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淩音和陸躍坐在地上休息,距離兩人不遠處, 文翰和兩只小狼崽待在一塊兒, 雙方被幾棵大樹隔開,端的是一個泾渭分明。

半遮半掩的視線再次投來, 若有所覺的陸躍道:“淩音,他又在偷偷看你了。”

淩音輕輕嗯了一聲, 說:“大概是想通了吧。”

确實已經想通了的文翰,一眼又一眼地暗暗往淩音他們那頭瞅着。

啊啊啊,老大肯定生氣了,肯定生氣了!!

怎麽辦?他該怎麽辦啊啊啊??

此時此刻,文翰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抓心撓肺的狀态中。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時間能夠倒流, 他覺得自己剛才腦子肯定秀逗了,他要回去好好給那個秀逗的自己洗洗腦。

從頭到尾,淩音有明确表示過要和那個人結盟嗎?

沒有!

淩音做下的決定、她說的那些話有哪怕一句是錯的嗎?

沒有!

所以,當時當刻的他到底在那兒擰巴什麽呢?

冷靜下來的文翰,仔細回顧了一下,發現自己就是沖動,就是一時的意氣用事。

有那麽一瞬間, 他把自己代入成了大狼小狼。

一想到自己要和一個殺死自己親緣的人結盟成同伴,朝夕相對,他就一下子意氣上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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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 淩音沒有否認她有和對方結盟的打算, 又言明了自己不會替大狼小狼出頭報仇。

還沒有從代入中抽離出來的文翰, 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破了好些洞,四面八方的漏風,寒涼透了。

淩音怎麽可以這麽冷酷這麽殘忍,他所信任的老大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而現在,文翰都想給當時神邏輯的自己跪下了。

都說了沖動是魔鬼,他都沖動的把自己作成死刑犯了,怎麽還這麽不記教訓呢?

就在文翰砰砰敲着自己的腦袋瓜子,懊悔不疊的時候,圍在他身邊撒歡的兩只小狼崽突然同時朝一個方向望去,背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豎了起來。

與此同時,淩音和陸躍相視一眼,一齊起身。

遠遠的,一道近乎被叢林的棕綠背景色淹沒的颀長人影,漸行漸近。

兩只順利完成任務的樹鷚飛了回來,邀功似的在淩音的頭頂上空盤旋了兩圈,最後停落在了旁邊一顆大樹的枝杈上,那副交頭接耳啁啾不斷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兩個等着好戲開羅的八卦小觀衆。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來人的形象越來越清晰。

身形是颀長的,步調是不疾不徐的,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抛接着那顆光澤暗淡的藍色晶石。

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一點點的慵懶以及全然的無害。

無害?

淩音在心裏對于這個評價嗤笑一聲,可能麽?

叢林間起了微風。

熱辣辣的日頭被不知從何處流轉來的厚重雲朵遮掩,光影明滅。

周遭隐在暗處尾随淩音的那些動物們,從騷動到沉寂。

此時,四下裏,除了兩只小狼崽不時發出的威脅嗚咽聲,一片靜默。

颀長男人抛接晶石的動作一頓,将晶石握進掌心,然後打量着淩音,率先開口說:“你的這個返祖異能倒是很有趣。我本以為它只是能夠吸引這裏的獸類,現在看來遠不止此,你竟然還能讓它們替你做事。不得不說,你的返祖異能在這樣的環境裏非常實用。”

淩音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文翰已經跳出來,拆穿道:“什麽你本以為,說得你自己多厲害似的,你明明一開始還以為這是我的返祖異能呢!”

顯然,文翰想通歸想通,對于眼前颀長男人的敵意那是半分也沒少。

颀長男人不以為忤,狹長的眼睛微彎,輕笑道:“你說得沒錯,但我現在知道了,你的返祖異能是空間貯藏,應該也不算晚吧。”

文翰一怔,有種被看透的膽縮,“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淩音神情微變,道:“看來你對我們了解頗多。”

颀長男人卻搖了搖頭,依舊是笑,說:“我倒覺得被你們發現得太早,我現在對你們的了解還很不充分。至少我還沒有弄明白,你們之前在那裏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那是在做什麽?”

淩音和陸躍聞言,同時擰了眉。

沒想到颀長男人連他們練《清心訣》的那段都知道,文翰急得跳腳,“我們在做什麽關你什麽事,倒是你跟蹤我們想幹什麽?”

颀長男人逗趣兒似的看着文翰,不答反問:“你說呢?你覺得我想幹什麽?”

