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無煞洲從表面上看還真看不出來什麽,無非就是東邊山嶺瘴氣重重,有一些生命力強點的飛禽走獸小精怪活在這裏,其實內裏大有天地,從無煞洲東山嶺林深處入地下一千丈,竟有一座極其繁華的城,城內妖怪精靈全部以人的形态生活行走,是以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乍眼看上去,像是到了人界最熱鬧的城,百姓生活富足,安居樂業,處處皆是歌舞升平,只是這地底下的無煞城比人界最熱鬧的城不知大了多少倍,唯一的缺憾就是沒有太陽光照射。即便如此,城內也有光源,一顆巨大的火珠高高懸在城內上空,所以無煞城的白天也是明亮的,只不過光線比外界暗一些,也更柔和一些。
鳥人們飛下無煞城,瞬間變成穿黑衣勁服的彪形大漢,押着秋源君往火雲宮方向去。秋源被大樹葉子遮住了臉,但一片樹葉的遮蔽,在他這裏起不了作用,秋源君閉上眼睛,意念動,再睜開時,墨玉般的眼睛就變成了原本的墨綠琉璃色,透過樹葉,能将眼前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他是沒料到,無煞洲地底下竟掩藏着這麽大的秘密,這些人,不,這些妖怪精靈,無一不帶着魔氣,妖民們相處也是和睦融洽,着實讓他大開眼界。
秋源的疑惑因此越發嚴重了:所以這裏其實是魔界疆域?此前從未聽過無煞洲地下有這樣一座城,也不知這些魔域妖民是原本就生活在無煞城,還是當年魔界被毀滅後幸存者遷徙在這裏繼續生存繁衍?
火雲宮據說是無煞城城主的宮殿,就建在無煞城的最中央,地牢設在火雲宮的地下一百丈處,秋源君一入地牢,熱浪席卷而來,身體的水分流失的飛快。
鳥人們将秋源牢牢綁在柱子上,還叮囑一句“別想着逃,誰也逃不過主上的手掌心!”,然後在牢門口設下結印,走了。
秋源見他們離開,緩口氣,反正是不能坐以待斃的,折騰這麽半天,是時候活動活動了,他閉上眼睛,催動意念,意圖将元神催動出竅,催了半天,發現自己竟還在原地感受着大牢帶給身體的灼熱和焦躁感。
秋源失算,體能随着水分的流逝而流失,便是開靈眼,也穿不透地牢的銅牆鐵壁,頹喪感随之而來。他實在小看了鳳朝,這死鳳凰手段非凡,不知道在他身上下了多少道封印,竟将他的元神連同身體鎖的死死的,可氣的是,他越是掙紮,捆住他的繩子便勒的越緊,怎麽着都脫不開了。
秋源放棄掙紮,仔細打量,地牢有三十丈寬,三十丈長,牢裏沒什麽多餘的擺設,所以顯得十分空曠,地牢的牆壁上,插滿了熊熊燃燒的火把,秋源君心裏咯噔咯噔的,鳳朝真夠狠,怕不是要把他做成燒烤大青龍,塗滿辣椒面兒,撒點胡椒花椒孜然粉,切碎了分給小妖精們下酒去。
孤身陷入滿牆焰火的地牢,秋源無奈自嘲,想起鳳朝這厮,是極其愛吃燒烤的,吃燒烤的時候,還要下最烈的酒。從前見他時就這樣,想必現在也沒什麽變化。
說起來,認識鳳朝還是通過錦斓。想當初在逍遙谷,錦斓師姐送了他滿石壁的秋源花,秋源便跟錦斓有意無意地親近起來,給她打打下手,或者主動幫她跑跑腿,再或者主動找她過過招美其名曰提高自身修為,師門的兄弟們其實不怎麽和錦斓這樣的姑娘來往,看上去大大咧咧這沒什麽,主要在于她十分強悍,滿門除了玄淩君沒一個是她的對手,這導致師兄弟們挫敗感很強,而且錦斓也不愛搭理他們,便是對有意親近的秋源君,也持無所謂的态度。
