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元繡頭也不擡,只是逗鳥,好像聽不見紅玉說的話,過了好半會兒,她逗弄的累了,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哦?回就回了,何必大驚小怪,這本是他的家,他當然是去得也來得。”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平平,毫無波瀾,旁人聽不出絲毫喜怒。這就更加讓人覺得緊張,生怕說錯了什麽。
就連平時比較大大咧咧的紅燕都屏住了呼吸,而紅玉更是額頭冒出了細細的冷汗。她來時恰巧碰到離開的江九卿,說來也怪,他剛來時手中提着一個鳥籠子,可走了的時候卻兩手空空,見到她只是略微點頭示意,要換做以往肯定要停下來跟她嗑叨許久。本來紅玉心裏就提了點疑惑,又聽到元繡帶着點火氣的話,連她都有些不大敢說話了。
“說罷,他又幹出了什麽混賬事?”元繡将手中的雜草丢掉,用手帕仔細地擦了擦手指,剛站起身,旁邊的紅燕就利索的彎下腰替她撫平裙角,拍落草葉。這一套動作全做完了,元繡才指了下鳥籠子,揚聲道:“也不知它叫什麽,到時候再說,你幫我好好照看着它。”
“回小姐,少爺剛回府,就抱着老爺的腿大哭了起來,說是那李大人如何如何的虐待他,還說老爺如果不替他讨回個公道,就賴在那兒不走,老爺大怒,正抄了棍子,發狠話說是要打斷少爺的腿……”話越說到後面,紅玉的聲音就越弱,說到現在已然像只蚊子似的嗡嗡直叫。
她待在小姐身邊多年,當然是了解小姐的性子。她是個重孝道的人,本就看不慣少爺為非作歹的纨绔行徑,再兼她身患瘋病,時而清醒時而魔怔,性子越發的喜怒無常起來,旁人無從推斷她此刻的心意,也就不曉得她接下來打算走什麽,都只能各自如履薄冰地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元繡幾人還沒趕到小院子裏,老遠就聽到哀嚎一聲又一聲地響起,到最後甚至劈了音。後邊跟着的幾個人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搶先超過元繡沖到前頭去,可身為下人,卻不能這樣逾矩,看的元繡笑了一聲,“你急個什麽勁兒?”
紅玉有些讪讪,使了個禮,不大好意思道:“當時少爺特意讓我來找小姐,搬救兵的,說是慢了一步,可能今後就得當個瘸腿郎君……”還說瘸腿公子也不潇灑,央她快些。
說到這裏紅玉心中暗自悔恨,當時要不是她好奇,也不會丢下身邊的一衆姐妹,跑去看小公子。
都說是好奇心害死了貓,果然是大實話。
“他也知道父親是個火爆的性子,他也該治治了,吃點苦頭也未嘗不好。”元繡哼了一聲,徐徐地走到小院子,正好看到元清跟個泥鳅似的,兩只腿在空中亂蹬,在那手臂粗的木棍将落而未落在他身上的時候,就開始嗷嗷亂叫。那叫聲之凄慘,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施以如何殘暴之罰,可事實上,那木棍不過輕輕一觸,就已然被他兩只腳靈活蹬開。
他只不過被磕碰了兩下,反倒是元老爺累的氣喘籲籲,滿面通紅,額頭冒汗,這麽看着,不知道誰才是受罰的那個呢。
“不知他有哪處值得人為他擔心?”元繡瞥了紅玉一眼,冷聲道,在她身旁的紅玉頭低低幾乎要垂到胸口處,她總是做這樣吃力不讨好的事兒,所以雖然得到元繡信任,可論起貼心,還不及膽小怯弱的紅燕。
正在元繡說話的當口,九卿早就已經看到了元繡。他手裏捧着一盆子小巧玲珑地盆栽,看一株精心培育出來的新種蘭草,見到元繡訓斥紅玉,他慢悠悠地走到了元繡的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喜滋滋地喚了一聲,“元小——”
他這姐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元繡已如驚弓之鳥,渾身震了一下拂袖跳開,那手正好打在九卿捧着的蘭草上,就聽到“砰!”的一聲脆響,緊接着又是一聲悶悶地響,地上已經是泥土四濺。
九卿臉上一副肉痛的神色,還沒來得及開口惋惜,就聽到院子那頭傳來一聲驚天地泣鬼神地嚎哭,聲音之大,中氣之足,簡直震人發聩,讓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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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元繡臉上的驚懼都化作了驚愕,和九卿兩人面面相觑,良久,九卿朝着那喊叫方向瞥了一眼,見到元清抱着一只腿滿地打滾的模樣,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不大确定道:“莫不是剛才我不是幻聽?确實是聽到了一聲骨裂聲音?”說到這裏,九卿臉色大變,當即“哎呀呀”叫喚,匆匆忙忙朝着元清趕去,蹲在他打滾範圍之外兩步的地方,指着那斷成兩截的紅木棍子,心痛道:“元老爺你下的手也太狠了,連木棍子都給打折了,不曉得元少爺的腿可還好?”
