧,我先回去接杜玫,現在她更能同青青說上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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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在小佛堂外理事,收起賬冊,對管事吩咐幾句後,她将賬冊收回木箱裏,這些東西,她始終沒有帶回屋裏過。
靜娴姑姑說:「夫人不必這樣,公主把殷府産業和中饋交給妳,代表全心信任,妳不必非在老奴眼皮子底下理事。」
「有姑姑在旁提點,我也能安心些,事情處理好了,我先回去。」
她剛起身,靜娴姑姑便握上她的手,道:「別為徐嬌娘對公主心生芥蒂,也別對國公爺失望。」
她微笑答,「不會的。」
靜娴姑姑望着她,從獄中回來後,她變了,變得沉穩安靜,變得沒有多餘情緒,這樣的改變讓人不安。「要不要進去,和公主說說話?」
「公主在禮佛,怕是會打擾了,下午過來請安的時候再說吧!」
正在撥動佛珠的手指微頓,玉華長公主愁眉。
公主?不再喊娘?果然還是心生芥蒂了,可……能怨她嗎?皇帝的一意孤行向來傷人。「好吧,下午老奴熬百合粥,等夫人過來一起用。」
「好的。」沈青點頭,走出小廳,直到右腳跨上青磚小路,才長長吐氣,是悶吶,理智和感情一再抗争。
她很清楚殷宸出征代表着什麽,代表他終于可以正大光明走到徐澈面前,天高皇帝遠,他可以肆無忌憚、手段用盡,挖出當年父兄戰敗的真相,終于可以為殷家男兒洗刷污辱與冤屈。
這件事對婆婆、對殷家有多重要,她不該也不能阻止,不該更不能怨恨。
但……就是無法啊……她眼裏容不下沙子,她自私善妒,她無法和一個與旁人水乳交融、戰況激烈的男人攜手一世。
「青青。」陸學睿聲音傳來,幾個飛掠,他奔到她跟前,把一個大包袱往她胸前一塞。
「什麽東西?」
「人參、鹿茸、靈芝……全是珍貴藥材,我命令妳,在我們離京之前,胖回原樣兒。」說着,掐起她的臉頰。「妳看看、妳看看,只剩下一層皮,本來就長得不怎樣,現在更醜了。」
「關你什麽事?」
「要是妳出門吓壞小孩子,那些可是大穆未來的棟梁啊,一個都不能少。」
「青青。」杜玫跟在穆穎辛身邊走來。
「阿玫。」她向她伸手,兩手交握,杜玫與她并肩。
只是她的笑容在看見殷宸身邊的徐嬌娘時,凝結。
她對穆穎辛道:「把皇子妃借我,行不?」
「行,可妳得擺出主人态度。」穆穎辛笑着回答。
「你想要什麽态度?」
「都午時了,不問問客人餓不餓?」
「真能耐,專挑着飯點過來,也不管人家方不方便。」
「喂,我們什麽交情?不方便也得方便,快命人送上午膳。」
殷宸對徐嬌娘道:「妳先回屋裏,我陪陪朋友。」
「為什麽青妹妹可以作陪,我卻不能上桌?爺……」她往他身上貼着撒嬌。
「一起來吧,別嫌棄就好。」沈青對着徐嬌娘和殷宸客氣一笑,好像陸學睿、穆穎辛、杜玫不是客人,這對新婚夫妻才是外客。
餐桌上,衆人說說笑笑,氣氛比想象中好,只要徐嬌娘別偶爾插上一句讓人想跳樓的話,不要做出讓人側目的動作,整體狀況算不錯。
只是這要求對徐嬌娘而言,似乎太困難。
「爺,你嘗嘗我剝的螺。」
徐嬌娘拿筷子把蝦夾到殷宸嘴邊,這動作讓陸學睿反胃,當衆曬恩愛?這裏真是鎮國公府,不是哪家窯子妓戶?而這位真的是徐家閨女,不是青樓妓子?