文翰跟烏眼雞似的瞪着男人,一時語塞。

少頃,才梗着脖子斷定道:“你、你你肯定沒安好心!”

淩音不欲再聽兩人毫無營養的争辯,提高了嗓門道:“行了,有事說事,你跟蹤我們到底想幹什麽,有什麽目的?”

颀長男人摩挲了一下掌心裏的藍色晶石,臉上面具般的笑容微斂,沒有再兜圈子,他直言道:“我想和你們結盟,想加入你們。”

頓了頓,他的視線掃過對面三人,狹長的眼重新彎出笑意,“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淩音沒有立刻作答,只一臉探究地盯着颀長男人。

眼看苗頭不對的文翰,又跳了出來,“我們憑什麽和你結盟,憑什麽讓你加入,萬一你對我們心懷不軌,想要伺機對我們下手呢?”

颀長男人呵的輕笑一聲,“我想只要是有腦子想要活着離開這顆星球的,應該都不會做肆意濫殺這樣的蠢事。小胖子,你盡可放心,我生來唯利是圖,絕不會做無利可圖的事。”

文翰卻并不買賬,學着颀長男人的樣子也呵的輕笑一聲,他言之鑿鑿,“不會做肆意濫殺和無利可圖的事嗎?我就問你,大狼小狼的族群是不是你和那個光頭男屠戮的?”

“大狼小狼?”颀長男人将視線轉投到兩只小狼崽的身上,“這是它們倆的名字?”

“你別轉移話題!”文翰大聲提醒。

颀長男人好整以暇地點頭,“是。”

文翰冷笑一聲。

他沒多言語,但是一張圓臉上極近嘲諷的表情已經将他所要表達的意思彰顯得再明白不過。

颀長男人臉上的笑意淡去,一雙狹長的眼直視文翰,他說:“小胖子,你該慶幸我是誠心想加入你們。”

像是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盯上了,文翰背脊一涼,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對着誰又是扯嗓門又是嘲諷臉,對方可是高危評級的任人物,他只是哪裏來的勇氣……?

文翰只感到一陣後怕,完全不敢去看颀長男人的臉色。

颀長男人見此,兩眼一彎,恢複了他的好脾氣。

他一掃兩只小狼崽,将視線重新定格在淩音的身上,說明道:“首先,确實是我和那位……光頭殺死的那些獸。老實說,若非那些獸突然盯上來發動攻擊,我還挺喜歡它們的。小胖子,你得搞清楚,我那并不是肆意濫殺,而是為了保命被迫還擊。”

文翰之前就通過淩音的話想到過這一點。

也是他和淩音待得時間長了,受多了淩音返祖異能的福澤,覺得身邊出現的獸類乃至這顆星球所有的獸類都是親善且溫和的,猶如失憶一般的把初來乍到時,曾數度遭遇獸類攻擊的事都給忘記了。

想想自己和兩只小狼崽初遇時的情況,如果沒有淩音在旁,面對兩只小狼崽龇牙咧嘴的進攻,他還能像當時那般泰然處之的戲耍它們嗎?

而他所面對的還不過是兩只幼崽而已,那些成年體的模樣他也是見過的,雖然那時它們已經是一具具的獸屍,卻也并不妨礙文翰想象它們活着時是何等的兇悍善戰。

“那你們也不用把它們全部殺死吧……”道理他都懂,可文翰就是不願意跟他心裏已經定位的‘惡勢力’低頭,遂做着最後的垂死掙紮。

颀長男人又看向背毛倒豎的小狼崽,用一種不乏惋惜的語氣道:“我倒是想放它們一條生路,可它們死纏着不放,不肯放過我。”

說到這裏,颀長男人作攤手狀,表示自己的無奈。

文翰?文翰已無話可說。

這種事,要他怎麽評判對錯?好像怎麽想都是一團亂麻。

這邊廂,文翰的視線游移在颀長男人和兩只小狼崽之間,明顯還在糾結。

許久未作聲的淩音,在文翰與颀長男人做口舌之争時,卻在思考着另一個問題。

颀長男人提到‘只要有腦子還想離開這顆星球的人都不會去做肆意濫殺的蠢事’,這和淩音腦子裏一直以來都存在着的一個觀點近乎不謀而合。

聽過文翰給她複述的規則後,淩音常常會去摳字眼的琢磨,會去思量。

規則中提到,對于死囚最後是否達成任務的評定分成兩部分,一是網民公投,一是執法部核定。

關于網民公投這一項,死囚有一定的主動可操作性,但淩音推測公投結果在評定中起到的作用應該不大,至少肯定不會是決定性的。

所以,執法部核定才是真正的重點。

淩音曾經換位思考過,如果她是執法部的核定人員,她會給出怎樣的核定标準。

絕對不可能僅僅只是核定任務的完成度,絕對會有其他的附加項核定,例如死囚在完成任務期間的各種表現、死囚的品性等等。

畢竟,執法部對于死囚們的要求,除了完成任務還有改過自新。

若是他們在完成任務期間肆意濫殺、血腥屠戮,這不就明擺着告訴執法部,他們有着致命的危險性。

這樣的死囚,哪怕完成了任務,執法部能給他核定通過,放他自由?

