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元繡确實總會知道的。

元府財大勢大, 在這江湖上, 還沒有什麽是錢財沒不到的東西。不管是人命, 還是消息。

只要你足夠有錢, 只要你等得足夠久,總能等到。

元繡也是如此。

在過去的十六天, 元府總共花費了近五萬兩銀子,就為了買個消息。這樣大的手筆, 震驚了整個江湖的人。

他們紛紛的問着, 這個神秘的“元先生”是從何處冒出來的。可是更多的, 他們感到興奮。

只要有誰能夠得到哪怕是蛛絲馬跡,也能夠分得大筆的銀子。

元定均足夠寵愛他不幸的女兒, 跟她比起來, 哪怕是萬貫家財也像是白紙一張,根本不值得一提。他怕他的女兒,再卧病床榻, 他怕他再多的錢,也換不回心病難醫的元繡。

這筆重金砸下去, 消息紛至沓來。

江湖中并非人人都知道江九卿其人, 畢竟賊者, 乃暗中行走之人。總不能堂而皇之用真名去與人相交。更多時候,她用的不過假名。

江九卿縱橫江湖數載,紅顏知己不知凡幾,傾心于“他”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很多人将她藏在心中,不輕易提起。可總是有人怨恨着她, 只盼着有人能手刃這惡人,也好了卻心頭惡氣。

因此恨她的人,不斷地傳出消息來,很快的便織成了一張大網,一個又一個,将她模糊又神秘的過往勾勒在了元繡的面前。

江九卿,年十九,師從早已金盆洗手的妙手玉郎君江玉華,五年前在江湖中,因竊取玉銅山莊鎮庒之寶“七轉玉壺”而一戰成名。

此後,更是名揚四海,無人不知。

沒人知道江九卿住在哪,可混跡江湖數十年的江玉華,卻是有跡可循。

很快,就查到了翠微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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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元繡并未曾有片刻遲疑,當即就帶了十個身手矯健的護衛,以及紅玉紅燕二人上路。

翠微山不在慶雲縣內,甚至不在大名府。即便是腳程再快,也需要至少七日才能抵達。

一隊人馬日夜兼程,累死了四匹馬,終于是趕在第六日天将破曉之時趕到了山腳下。

而此時,大病初愈本就身體虛弱的元繡,也終于在這連日奔波中,再度病倒了。

這病來得快,路上不過是提着一口氣強撐着,此刻站在山腳下,憋在心頭上的那口氣一松,元繡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朝後倒去。

吓得剛從馬車裏鑽出身來的紅燕尖叫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扶住了元繡,生怕磕着她。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跟出來十五人裏頭,只有她們兩個是近身服侍元繡的女婢,其他人并不适合幫忙.兩人只得吃力地扶着元繡再度上車,替她蓋上厚厚的毛皮大氅。

紅燕伸出手在元繡額前碰了一下,頓時被那高熱的溫度給吓了一跳。

“紅玉姐,這麽怎麽辦?荒山野嶺的,哪有大夫可以看啊!”紅燕年紀輕,此刻慌了心神,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裏頭蓄着淚水,看起來擔心的不得了。

紅玉心中同樣驚慌,可看着紅燕這副模樣,知道她絕對不能慌了神,否則定會誤了大事。

想到這,她忙深吸了幾口氣,才讓砰砰跳的劇烈的心平複了下來。

“你別急,這附近雖沒有城鎮,可以忘了嗎?我們已在翠微山腳下了,哪有再回頭的道理。”

紅玉越說,越是冷靜,拿起放在一旁的厚披風往身上一系,拉開簾子鑽了出去。

“紅燕,你在這裏守着小姐,哪都不要去。我去去就回。”

“紅玉姐,你要去哪?!”紅燕有些倉皇無措,仿佛失去了主心骨,緊跟着紅玉就挑開簾子,也想要跟她一起下來的模樣。被紅玉瞪了一眼,才悻悻地住了手。

“你也走了,小姐怎麽辦?我上山去找人,如果山上沒人,我們就趁着還早,趕緊去附近的鎮子上。”紅玉說完,帶起鬥篷上的毛絨兜帽,身後跟了一個護衛,步履艱難地朝着山上走去。

此刻風雪初停,阻力并不算大。但上山的小路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一腳踩上去,沒進去半只腳,踩不住地面,腳底下總是打滑。

那高壯些的護衛倒還好些,腳下有勁兒。

才不過是爬了不到四分一的路,她就已經打滑了四回,更有一回差點拉着護衛一同往山下跌去。

護衛道:“紅玉姑娘,我瞧着這山路實在難行,不像是有人能住在山上的模樣。不如我們還是回頭趕去鎮上,說不定還能在天黑前找到大夫。”

紅玉被這話說的有幾分動搖,可上山容易下山難,好不容易走到這了,哪能再回頭浪費時間。咬了咬牙,硬是搖頭,“不,繼續往上走!”