殷宸沉了臉,道:「放着,我待會兒吃。」
「好啊,爺得多吃點,把身子養好,上戰場可不是鬧着玩的,我爹每次回京,我娘都給他熬補湯呢。」
穆穎辛看出殷宸有強烈的殺人欲望,不過他卻說:「瞧瞧,徐氏多會伺候人,青青,妳可得好好學學,免得喧賓奪主,忘了誰才是正室。」
「七爺這話可說得不對,皇上賜婚平妻,平妻與正室是一樣的,我與妹妹都是伺候爺的人,哪來什麽喧賓奪主。」徐嬌娘一笑,又把手中那盤魚肉往殷宸手邊推,道:「這魚我挑好剌,爺可以吃了。」
杜玫皺眉,低聲問青青,「她這是在做什麽?」
「占地盤。」
「占地盤?」
「聽過小狗尿尿嗎?同樣的行為。」
杜玫掩唇輕笑。「妳不在乎?」
「在乎。」不止在乎,還心痛得緊,只……心痛是她的事,何必非要讓所有人看清?
「學學?」
「如果那塊地盤得這樣伺候,我認了,割地賠款。」
穆穎辛也不曉得在剌激誰,拿起筷子,夾了塊魚肉放進沈青碗裏。「妳也多吃些,競争這種事,需要體力。」
魚肉裏沒有剌,那剌全紮在杜玫心裏了,當着她的面,如此肆無忌憚,穆穎辛啊……從來沒有在乎過她的心。
也是,她本來就比青青慘,喜歡這件事,始終與她無關。
筷子停在半空中,笑容微頓,心受傷,但她是個完美女人,她夾來一只蝦,剝好殼往沈青碗裏放,說:「沒錯,能吃就多吃些,別虧了心,還虧了胃。」
桌子下,沈青握住杜玫的手,兩人相視,微哂,她沒來得及開口,徐嬌娘先一步搶話。
她笑道:「七皇子妃可真賢良,自家相公對別的女人那麽好,不嫉妒,反而還跟着照顧,真是不簡單。」
杜玫沒發怒,反道:「不怪妳,妳自然不了解,阿宸、阿睿、青青、相公和我,我們是一家人,誰對誰都不僅僅是殷勤,還特別在意、特別關心,別說相公給青青夾菜,便是他給青青剝蝦、喂飯,把家裏的好東西全送過來,也沒有妒嫉的道理。」
言下之意,在座人士,就徐嬌娘不在「一家人」範圍內。
說完,她夾一筷子肉片到殷宸碗裏,再夾一筷子雞肉到陸學睿碗裏,夾完又道:「青青,妳家廚子這道醋溜魚片做得不地道,下回到表嫂家,表嫂讓妳表哥去釣魚,親手給妳做。」
沈青失笑,桌子下的手握得更緊。「何必與她争這閑氣。」
然杜玫的表現讓穆穎辛一怔,始終覺得她沒脾氣,沒想到……灼灼目光落在妻子身上,他對她,是不是太不了解?
「總不能永遠讓小人得志,未免太沒天理。」杜玫在她耳畔說。
「天不理,我們自己來理,何必事事求天?」
「也是。」
「表嫂,青青,妳們兩個別一直咬耳朵呀,有什麽好聽的,說出來大家聽聽啊。」陸學睿嚷嚷。
沈青揚眉。「我在問表嫂,這世上有沒有後悔藥?」
殷宸咬牙。沒有的,即使有後悔藥,他也不允許自己吞下去,因為這件必行之事,是他前輩子的後悔。
「哪有這種東西。」陸學睿一句話否決。
沈青與杜玫相對望。
杜玫接話。「有的,丢掉心愛的東西,錯過喜歡的人,就算再哭再後悔,失去便再也不會回來。」
「是啊,所以我說沒有後悔藥的嘛。」陸學睿道。
殷宸接話:「有的,哭過恨過之後,定下心來好好想想,也許不要過度執着、不要過分堅持,就會發現,其實心愛的東西,喜歡的人都還在原來的地方,不曾改變。」
沈青和杜玫同時轉眼,沈青搖頭。到底是誰固執啊,分明是他,已經改變的事,已經丢失的東西,他非要堅持不變,難道同樣的話一說再說,說服了自己,便能說服全世界?
