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歸家
撐開略重的眼皮， 入眼是一個白胡子的老頭正撚着胡須分辨脈象， 再後面是蕭如風， 他似乎已經幾日沒睡了，比任何一次她看到他的時候都要狼狽。
“醒了！”
蕭如風第一個發現她睜開了眼睛，一下将人擠開， 自己坐到了床沿，握了她的手， 一臉驚喜與關切， “覺得怎麽樣， 有沒有哪裏難受？”
阿寧感受了一下，說實話：“哪裏都不舒服……”
一開口便發現自己嗓子幹到快掉皮了， 那聲音粗粝得和蕭如風的和得一比。
蕭如風聞言，卻笑了，道：“好，沒事了， 沒事了！”
阿寧：“……”她一點沒覺得好。
不過她能感覺到蕭如風的擔心，與此時他的如釋重負。
阿寧環顧了一圈，也別見着別人，便問了一句：“太子殿下呢？”
蕭如風的表情頓時凝住， 眼神閃爍了一下。
老太醫此時把完了脈， 道：“人醒了便沒有什麽大礙，只是毒素還是傷了腸胃， 接下來需要好好休養，飯食上也要克制， 我去寫個方子，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哪位随我來？”
自有桃兒、杏兒與徐媽媽迎了上去，跟着老太醫出去拿方子了。
屋裏還剩下幾個丫鬟下人，蕭如風揮手讓人下去。
眨眼間，屋裏便走得幹幹淨淨，只剩下兩人。
大概是也聽出了阿寧的嗓子不舒服，蕭如風去倒了一杯溫水過來，扶她起來，慢慢喂她喝下。
這次倒是沒有之前要喂死她的勁兒。
正渴得厲害，阿寧即使有話也憋住了，先喝了水。
待到她一仰頭，蕭如風便移開了杯子。
“封大人沒事吧？”
“放心 ，他也無事。”
“嗯……”阿寧沒看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輕輕說了一聲：“多謝太子殿下。”
果然她還是猜到了。
蕭如風也知是隐瞞不住，但真到了這一刻，他有無數解釋的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阿寧，我不是有意隐瞞，我……”
“我又沒說怪你。”
阿寧嘆了一口氣，實在也不忍心看眼前的蕭如風如此狼狽。
他就該是她記憶裏那個，騎着戰馬而來，淡然于世間的男人。
蕭如風話中有着後悔：“阿寧，對不起。如若不是我，你也不用受今日之份傷害。”
“蓮兒要下毒，你為何要替她道歉？”阿寧發現蕭如風就是太喜歡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這明明與他無關。
蕭如風一下子被她說得無奈，解釋道：“我不是替她道歉，是讓封無意娶你這件事本身就做錯了，我不該利用你一個女子的婚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如今還害得你中毒，差點救不回來，是我錯了！”
阿寧不去聽他說的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因由，只問他：“那我答應嫁與封無意，可是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讓我答應的？”
這自然是不是，封無意抱着目的娶她，她也報有目的嫁他，本也不是兩情相悅的事，現在要說是誰的錯，自然也說不上。
見他還想再說什麽，阿寧也不去與他争辯，只道：“我有些累了，要再睡會兒。”
人還病着呢，蕭如風自然是先緊着她的身體，扶着她躺下，守着她再睡過去，交待人好生看着，這才帶人離開。
阿寧再醒來的時候，便覺得整個人身子都輕松了許多，想來是那點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只是她一用力，腹部還隐隐覺得有些痛。
“哎，躺着躺着，起來幹什麽！”
王大将軍自然也是知道女兒、女婿中了毒，趕過來看情況，見着人沒事了，他這一口氣才松了下來。
“爹，你來啦。”阿寧見着她爹那一臉仿佛看到自家三歲的孩子生了病的臉色，頓時覺得不妙，“春雨，快給我爹上茶水和點心，再搬把椅子過來，別讓我爹站着了。”
春雨應了一聲，急忙圍着王大将軍打轉。
等到人坐下來，王大将軍一臉無奈：“傻閨女，對自己爹還使心計呢？”
阿寧讨好一笑，道：“這不是怕爹您擔心嘛。”
“你要知道我們會擔心就好了！”王大将軍搖頭，“你義父和義兄那裏我已經叫人傳了話過去，讓他們不用擔心。”
阿寧立即谄媚道：“謝謝爹，還是爹想得周到。”
王大将軍還能怎麽辦，只能再笑着将這個話題跳過了，轉而關心她的身體情況。
這會兒阿寧是真覺得自己還算不錯了。
說了一會兒，王大将軍道：“閨女，爹問你個事兒。”