當然,玄淩君是不是錦斓的對手不得而知,因為玄淩君從未和她交過手。但是玄淩君和鳳朝交過手,是玄淩的手下敗将。
鳳朝沒有拜在逍遙門下,他師尊是昔日赫赫有名的陵光神君,出身尊貴,乃是老天帝的第三子。陵光神君和逍遙老祖沾親帶故,交情匪淺。且陵光是老祖這個古怪老頭唯一的朋友。倘若陵光神君請老祖赴宴或者開壇講道,必定派得意門生鳳朝送帖子。鳳朝跑了幾次,逍遙谷的人便都認識他了。
有一回,陵光神君打發鳳朝來送貼,鳳朝剛進逍遙谷就碰上玄淩君,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麽原因,打了一架。
秋源君那會兒正在岩石林中跟他的錦斓師姐對招,落敗之後眼睛裏冒着星星,滿臉都是崇拜,天知道他多麽希望能像錦斓師姐這樣所向披靡天下無敵。就這麽崇拜着,陶醉着,然後看見一個穿着赤金衣衫的少女沾着滿身的雞毛,哦也不對,雞毛沒那麽鮮豔耀眼,或許是鳳毛,滿臉憤恨的朝錦斓走過來。
“——表姐!”
少女伸出雙臂,朝錦斓奔過去,想抱個滿懷,結果被錦斓一把推開,“鳳朝?你怎麽來了?哎你怎麽弄的?快去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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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源其實挺詫異的,他在此之前沒見過鳳朝,但是聽見過的師兄說,錦斓師姐有個叫做鳳朝的妹妹,脾氣不好,兩句話不對付便渾身冒火,燒的你都不敢靠近,勸他下回見了離遠一點。
而這當口兒錦斓的表妹鳳朝咬牙切齒,“表姐,我被你那個同門欺負了,你要替我報仇!他功夫沒我好,還使詐,使詐就使詐,還一本正經的,臉皮怎麽那麽厚!”
錦斓頗為不屑,“你說誰?不會是…玄淩吧?他…?……的臉皮……厚?你的也不薄啊,彼此彼此。”
鳳朝見表姐不向着她,又哭唧唧,“表姐我趕了那麽老遠的路,好餓啊。我就來送個帖子,可師尊非要我親自交到逍遙老頭手上,偏你們家老祖總是看不見影兒,我上哪兒找他?”
錦斓雙手一攤,“你問我,我問誰去?”
鳳朝盤腿坐在岩石上,一會兒就想開了,笑嘻嘻的,“管他呢,咱們先吃飯吧,什麽時候見着了再說。”
秋源君看表姐妹兩人熟絡,有點羨慕。他自出生便父母皆亡,就一個兄長,也總是冷冰冰的,不是說兄長對他不好,而是兄長就那樣的性子,沉默寡言,且習慣于獨來獨往。這樣高冷的兄長适合修行,不适合與他人相處。
鳳朝鬧着要吃飯,錦斓點頭,說行行行,然後招手将旁邊站了半天的秋源叫過來,“一起吃啊師弟。”
一起吃啊師弟的意思就是,鳳朝是客,她要吃燒烤,錦斓就依着。秋源師弟跑來跑去弄食材,伺候鳳朝祖宗大快朵頤,錦斓在旁邊喝着酒,看秋源蹲在火堆旁邊忙的滿頭汗,把酒葫蘆遞給他,“來來來,喝一口,涼快涼快!”