沈青搖頭。「不,應該說,在遺憾過後,放手眼前哀怨,挺直背脊繼續往前,當下一次遇到值得珍惜的,就不會重蹈覆轍,對未來的珍惜,就是對過去的補償。」
青青要他放手,她想去追尋下一場奇跡?不!他不給她這個機會,他不允許她放棄,不允許她尋求下一場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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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經歷過最傷心的部分,接下來的再也傷不了她,沒想到還是痛得厲害,一陣陣地,像有人不斷從上面投下巨石,重力加速度,讓她的心反複被砸碎、捶爛。
不過杜玫說的對,當心髒長繭,當它習慣疼痛磨煉,疼痛就再也無法威脅自己。
燃起燭火,既然無法入睡,就起床讀書,讀書總能讓她心平氣和。
門被打開,沈青擡眼,對上殷宸的視線。
她又在讀書?她說過,自己是個怪物,讀書會讓她心情平靜。
她的心紛亂不定嗎?她正在想辦法離開自己嗎?她讀書,卻讓他的心也跟着紛亂不平了。
碩大身軀向她走近,帶着任何人見着都會下意識避開的氣勢,但她沒有退開,一雙美目定定看着他。
「不管妳在想什麽,都停止妳的計劃。」
沈青苦笑,他從來都了解她,她不回答,但臉上的執勘給了答案。
「妳必須學會相信我。」
「那麽你得先做出讓人相信的動作。」
門外,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沈青渾然不知,他卻一清二楚,那是打不得、碰不得,還得配合着演戲的眼線。
咬緊牙根,他說:「我絕不會讓妳離開。」說着勾起她的下巴,封上她的嘴唇。
他的動作粗暴,讓她無法退卻,做什麽啊,要霸王硬上弓嗎?她氣急敗壞,不斷捶打他的背,但他皮粗肉厚,她的動作阻撓不了他。
他吻着她的唇、在她唇間輾轉流連,他不斷向她索取,可是她再也不願意付出,他不是她全心托付的男人……
「放開我!」
「我不!」他将她打橫抱起,走往床鋪。
「你要做什麽?」
他沒回答,卻用行動給了她答案。
他不顧她的掙紮,把她放在床上,她沒來得及翻身下床,他的身體已壓了下來。
他吻着她的唇,撕去她的衣裳,迫不及待想将她變成自己的。
發覺他的意圖,她想盡辦法推開他,只是兩人的力氣相差太大,沈青咬牙道:「放開我。」
「離妳及笄沒幾日了。」他不等,因為心太慌,因為失去的恐懼時刻威脅。
「你已經毀了承諾,你沒有權利這樣對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一句句說着對不起,細碎的吻卻不斷落下,粗砺掌心撫過她的身驅,他企圖用溫柔改變她的心意,企圖讓她忘記怨恨自己。
但她是何等執拗的女子,一點點的溫柔改變不了她追求專一的意志,她提醒自己不能深
陷,提醒自己不能成為第二個母親,她很清楚抑郁而終的過程,她害怕重複那樣的過程。
濕潤的唇滑過頸項,讓她泛起一股顫栗,她的身子不由自主想向他靠近。
敏銳的殷宸發覺了,動作更為輕柔,聲音更溫暖,他道:「相信我,我知道妳的恐懼,知道妳在害怕什麽,但是,我絕不會讓妳落入那樣的境地,相信我,我有足夠的力量護住妳。」