阿寧看他有些猶豫，便道：“爹你說。”
“就是這個吧……”王大将軍想了想，還是決定這麽直說了，“你與封無意現在如何了？他那個青梅蓮兒姑娘給你們下毒的事，現在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你可想好了處理。”
因着這事，現在京城可熱鬧了，這麽些年，可沒聽說過誰家府上能出這種事的，一個連妾都不是的女子，竟然差點毒殺了主人家。
這會兒茶館裏的說書先生都因着這事，多得了幾文賞錢。
阿寧還沒來得及問蓮兒的事後續怎麽處理了，此時聽她爹一說，便沉思起來。至于封家是不是成了京城人的談資，與她并無多少關系，她也不懼那些傳言，她所想更多，是她與蕭如風之間。
原本如果蕭如風只是禁衛軍下的一個小統領，那她便不需要考慮那麽多，但他搖身一變，成了當朝太子，這問題便複雜了。
往後不說，就眼前，她是不能再在封家待了，這個封夫人的頭銜就該摘了。
理出了大概的頭緒，阿寧喊了春雨将她的一個小匣子拿來，然後又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
她拿出藏好的和離書，遞給她爹。
當時讓封無意寫的時候，她還留了個心，落款的時間寫的是他們成親第二日。
王大将軍一拿到這和離書一看，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縱橫沙場幾十年，人是果決的人，他讓阿寧換了身衣服，叫徐媽媽帶人收拾東西，便出門去見了封無意。
王大将軍将和離書一拿出來，封無意便無二話，直接點了頭。
對此，王大将軍那一絲不滿才消下去一些，不給好臉色，也不多話，轉頭帶了阿寧就走，且叫王一棄帶了一大隊的人馬，走得幹淨利落，走得路人盡知。
不用多少時候，滿京城都要知道了，是他封無意對不起王家姑娘，在成親第二日便寫下和離書，只可憐王家姑娘怕家中老父接受不了，這才拖着沒有将事情說破，這次遇了事才鬧将出來。
阿寧裹着厚厚的鬥篷，抱着手爐，坐靠在馬車裏。見她爹大馬金刀坐得像個門神，便小心的問道：“爹，你沒生氣吧？”
王大将軍瞥了她一眼：“生什麽氣？”
阿寧縮了縮脖子，一臉知道錯了的表情。
王大将軍這個時候倒是看得開，他道：“爹只要你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你要覺得他封無意負了你，爹便替你打斷他的腿，你要覺得留着他能助力太子，有利于整個蕭國，那爹便放過他。只要我的閨女高興，爹可以不去計較那些。”
這相隔了十八年的父女情，偶爾也會叫人無所适從，不知道該如何接受，不知道該怎麽為對方付出。
阿寧眼睛有點酸。
她爹真的是将她放在心尖上在寵着。
“爹！你真好！”
“順你的心了，就好了？”
王大将軍沒好氣，想想他那口氣還沒下去，膈應得他胸口疼。他好不容易回來的寶貝閨女，就這麽被人欺負了，要他的性子，不去将人一頓打成個餅，已經是好脾氣了。
阿寧回了大将軍府。
她也不管別的，只管自己休養，期間張如清來看了她，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麽，只聊了蓮兒的事。
阿寧是真不知道蓮兒怎麽樣了，張如清走後，她讓小刀她們去打聽了一下。
小刀帶回來的消息叫阿寧吃了一驚。
她的消息來自封家，自阿寧與封無意中毒後，蓮兒便被管家關了起來。等到封無意騰出手來見她，她便什麽都說了。
毒藥是從哪裏來的，怎麽避開廚房人的眼線下到湯裏的，一切都不是蓮兒自己能辦到，她就算想抵賴也抵賴不了。
再加上她那點膽量，随便一吓便什麽都說了。
蓮兒身後有人指使，那幕後之人，封無意那邊去查了，是大皇子的人。
阿寧聽完，又狠狠給大皇子記了一筆。
反正等着吧，總有他還的時候。
這日午後，阿寧吃完了藥膳，又喝了藥之後，便在暖暖的房間裏，聽着小丫鬟們邊做女紅邊說話，邊抱着手爐打盹，她有種自己已經七老八十，在大冬天裏曬着太陽的錯覺。
正舒服得快要睡過去了，小刀匆匆從外面進來。
阿寧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她便靠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在她耳朵邊說了一句。
“蕭統領來了。”
原本還懶洋洋的人立即就醒了。
阿寧坐了起來，問小刀：“現在人在哪裏？”
小刀回道：“此刻正在大将軍的書房……”她頓了一下，又道，“似乎還跪下了。”
啥？
慶幸阿寧此時沒有喝水，不然她定要一口噴出來不可。
太子給她爹跪下了，這算什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