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翠月次日進入沈語琴房間時,看到的自然是滿地狼狽。不僅被褥被丢在地上,就連枕頭都被塞到了桌底。被眼前景象驚得目瞪口呆的翠月環顧了一周,才發現原來小姐竟在躺椅上坐着。看身上那衣服,昨夜該是未曾真正入眠了。

“小姐,這…….”翠月趕緊放下手裏端着的熱水,趕到沈語琴的身邊,有些無措地站着。

沈語琴轉過眼,看了一眼翠月,臉色有些暗沉,眼底也有淡淡的黑眼圈,但并不憔悴。畢竟在輔佐幼帝的時候,也曾經有過無數個為了審閱奏折而挑燈夜戰的日子。只是此刻,沈語琴更多的是一種迷茫,還有一絲的痛楚。

“還愣着做什麽?快将熱毛巾遞過來。”沈語琴的語氣平平靜靜,聽不出喜怒哀樂。

翠月這才醒神,轉身去将熱毛巾擰幹,又快步走回沈語琴身邊。

将毛巾接了過去,一把就捂在自己酸澀脹疼的眼睛上,沈語琴的頭皮終于可以松弛下來,在溫熱的疼惜中一點一點找回正常的自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喜歡上了這樣在深夜裏望着窗外思考,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害怕這樣在寂靜夜裏胡思亂想的自己。她知道,很多人都說過,落入情網的女子是最容易多愁善感的,可是她卻不肯輕易将自己歸類。

因為在很長的時間裏,沈語琴并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上了陸誠顏,不僅僅是因為對方跟自己同為女子,更重要的是,從一開始她的心中,就不是以愛慕為前提去接近,去逗弄陸誠顏的。從小在深宮裏長大的女人都應該明白,身體和心靈,其實是可以,也是應該學會分離的。

但是當她一件又一件做出與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沈語琴的內心也敏感地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或許,在一次又一次的親密接觸中,自己的心就這樣慢慢讓渡了出去。又或許是在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心早就傾斜了過去,才會默許了自己越來越明顯的放縱。

雖然後宮聲色犬馬的生活不會少,但是沈語琴也只有那樣對待過陸誠顏。在某種程度上,陸誠顏是她的唯一,而如今,她卻聽聞自己很快就将不是陸誠顏的唯一。告訴她這個殘忍消息的人,正是陸誠顏本人。

“毛巾涼了,再去換一條吧。”良久,沈語琴才把毛巾拿開。

冷與熱的交彙,刺激得沈語琴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微微昂起頭,不讓淚水輕易落下,更不願自己被輕易打敗。等翠月将新的熱毛巾再次遞上,沈語琴也不再是剛才的柔弱模樣,而是細致地擦拭着雙手,耐心地等待眼眶中淚水收幹。

“翠月,你說我們這次下江南,到底是為了什麽?”沈語琴擦完了手,緩緩起身,示意翠月替她更換衣衫。

翠月吃過陸莊主的虧,不敢再脫口而出。但是小姐這麽問,必定有原因。翠月也不好假裝得太過愚笨,畢竟沒有哪個主子會喜歡貼身丫鬟是個不通人心的。

“小姐,這回到江南來,許是在京城待久了,想要換個環境,也換個心境吧。”翠月仔細地伺候着沈語琴更衣,一邊謹慎地觀察着小姐的表情變化。

“聽你這話,就知不是你的真心話。按照心裏的想法說吧,我不生氣。”沈語琴微微勾唇,看了一眼翠月。

“奴婢哪裏敢揣測小姐的想法,不過要以奴婢的愚見,興許是因為江南有京城所沒有的人與物,才讓小姐有了動身江南的念頭。”翠月的話總算是有些入題了,不過陸莊主這個名字,她才不會笨到直接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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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江南有江南的人物,卻只怕等我匆匆趕來,卻還是物是人非了。”沈語琴幽幽嘆息,不過這話,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翠月輕輕撫平沈語琴的裙擺,說:“天下哪裏會有讓小姐覺得物是人非的事情?只要小姐真有心,什麽事情都有轉寰的餘地。”

翠月自然是對皇權有着無上崇敬,也深信千城公主自有這個能力跟權力。聽見小姐突然如此哀愁,難免不解。

沈語琴見翠月如此誠懇又堅定的語氣,被逗樂了。看來在翠月的眼裏,她這個千城公主依舊是無所不能的。只是誰又會明白,又有誰敢相信,她也會被陸誠顏弄得茫然無措,甚至連自己的心意都不敢确定。

翠月全部弄妥當了,退開來,畢恭畢敬地等候着小姐接下來的吩咐。卻聽到沈語琴又說了一句讓她難以置信的話。

“我們長期住在民間恐怕也不夠安全,還是得換個更安全的地方才是。想來想去,整個江南,恐怕沒有比陸家莊更安全的地方了。”

“小姐,是要搬去陸家莊?”翠月睜大了雙眼。

沈語琴對着鏡子看了又看,才綻開笑容,道:“我怎麽說也是公主,要是在民間居住太久,被賊人惦記上了怎麽辦?找個地方勢力強大的人投靠,不是更合适嗎?”