屋裏的動靜讓屋外的人悄悄離去,殷宸聽見了,但他停不下來。
他輕吻她的身體,綿密的吻和保證不斷落下,他試圖用愛融化她,今夜,他想成為她的男人。
輕輕地,他分開她的雙腿。
然這個動作讓她心中一凜,猛地推開他。「停止!殷宸,不要讓我恨你。」
「我寧願妳恨我,也不要妳離開。」說着,粗暴了動作,他将她的雙手控制在頭頂上,試圖再次分開她的腿。
「你以為我會因為這種事就離不開你?殷宸,你太小看我,我不會,我只會一輩子恨你、怨你,一輩子不原諒你!」
沈青身子不斷掙紮扭動,她用頭去撞他的胸口,她嘶咬他的手臂,她瘋狂至極,暴怒的模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他想起那個拿着斧頭想砍倒梅樹的女孩,想起她眼底冰冷的恨意,倏地,他的手松開,一輩子多長啊,可她輕輕松松就能說出口,此時此刻,他看見她眼底明明白白的恐懼與怨恨。
他後悔不已,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撫。
見他怔忡,沈青急忙從他身子底下翻出,拉起棉被裹住自己,她縮在床角,帶着警戒的表情像只小獸。
她的目光讓他受傷了、心疼了,她怕他……她竟然害怕自己?他做了什麽啊!
「不要怕我。」
他剛伸出手,就見她頭一偏,将身子縮得更緊。
她的直覺動作像把刀,剜了他的心。
「青青,對不起,我只是……」
「你要我信任你,卻做出讓我無法信任的選擇,你要我別害怕,卻做出讓我害怕的舉動,你可以講出一百個理由,但任憑你再舌粲蓮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她咬着牙,試圖停止顫抖不止的身體。
她的模樣重擊他的心,看着她,殷宸握緊拳頭,他無能為力了,難道他真的只能眼睜睜看着兩人越走越遠?
她的恐懼染上他,不安重重地壓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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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上下都曉得國公爺有多喜歡新夫人,眼看就要出征,國公爺每個晚上都歇在新夫人屋裏。
而夫人……沒有發脾氣,日子像往常般過去,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只是顴骨聳起、眼窩深陷,手背隐隐浮現青筋,她以肉眼看得出來的速度消瘦。
天知道她有多煎熬,明知殷宸身不由己,明知所有的事只是演戲,也明知道這樣的歡愛沒有太多感情成分,心依舊絞痛不已。
她心眼小?沒錯,她不否認。
徐嬌娘貼在殷宸身上時,她就會犯病,犯一種名為心絞痛的病。看兩人手牽手,她恨不得把兩條手臂砍成三五截,看他們有說有笑進新房,她恨不得放火把屋子燒了。
多少次的月黑風高夜,殺人的念頭在心頭燒竄,她一天比一天更害怕,怕哪天忍不住,自己真的會犯下這種蠢事,她害怕這樣的自己,害怕越來越面目可憎的沈青。
她不想變成這樣的人,可是和徐嬌娘同在一個屋檐下,日日見着,她将會慢慢改變,嫉妒叢生、怨怼日起,直到謀殺所有她對殷宸的感情。
是徐嬌娘的錯?