說到這裏旁邊的人才手忙腳亂起來,跑去叫大夫的叫大夫,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還有準備擡起元清卻被他一巴掌扇開的,看到這場面,本來剛下去的那股子邪火又騰地冒了起來,元老爺腳在地上猛地一跺,哼了一聲恨恨道:“你們哪個敢把他扶起來就是跟我過不去,既然跟我過不去,那今兒個就打鋪蓋跟着元清這混賬東西一塊過日子去罷,元府廟小容不下你們!”
他話一說完,就拂開袖子怒氣沖沖地走了。
這時候元繡才走到跟前來,站定,看着元清冷然道:“爹已經走遠,你還想裝到什麽時候?我可不吃你這套!”
地上那人聞言,滾動的動作僵硬了那麽片刻,很快又接着在地上打起滾來,口中哀哀戚戚,好不可憐的模樣,“姐姐,我的好姐姐,我是真的被打折了腿,疼得緊,爬不起來呀,你來給我打我搭把啊不,随便哪個給我搭把手我才能起得來……”說着又哇哇的大叫起來,吵得元繡腦子一漲一漲的疼。
“好,你能起來既然不起來,那我便打到你站不起來,倒時候你确實不用起身,我也會替你在爹爹面前好好美言幾句。”說着撿起地上較長的那根棍子,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就要砸下去!
那元清身前有元繡擋住去路,身後又有九卿封鎖了退路,真個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也不靈了。吓得魂魄俱飛之時,就見一人上前一步,手臂輕擡,那去勢極猛的棍子半道就被劫走,輕松搶了下來。
元繡杏眼大睜,怒道:“江九卿,你敢攔我!”
九卿躲下棍子,丢擲一旁,連連鞠了幾個躬,瞥了地上那人一眼,手揮了揮,急道:“你還不起來?難不成要你姐真怒了才肯?”
這話剛說完,那地上的人骨碌地起身,爬到一半踉跄了一下,臉上隐隐露出痛苦的神色,“姐姐,我是真的被打傷了的,不瞞你,你別、別氣了可好?免得氣壞了身子,又氣的發病了。”
元清天不怕地不怕,是個人人奈他不得的小霸王,可唯獨怕一人,那就是其姐元繡。說起來他也不是怕她姐這個人,他怕的是元繡大怒,觸動了瘋病,到那時候全家雞飛狗跳,就連父親的脾氣也是爆裂的三分。小時候有次不懂事,頂撞了姐姐,導致元繡突然發病,拿頭去磕桌子,吓得父親連忙丢下刑具,去拉元繡。那次元清被打得半死,關在祠堂面壁了一日一夜,餓得昏過去才得以放出來,從那以後,他街頭一霸,心頭上多了個怕的他肝兒都顫的人!
“小公子說的有道理,小姐切忌動怒,身體要緊啊。卿是怕你急壞了身體,才搶下了木棍。”元繡不說話,只是盯着元清看,看的後者頭皮發麻,九卿才又笑道,“你看現在,小公子定是知道他錯了,小姐若想怎麽罰他,他肯定是不會說個不字,小公子,卿說的是否?”
“是是是,這位公子真的是說到我心坎兒上了,句句都是弟弟的肺腑之言,只要姐姐不生氣,就算打斷了我這雙……這雙狗腿,弟弟也是一句怨言不敢說的。”元清瞅了他姐臉色一眼,知道她那口惡氣消去了,才又笑嘻嘻地接着說,看到元繡還是不說話,直愣愣跪倒在地,噗通一聲,痛的他龇牙咧嘴,是真疼,“姐,你別生我的氣了。”
看到面前兩人一唱一和,元繡扶着紅玉穩住身子倒退一步,“江公子心思細致,我怎麽能怪你?都是我這個弟弟不成器,既然知錯了,就在這裏跪到爹爹氣消罷,紅玉。”
“哎!”
“你就在這裏看着他,不許他起身,不許他喝水,等到我爹什麽時候氣消了派人來,你再讓人送他回屋。”說完不理會元清怎麽在後頭苦苦哀求,都不在搭理他分毫,連帶着九卿的呼喚都不理會,看的九卿是苦笑連連。
“小公子,這下可好了,你姐姐怪上了我,可如何是好?”
九卿說着這話,引來了元清怒目,大喝一聲,“你是老子的哪個,敢在我面前代我說話!要不是你,我何至于在這裏長跪不起!你也給爺跪下,不然我趕明兒打斷你的狗腿!”
“少爺……”紅玉無奈地打斷。
“有屁快放!”元清特不耐煩地說。
“這是姑爺,半月後即将迎娶小姐的江公子。”
“什麽?!”驚得元清要去揪九卿,可卻忘了他還跪着,摔了個狗吃屎。在九卿面前出多了醜,此刻臉色紫脹,怒吼:“誰他娘的承認他是我姐夫,經過爺我同意嗎?那是我姐,不是什麽阿貓阿狗,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血戰鋼鋸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