不現實的。

思緒回籠,淩音看了眼文翰,上前将他擋到身後。

然後,面對颀長男人,她啓唇淡聲道:“你想加入我們就得按照我們的規矩來,沒問題吧?”

文翰聞聲猛地擡頭,正想再說點什麽,被陸躍一個不滿的眼神制止。

颀長男人似笑非笑,“你說。”

“交個底,名字、死囚編號,以前是做什麽的,犯了什麽罪,關于你的身份,能說多少說多少。”

眉梢一挑,颀長男人問道:“我向你們交了底,你們也會跟我交底嗎?”

淩音答得幹脆利落,毫無轉圜,“不會。”

颀長男人歪頭輕笑,倒也沒有就此多說什麽。

“那就容我自我介紹,我叫郎宙,死囚編號27,以前是個唯利是圖的雇傭兵,犯了什麽罪啊,這個我得想想……”郎宙作沉吟狀,頓了頓才繼續道,“比較典型的大概是協助帕特星激進組織發動政變吧,其他的我就不細數了……”

淩音面無表情的聽男人交底。

雇傭兵嗎?

那個世界淩音所在的基地就有着那麽一隊雇傭兵。

他們單兵戰力強勁,團體協作默契,他們雖然是基地的人,卻不受基地規章的轄制,甚至基地裏的高層常常有求于他們,同時也暗暗忌憚着他們。

在淩音過往的印象裏,雇傭兵就是一類哪怕身處末世,也能立刻适應并且活得很好的人。

但同時,他們很多時候又是比喪屍還要恐怖的一類人。

正如郎宙所言,雇傭兵就是唯利是圖的代名詞,為了獲得更多的利益,他們往往能做出常人不可想象的事。

所以,在唯利是圖之外,冷血、殘酷同樣也是烙在雇傭兵身上的标簽。

當然,雇傭兵也并非全無人性可言,比如他們就很重視身邊出生入死的同伴。

郎宙交完底,淩音略一颔首,道:“我是淩音。”

旁邊陸躍上前一步,“我是陸躍。”又示意在他懷裏熟睡的熊貓崽子,“它叫圓圓。”

話落,他扭頭看向身邊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小胖子。

淩音也淡淡掃視過去。

文翰頂着兩道視線,磨蹭了一會兒,才別別扭扭開口,“我是文翰……”

郎宙虛點了點仍在對他低聲咆哮的兩只小狼崽,“大狼小狼?”

淩音點頭。

“我叫郎,它們也叫狼,”郎宙輕笑,似毫不在意兩只小狼崽對他的敵視,“倒是有緣。”

文翰在心裏腹诽:誰跟你有緣了,臉大的!

他也知道,以郎宙結盟的态度和他交的底,淩音會同意對方加入他們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他這裏,有關于對方和大狼小狼之間的那個結也算是已經解開了,換而言之,他現在已經沒有反對郎宙加入的理由了。

可是,他還是讨厭郎宙這個人,沒有了理由也依然讨厭!

文翰氣呼呼的哼了一聲。

天上遮擋日頭的雲朵被風吹散,熾白的陽光照在郎宙的身上。

他緩步朝三人靠近,周遭的氣氛随着他邁動的步伐愈加緊繃。

郎宙忽地腳下一頓,道:“對了,這個,就算是我給你們的結盟禮吧!”

說着,就看他手指輕輕一彈。

一個小小的圓形物件被彈至空中,然後無比精準的落入淩音的掌心。

淩音定睛一看,卻是一個紐扣箱。

她看了郎宙一眼,随手打開了紐扣箱。

只見那個紐扣箱裏,整整齊齊的十根營養劑,四個氟氫瓶以及一把折疊短刀。

除去少了手環,這個紐扣箱就像從未用過一般。

文翰壓不住好奇心,湊過來看了一眼,然後心情就更複雜了。

他幹咽了一口唾沫,嗫嚅道:“他居然也開啓了打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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