不,她不是壞人,徐嬌娘不過是個被嬌寵慣了的女子,行事随心恣意罷了。
重點是,就算事情追查到底,查出徐澈是殷家的仇人又如何?這種事不該父債子還,徐嬌娘不該為此承擔。
況且她嫁進殷府,已經成為殷家人,古代女子生存不易,她做不到,殷宸怕也辦不到在事後将徐嬌娘逐出鎮國公府。
再者連日來的寵愛無邊,說不定她腹中已有殷家子嗣,古人多麽看重子嗣啊,換言之,不管徐嬌娘進府的理由原因為何,她已經注定是殷宸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
這對古代男人來說不算個事兒,杜玫再好也得忍受穆穎辛一屋子妻妾,并且日後數目還會繼續增長,連陸學睿那樣對女色不上心的男子,正妻才剛入門便已經發下狂語,待功成名就要娶進無數溫柔妾,好氣死他的老虎婆娘。
所以是她奢求了。
她不會是殷宸的唯一,徐嬌娘也不會是唯一了,此去一戰功成,除去殷家多年沉癎,他将浴火重生,他的生命将會開啓新境界,到時千嬌百豔、美女常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她不想用幾十年的生命,和一群女人對峙、分寵、耍心機,不想把所有的力氣拿來與人争一畝三分地,即便鎮國公府是塊沃田,她也不願意。
殷宸離開鎮國公府那天,他在淩晨時分進了沈青的房間,發現她沒睡,她靠坐在床沿,手裏拿着本書,怔怔地看着床邊的畫。
畫裏是一對夫妻,他們的畫工都不怎樣,但兩人齊心合力,東一筆、西一筆,才把畫作完成。
畫完,還得在人物頭頂上标注沈青、殷宸,才曉得畫的是誰。
她說:「重點不是結果,而是過程,畫畫時你開心、我快樂,這才重要。」
他同意,但看重過程的她,他卻給了一個不好的過程,所以她連結果都不想要了?
她的不要,讓他很擔心。
直到暖暖的掌心貼上手背,她才發現殷宸進來。
最近恍神得厲害,天曉得要把沉穩平靜演到徹底有多困難。
四目相對,他說:「青青,我要走了。」
「是。」
「皇上那邊……妳要幫我護着鎮國公府,也護好自己。」
「皇上那邊不會有問題,徐嬌娘已經順着他的意思嫁進鎮國公府。」
再加上他這些天「表現良好」,府裏眼線肯定早就把三人的互動報進宮裏,他對徐嬌娘的寵愛,會讓皇帝吃下一顆定心丸。
「妳不必在乎她。」
「我不會讓自己在乎她。」
「等我回來,一切都會不同。」
她一頓,微哂,是啊,會大不相同,他将脫胎換骨、意氣風發,對于此去之後的事,她連想象都不必,就認定他必定勝利,這是她對他的信心。
只是蛻變後的他,她沒有把握自己要得起。
「我們好久沒有說說話了。」沈青說。
「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是我不給你機會開口。」沈青公平道。
「我也有錯。」他應該軟磨硬泡,不該為了不讓她在皇帝跟前紮眼選擇緘默,那回的牢獄之災讓他感到害怕,害怕皇帝針對她,屆時他不在,穆穎辛、陸學睿都不在,還有誰能幫她?
他甚至刻意待徐嬌娘萬般好,刻意讓她煎熬,好讓皇帝放下戒心。
無關理由,他對她,到底是殘忍了。
搖頭,沈青明白時間不多,不想在對錯這個話題上繞圈圈。
殷宸也清楚時間緊迫,道:「我承認自己做錯很多事,但我發誓我一定會彌補,一定會教妳心平,所以……給我時間,等等我好嗎?」
很多話不必出口,他們心意相通,他知道青青将要做什麽,她清楚殷宸在害怕什麽,但即使是這樣的默契,也無法阻止她向前的動力,她對他的信心已經蕩然無存。
今日他會為家仇放棄她,明日呢,也許會有更多更好的借口。
「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喜歡嗎?」沈青問。
他沒應話。
「真正的喜歡,就是想要跟他在一塊兒,要舒服自然,要愉快惬意,要時時盼着想着,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過下去就好,不必相互消耗、不必相互虧欠,也不需要轟轟烈烈、撕心裂肺。阿宸,現在的生活我不舒服、不惬意,我不喜歡了。」
「妳恨我。」
她的一大篇話,竟換到他這個結論?「我不怪你。」
「違心之論。」
「為父兄追查真相,你沒錯,忠君愛國,你沒錯,你沒做錯事,我連怪你的理由都找不到。」
「岳父為子嗣納妾也沒錯,妳卻恨上他一輩子。」