翠月聽公主這麽一說,覺得十分有理。公主心思細密,又有警覺意識,自己就不曾想過這麽多,還以為帶了這麽多暗衛出來,就沒有什麽危險了。如此想來,果然還是自己太過于天真了。

“小姐,那我們就直接去陸家莊嗎?”翠月心想,昨日在天香樓裏還看到陸莊主了,小姐雖然請客了但是也沒有過去打個招呼,現在突然跑到人家家裏住下,會不會過于唐突了。

“我想陸莊主是不太可能用轎子把我擡進陸家莊的,所以只能我們主動去了。”沈語琴話裏的意思,翠月只能聽懂表面上的。

沈語琴想了一夜,雖然沒有把所有的思緒都整理清楚,但是有一件事她卻想得很明白。既然陸誠顏的口風裏已經透露出關于婚事的松動,那麽她就不能再這樣不緊不慢地慣着陸誠顏。看昨晚她那個木讷又呆愣的表現,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會有姐夫一半的魄力。所以沈語琴才要抓緊時間住到陸家莊裏去,跟吳嫣芸為鄰也好,給陸誠顏施加壓力也罷,總之她要将陸誠顏收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才放心。

等到陸誠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沈語琴已經收拾好了家當,馬車正在山莊外的山腳下等着呢。餘叔當時正在和陸誠顏讨論着莊裏的事情,看到陸誠顏一副沒有睡好的樣子,以為她是因為吳嫣芸的事情分心。誰知一聽到通傳,說是有位沈姑娘在莊外,陸誠顏整個人就精神煥發,箭步沖了出去。

“翠月姑娘,你們,這是?”陸誠顏一路飛奔,不時還使出了輕功,很短的時間就到了山腳。

翠月已經在馬車前等候多時了,沈語琴則一直淡定地坐在車裏,不曾露面。即便她已經聽見了匆匆而來的聲音,但依舊紋絲不動。

“陸莊主,小姐的身份太過尊貴,常留民間怕是不妥,所以還請陸莊主能夠提供一些方便,讓我們可以在此居住一段時間。”翠月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陸誠顏聽到。

陸誠顏的驚訝更加明顯,眼神一直飄忽在馬車周圍。翠月這麽說,她知道一定是沈語琴的主意。不然一個做宮女的,又怎麽可能說得動千城公主。

“翠月姑娘,可是有人騷擾你們?或是找你們的麻煩了?”陸誠顏自然是擔心沈語琴的安危的,但是她也親眼見到了暗衛的數量和質量。

帶了這樣多的護衛卻仍舊前來尋找陸家莊的庇護,恐怕是惹了地方上的惡勢力。陸誠顏心中自然着急,若是誰敢對沈語琴有一絲的邪念,她能立刻将那人扒皮拆骨!

翠月的臉色如常,這種事情既然小姐已經事先吩咐了,她又怎麽可能讓陸莊主起疑呢?再說了,小姐也說過,他們今日是前來要求陸家莊提供保護的,并非是他們前來投靠。就關系上來說,最多也就是個平等關系,絕對不能讓陸莊主覺得是小姐有求于陸家莊。

“陸莊主誤會了,只不過是未雨綢缪罷了。有些事情,還是多考慮周詳些比較妥當,畢竟一旦發生了,就是無法挽回的。”翠月刻意将話說得隐晦,又将後果說得嚴重了些。

陸誠顏聽翠月這麽說,頻頻點頭。在這個過程中,她不停地朝馬車張望,但是沈語琴始終一言不發,更不曾現身。餘叔稍後也趕了過來,前半段對話沒趕上,等他站穩,就已經是陸誠顏吩咐山莊準備迎接貴客了。

“莊主,這位是?”看着馬車平穩向前,朝着山莊走去,餘叔不解地望着。

陸誠顏的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馬車,即便硬邦邦的木板條框将她跟沈語琴生生隔開。

“京城裏來的一位貴客,務必要十分上心。而且,絕對不可以前去滋擾!”陸誠顏直到馬車已經漸漸消失在視線裏,才轉過身對餘叔交代。

“那莊主是準備将這位貴客安排到?”餘叔負責管理莊內一切瑣事,之前吳嫣芸到來,也是由他出面安排的。

“就安排到我以前住的院子吧,那裏比較幽靜。至于其他方面的事情,我稍後會列一張單子,麻煩餘叔按照單子上的事項照辦就行了。”陸誠顏想了想,還是決定讓沈語琴住自己的地方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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