錦斓朝他笑,秋源心裏撲通撲通的,師兄弟們成天圍着姹紫小仙女轉,仿佛得美人青睐是天大的福氣,可那有什麽好呢,交友貴在志趣相投,錦斓師姐英姿飒爽,開朗大方,又講義氣,還會逗悶子,待在一起不知道多有意思。
秋源微微羞赧,拿了烤地瓜給錦斓師姐,“師姐,我不喝酒的,你吃地瓜,可甜了。”
秋源連地瓜皮都給剝幹淨了,錦斓接了地瓜,竟然一口吞了下去。秋源目瞪口呆,地瓜很燙的,他都沒來得及出言提醒。
地瓜當然很燙,燙的錦斓滿臉通紅,忙念了個清涼訣護住了食道。鳳朝在一旁哈哈哈笑說表姐小心燙斷你的老虎腸子,錦斓猛地現出老虎臉吓她,鳳朝完全沒當回事,她也喝了很多酒,東倒西歪的,差點現了原形,絢麗的鳳尾都藏不住了,長達丈餘,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秋源也跟着笑,錦斓喝酒,鳳朝也喝酒,他倆也不見外,錦斓空手變出個玉杯,鳳朝就把酒倒上,遞給秋源,“這我表姐自己釀的,別人嘗不到,小兄弟,你有口福了,嘗嘗?”
。……小兄弟?
秋源心裏笑,鳳朝小姑娘有多少歲啊,竟然在他面前排大,便是她的錦斓表姐,都沒他大呢。他看着杯中清透幽香的酒水,忍不住想嘗嘗錦斓的手藝,就接過來一口灌進去,酒水火辣辣的刺激着秋源的鼻腔和腸胃,秋源連着咳了好幾下,腦袋已經是暈乎乎的了,他果然不勝酒力。
眼前的場景有點晃,秋源搖搖頭,努力保持清醒,他還要繼續給錦斓師姐烤地瓜,烤生肉,所以不能醉,不能倒。
可是眼睛眨啊眨,秋源就看見鳳朝摟着錦斓的脖子撒嬌,“表姐,我喜歡你,你什麽時候……和我成親啊?”
秋源驚愕,嘴巴張的老大,鳳朝小姑娘這是喝高了吧,還是他醉了聽錯了?
他睜着眼睛豎起耳朵仔細聽仔細看,還是那個鳳朝,錦斓卻只手捏住鳳朝的脖子,捏的脖子咔咔響,怪吓人的,仿佛下一刻鳳朝的脖子就斷了,“混賬玩意兒,沒大沒小!”
鳳朝掙不開錦斓的鉗制,醉醺醺的抱怨,“救命……要死了,……你總是這麽……無情!……咱倆青梅竹馬,憑什麽……不能成親?你好歹……客氣點,怎麽誰喜歡你,你就掐死誰,虧的我……我命大……命多……”
錦斓困了,收回雙手枕在腦後,仰躺在大岩石上看星星,哈欠連天還罵着一旁捂着脖子又是咳嗽又是喘氣的鳳朝,“滾你個小野雞,你姐姐我不喜歡母的!”
鳳朝繼續嘟囔,咳完了就趴在岩石上往眼睛一閉立馬睡着的錦斓跟前湊,“我不滾,你就是個…騙子!你上回還說……不喜歡公的。”
她一邊埋怨,一邊往錦斓身上靠,長臂一撈,摟住了錦斓。之後見證奇跡的時刻就出現了,鳳朝身後的鳳尾還是那樣豔麗,可秋源君眼睜睜看着“她”的身形變得越發修長挺拔,嗓門也粗沉了許多。
。……哎??????
秋源君對表姐妹間的對話乃至鳳朝突然間看上去像個少年的情形那是相當的驚愕,他仔細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醉的太厲害了,都出現了幻覺,竟把鳳朝一個小姑娘看成了男孩兒,可是再怎麽看,鳳朝确實不是先前那個有些驕橫的女孩子了,他在醉意中變成了俊美的少年。秋源糊裏糊塗的,根本就弄不明白怎麽回事兒,可是不管怎麽說,鳳朝這麽摟着錦斓睡過去非常不雅觀,于是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扭扭歪歪走過去,使勁兒把鳳朝推開,自己栽倒在錦斓身邊,也睡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