「這就是重點了,所以錯的不是你們,是我。」
「知錯便改了吧,換一個角度、換一個方式想,妳會發現情況截然不同。」
他的提議很實際,只是很抱歉,她無法接納。
微微笑着,她從櫃子裏拿出一本書冊。「不知它對你有沒有幫助,你收着吧。」
裏頭寫着所有她想得到的對敵詭計,一本新版的厚黑學、對敵八十策。
殷宸明白,她在轉移話題,她不願意知錯能改,不願意給出承諾,所以……她打算一意孤行。
沖動了,他抱她入懷,這次她沒有乖乖窩進去,她用力想推開他,卻無法敵過他的力氣。
「放開我。」
「我不放手!」
「你身上有別的女人味道,我受不了。」
對,有再多的理由,用再完美的理論作包裝,掩飾的不過是她的偏狹妒嫉,她就是無法忍受他身上的女人味。
他不放,他的力氣昭告了他的恐懼。
她心疼,卻無法勉強自己。
所以誰說的,誰說愛情很單純,不,愛情從來都不簡單,它脆弱,它禁不起風雨,晨起的陽光初升,它便消融得無影無蹤。
所以……很抱歉……淚水悄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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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京一個月,首場告捷的戰争傳進京城,龍心大悅,賞賜一件件送進七皇子府、靖王府、鎮國公府和徐府。
沈青正在花廳理事,玉華長公主為此從小佛堂裏走出,她打開箱子,冷眼看着裏頭的東西。
「青青,妳喜歡嗎?」
她連看都沒看,回答,「拿這些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
玉華長公主和靜娴姑姑滿意地對視一眼。「是啊,以前殷家的賞賜更多,常常得增辟庫房,才能把賞賜擺進去,所有人都說鎮國公府富得流油,殊不知我寧願傾盡所有,換回人健在、一家和樂。」
沈青點頭。「沒有任何賞賜比人命更值錢。」
「妳說的對,如果時間能夠倒轉,我不要夫婿成為英雄,我只想與他平安到老、相偕相守。青青……」玉華長公主語重心長地喊她,沈青擡頭,對上她慈藹的目光。「永遠不要做讓自己遺憾的事。」
婆媳相望,說不出口的話在眉目間傳遞。
這時,一個不識相的聲音傳來。
「婆婆可真偏心,與青妹妹感情這麽好,卻老是躲着我。」徐嬌娘一開口就是挑釁。看見她,玉華長公主輕聲道:「靜娴,扶我進去。」
「是。」靜娴姑姑上前。
徐嬌娘不滿,揚聲道:「婆婆就這麽不待見媳婦?」
玉華長公主連應聲都懶,起身就要往小佛堂走去。
徐嬌娘不懂得适可而止,搶身擋在前頭。「就算婆婆不喜歡媳婦,可今天皇上大賞徐家和鎮國公府,功勞是咱們兩家人立下的,怎麽也得辦一場宴席,讓所有人看看皇上的賞賜,也教京城百姓們明白,他們能夠安居樂業是托了誰的福。」
玉華長公主冷笑。「眼皮子淺的東西,不過是一場勝仗就值得大肆宣揚,果然,沒有底蘊的家族,只能養出這種女兒。」丢下話,她對沈青說:「把東西造冊入庫後進佛堂來,幫娘抄一卷經文。」
「是。」沈青應聲。
玉華長公主伸手,沈青上前攙扶,與靜娴姑姑一左一右将她扶進小佛堂。
徐嬌娘氣得咬牙切齒,眼看左右無人,以寬袖作為掩護,悄悄地往沈青的杯子裏加入些許東西。
待沈青回來,看見徐嬌娘對着滿桌子賞賜東摸摸、西摸摸,她問道:「這麽好的東西不用,擺在庫房裏多可惜,我能帶幾樣回屋裏嗎?」
「妳想要哪幾樣,讓下人去跟靜娴姑姑傳話,娘允了,我自會命人把東西送過去。」沈青不疾不徐回答。
「哼,小氣。」說着,徐嬌娘一扭頭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沈青失笑,徐家本是小門小戶,之後因為帶援軍阻戰,徐澈才得到重用,可即便如此,大穆也丢失兩座城池,割地賠款,面子盡失。
武官家庭長大的女孩,自然不會太重視規矩,更別說讀書習字,培養氣度,玉華長公主自然是看不上的,皇帝點這場亂點鴛鴦譜,委屈太多人。
拿起筆,沈青将對過的禮單一一謄抄後,命管事把東西收進庫房裏,她端起茶水,正準備喝時,水月不知從哪裏跳出來,手一抄将茶盞帶走。
「夫人,茶涼了,我去換上一盞熱的。」
沈青困惑,茶水……并不涼啊,何況水月不是待在院子裏,怎麽突然出現了?
