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那邊兩人抽泣聲漸漸低下去, 九卿知道他們已經收斂住心神, 頓時伸出右手擦幹臉上的淚意, 深吸一口氣, 才擠出一抹笑容來。
“飯菜都要涼了,這不是小姐最愛的翡翠白玉湯麽?可別糟蹋了好東西。”
這回倒是換了九卿盛湯, 一只手将蹲的有些腿軟的元繡拉起來,一只手将湯碗塞在她的手中, 勉強笑道:“這實在是我沒考慮周到, 本來就是江湖中沒影的事, 我不該說出來讓你二人難受。是朱蛾錯了,是……”
“不怪你, 對于你來說, 這本就與你無關,你乃是局外人,無需牽扯入這亂糟糟的事情中。只是我們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觸景生情罷了。那樣薄信寡義之人,要真是死了, 倒是老天有眼了。”元繡臉上還帶着淚痕, 但說出的話, 卻已經是冷靜之至。
她本就是個極為傲氣待人漠然之人,若不是遇到江九卿,也不會失去冷靜,變成他人口中所描繪的瘋癫越盛之人。可這驟然之間的轉變,卻看的九卿心裏暗暗慌張。
她這是……
剛才的元繡, 還伏在元定均的膝頭上啜泣;可是現在,已經收拾好了心情,若非是眼角帶着一抹紅痕,只怕還看不出她先前心中的掙紮。
但真正使得九卿吃驚,卻不是這個,而是元繡的眼睛。
以往她的眼睛裏看到的是清冷孤高,可如今卻只剩下了淡漠冷然了。
非要九卿找個詞形容,那便是死了心,絕了念。
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
可為什麽她的心,卻像是被人緊緊攥在手中那般抽痛難受?
“小姐你……”
九卿正吶吶不知該作何言語,元繡倒是先她一步開口,“好了,大家都坐回位子上罷,熱騰騰的飯菜都失了熱氣,再不吃可就要涼透了。”
好端端的一頓飯,最後卻是食不知味,草草就收了桌子。
元定均憂思過重,又哭打一場,傷了元氣,人有些疲乏,吃完便想要回屋子歇息。他的背影剛消失在側門,元繡就想起在路上之時,九卿同她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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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去叫住元定均,卻被九卿攔住。
“趁着阿爹還未走遠,替你問清楚這位趙宜是否與祖父有關。”
“此事并不着急,我看元老爺已很是疲乏,不便再勞煩他了。小姐明日替我叨唠老爺一番便可。”
“既然如此,那便依朱姑娘所言。繡今日勞累過甚,也想早些回去歇息,讓紅玉帶姑娘前往客房。若是有事,可以吩咐她。繡便先走了。”
說着,元繡招來紅玉交代幾句後,當真轉身就走,毫不留戀的模樣,看的九卿心中咯噔一下,又是一驚。
不該這麽平靜啊,以她對元繡的了解,她此刻不該尋機會拉着她再多問些事情麽?随即又想起元繡那副頗有些心死的模樣,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站在屋外久候的紅玉打斷了九卿的沉思,“朱姑娘,咱們要走了嗎?”
“好的,我這就來。”
九卿收斂心神,苦笑了笑,這是對她最好的法子,元繡這般模樣,她該高興才是。
跟着紅玉走在這條,她早已經十分熟悉的小道上,不知為什麽,紅玉開始跟她說起了這數月來元繡身上發生的事。更多的在說元繡的變化。
江九卿是當事人,但朱蛾卻與這些無關。
如元繡所說,她是個外人。
紅玉此時與她說這些,本是不該的。
可或許潛意識裏也是想知道的,九卿并未打斷,而是默默地跟在她後頭聽着。
“公子,你怎麽狠得下心,讓小姐為了你成了這慶雲縣的笑柄……”紅玉幽幽的嘆息,反倒是驚醒了九卿。
“在下朱蛾,并非紅玉姑娘口中所說的公子。”
可紅玉卻沒改口,“我知道,有些話我不吐不快。對着小姐沒法說,對着紅燕更是沒法說。公子早就不知待在這世上的哪個角落裏逍遙快活,我想告訴他,可卻找不到他,只能借與公子有着數分相似的朱姑娘說出來,希望姑娘不要怪罪。”
紅玉停了下來,站在路邊,朝着九卿行了兩個禮。又鄭重其事地道了歉,弄得九卿有些難受,攔住了不再讓她施禮。
“紅玉姑娘護主之人難能可貴,我又怎麽會怪罪于你。這件事,我不會告知第三人,請紅玉姑娘放心罷。”
雪不知何時落下,九卿伸手接住,任由細雪在指尖花開。她輕聲問:“紅玉姑娘,你若是你們家小姐,是希望這江九卿活着好還是死了好呢?”