園丁将幾盆初綻的鮮花擺在窗下,不知名的花香氣襲人,沾滿甜香的空氣從窗口漫入,花朵又大又豔,能掐得出血似的。
沒多久,香味熏染了沈青一身,只是人在鮑魚之肆,久聞而不覺其良,沈厚聞久了便也沒注意。
「夫人,爺寫信回來。」水月拿着信往屋裏跑。
這封信整整比皇帝的賞賜晚了大半個月,很厚的一疊,她打開信,細細讀過,讀着讀着便心跳加速。
信中寫到,他們一到邊關,二話不說便将徐澈一派人馬通通關押起來、奪走虎符,在穆穎辛盡展皇子威風後接管軍隊。
原以為會是困難的事,沒想到邊關将領早就對徐澈大為不滿,就算沒有齊磊帶兵壓境,也有人在暗中醞釀造反,好讓千裏外的朝廷知道,他們受了多少不公待遇。
也是因為官兵有二心,才讓齊軍在短短幾天內攻破池州。
殷宸等人迅速重編軍隊,拟定戰術,在齊磊猝不及防間将池州奪回。
然為了不教皇帝心生懷疑,回報朝廷的捷報中他們仍然把徐澈的姓名加在當中。
徐澈的同夥張霖、趙進等人,蛇鼠一窩、屍位素餐,全是沒骨氣沒本事、只會巴結奉承之人,刑具一上,當年殷家軍被滅的真相很快便水落石出。
那年徐澈只是皇帝身邊的侍衛,他擅長察言觀色,小意巴結,頗受皇帝所喜,他窺得帝心,知皇上忌憚殷家,一句功高震主令皇帝心生不安。
機緣巧合之下徐澈結識齊磊,兩人暗中交換條件,以兩座城池交換殷家衆男兒的性命。
殷正堂身邊有一名副将名喚雷峻,他是徐澈姻親,兩個積極想往上爬的武官一拍即合,雷峻成了細作,将軍情透露給齊磊,助他奪下城池,而齊磊将蓋着齊國虎符的密信交予雷峻,由他呈到皇帝跟前。
看到密信,皇上心中不是沒有疑問,只是忌憚鎮國公在前、丢失兩座城池在後,便草率下令,讓徐澈帶領大軍駐紮杞縣,直到殷家全軍覆沒,證實殷正堂通敵實為空穴來風,才下令援軍進入池州。
在徐澈和齊磊的約定下,齊磊退兵,将池州還給大穆,這一筆功勞自然落在徐澈頭上,從此他取代鎮國公,駐守邊關。
徐澈接到派令後,第一件事就是殺雷峻,消滅證據。
事已至此,皇帝再蠢也曉得自己被人欺騙,他想抓雷峻審問,可徐澈上報雷峻戰死沙場。
死無對證,皇帝只能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