紅玉一只手捂着唇,悶悶笑起來,“這還用問,自然是活着好。”
“元府上下,怕是恨不得他死了罷,為什麽?”
“這是小姐與公子二人之間的事情,自然該由他二人解決。沒的死在外頭了,這又算什麽?”說到最後一句,紅玉變了臉色,忙不疊呸了幾聲,“姑娘也是,無端端提這個做什麽?快些走吧,這天越發冷了。”
紅玉單腳在冷硬的石板路上跺了跺,招手對九卿說道。
……
第二日,元繡果然遣了紅玉來領九卿見元定均,要弄清那“趙宜”之事。可誰知一直等到了正午用午膳了,也還未見到元繡。不僅九卿奇怪,元定均也怪。
這事兒還是元繡托紅玉帶話給元定均的,但她人卻不出現。
乍一問才知道,元繡是身子不大舒服,這幾日都不打算出門了。元定均一驚,要叫人請大夫,卻又被紅玉攔下。
“小姐的意思是不希望有人打擾,好好休息幾日。”
“那連我這做爹親的也不能去了?”
紅玉看元定均有點不大高興,不敢觸其黴頭,低下頭,退了一步,低聲答不敢。但元定均已經是知道答案了。好在也不是這一日兩日才知道元繡的脾氣,本來她那病就受不得刺激,又加上遭人欺瞞,性子古怪不少,元定均也就打消了去看望的念頭,只問九卿有何要事。
即便元繡不來,九卿此時已騎虎難下,只得将昨日那套說辭抖出來。聽到“趙宜”兩字,元定均臉色果然一變。
“你再說一次,那人姓甚名誰?趙是哪個趙?宜是哪個宜?”
九卿又說一遍。
元定均将手裏的茶盞丢回桌上,忍不住站起身走了兩圈,才算冷靜下來,“你說我父親曾經幫助過你師父,所以你師父要你現在下山來找‘趙宜’幫他做一件事,好還了這個人情?”
“是的。”
“那為什麽不早點?按你這麽說,如果跟家父是同一輩的人,那現在也該是好大的年紀,應該早就明白家父不在人世。下來還人情豈不是多餘?”元定均覺得這套說辭有些說不通的地方,但又有些相信。
元定均三十歲那年,精神矍铄都元兆宜曾帶着元定均去過他們元府外人都不曉得的密室,将寶庫的鑰匙鄭重的交給他。那小小一間屋子,放了十幾口大箱子,裏頭盡是些他從未見過的奇珍異寶,即便當初的元定均已年滿三十,仍舊是被震撼的倒吸涼氣。
他知道父親曾在江湖闖蕩,但卻從未信過元兆宜所說的英雄事跡,全當做空話。見到那一箱箱寶物之後,甚至産生過父親乃是盜賊的念頭,盡管很快就被打消,但仍是對這些寶物的來歷感到不解。
他想問,奈何元兆宜在那時候身體一日日的衰敗下去。沒過多久,就離開了人世,由元定均接任了家主的位置。偌大的産業需要他的打理,沒空也沒精力再去管那些寶貝。慢慢地,也就忘記了曾經的疑惑。
九卿這番話,根據江玉華所說編造,七分真裏帶着三分假。即使元定均要查,也無法将五六十年前的事情徹底查清楚。
最後,雖然元定均仍舊疑惑,但已經信了六七分了。
“那你的意思是,要替我們元府做一件事?什麽都可以?”元定均上下打量着九卿,“要你的命也可以?”
九卿點頭,“是的,即便是要朱蛾的姓名,也在所不惜。”
“你師父真是教了個好徒弟。”元定均感慨道。
這話倒是讓九卿羞愧,忍不住低下頭去,在心中默默祈求着,只希望她師父不會知道這件事情。否則定要罰她了。
“那好,暫時也沒什麽事情要你做的。就留在府上,好好陪着繡兒。她性子有些孤僻,不常與人打交道。看你二人雖才認識沒多久,卻像是故交,倒是很有緣分。”元定均突的轉向紅玉,“你昨日将她安排在哪裏?”
紅玉答道:“清風苑。”
“哦?”元定均捋了捋胡子笑了聲,“那倒是不錯,離繡兒住的地方不遠,你常常去看看她罷。元府你可随意出入,若是有什麽錢財上的需求,也可找管家要,我稍後會叮囑他的。你們去罷。”
九卿與紅玉二人應聲告退。
看紅玉臉上挂笑的神情,九卿忍不住問她為何而喜。沒想到紅玉卻不肯說。
但看她這般模樣,九卿心裏也有些猜測。
元府多少客房,哪就這麽恰好的選在清風苑了呢?
九卿嘆氣,紅玉啊,果真是個一心為主的好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冬至啊qaq湯圓沒吃餃子也還沒吃,又冷又餓,好想吃老家特産的甜湯圓啊!芝麻花生粉裏一滾,那味道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