護衛沒轍,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紅玉身後,不敢放松分毫。

翠微山并不算高,可他們還是花了一個時辰,才總算是爬到了山上平整處。

快到山頂的地方,有一處往裏凹進去的平地,地上落得積雪要比外頭輕薄一些,甚至還能看到幾抹翠色從雪白中透出來。越過這些掉光了葉子的光禿樹杈,紅玉看到了一角屋檐!

“有人,真的有人!”饒是紅玉這般穩重的性子,在看到屋檐後,仍是喜上眉梢,緊緊拉住護衛的胳膊,好似同他分享這好消息。

護衛并不太能感同身受,但也知道這确實是好事,意味着不用再向上跋涉,跟着露出一個笑容。

此時紅玉才意識到失禮,臉上飛了薄紅,往後退了一步。

“我們過去瞧瞧。”

……

江玉華站在小屋前,從側面看過去,只能看到從裏頭推開的窗戶大大的敞着。從窗框上的積雪來看,這窗戶怕是一晚上都未曾合上。

他眉宇一擰,嘆了口氣。

“師父,是您來了嗎?”

下一刻,從窗戶裏探出一張臉來,看着又清減了幾分,映着這滿天的銀色,顯得蒼白虛弱極了。

他是眼看着自己的愛徒,從歸來後,便一日日的瘦下去的。

雖然她對此處下山所發生的事閉口不言,可江玉華仍能猜出一二分。

怕是斷了。

只是想到這,江玉華的眼中就露出了幾分心疼來。他是過來人,自然能夠體會到這種感覺。葉初當日替他受了那暗算,在他懷裏閉上眼的那一刻,他也是這種感覺,恨不能随了她去。

他們是死別,九卿卻是生離。

這二者,就算聰慧如他,也并不知哪個更痛些。

“師父,外頭天冷,您進來吧。”江九卿從屋裏走出來,上前幾步要迎接江玉華,卻被他攔住。

她身上穿的單薄,不過是披了件半舊不新的破襖子,虛弱地站在屋檐下。瘦的渾身都支楞出了骨頭,仿佛一陣風就要将她吹跑了似的,紮的江玉華眼疼。

素日裏那般嚴苛的長輩,此刻卻不忍看到眼前的人,偏過頭去,啞聲道:“卿兒,你師娘熬了粥,讓你去吃些。”

九卿勉強笑了下,“師父,徒兒沒有胃口,你讓師娘不用等徒兒了。”

她在那等了片刻,見江玉華沒再要說話,便轉身要回屋裏去。

江玉華看着眼前仿佛行将就木的人,心裏湧上一陣怒來。三兩步走到九卿身後,扯住她胳膊用力将她轉過身來,狠了狠心,一巴掌掴了過去。很快那張蒼白至極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通紅的巴掌印。

“既已回來,便是徹底了斷了。你若放不下心,就給我滾下山!別讓我在看到你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你是我江玉華的弟子,可你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麽模樣?你還配做我的弟子嗎?”江玉華冷哼一聲,甩下這句話轉身離開,實在是看不下去九卿這幅糟蹋自己身子的模樣。

他怕他再留下去,會做出什麽事來。

江玉華的徒弟,該是意氣風發的。

還未曾走到自己的小屋,江玉華就已察覺到不對。他随手摘了一截枝桠,朝着聲音來處襲去。

只聽得“哎喲”一聲,明顯是個女人。

“何群,你沒事兒吧?”紅玉焦急地看着被細樹枝洞穿胳膊的護衛,眼看着何群利索的将細枝條抽出,從兜裏掏出一條錦帕堵在了冒着血水的傷口上。

“誰?出來!”

江玉華離世已有數年,性子越發的冷僻難處起來。

這翠微山除了他們師徒三人,從未有過他人踏足,再加上此刻心情不佳,出手便沒留情。

何群沖紅玉搖搖頭,用口型示意她沒事,紅玉雖還有幾分擔心,可卻是再顧不上他了,飛快地站起身,從樹叢後面走出來,緊張道:“我、我是來找人的,并非有意冒犯,還請高人息怒。”

“你找錯地方了,這沒你要找的人。”江玉華冷冷的看着紅玉,并沒有因為她是個女人而軟化了态度,仍舊是強硬道,“你若是再不識擡舉,我便不再留手了。”

說話間,江玉華已不知何時又摘了一根樹枝夾在指尖,臉色陰沉的讓人心驚。

“我數到三。”

江玉華豎起了三根手指,“三!”

何群将紅玉拉到了身後,面色凝重地盯着江玉華。

“二!”

死馬當活馬醫吧!

紅玉眼睛一閉,抱着必死的決心,幾乎是吼了出來:“敢問閣下可是江玉華——”

“一!”

太遲了,還沒等紅玉念出這個名字,江玉華手中的東西就已疾射出去。

他臉色一變,腳尖一點朝前縱身越去。

那樹枝灌滿內勁兒,速度極快,一眨眼間已是竄至何群跟前。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江玉華握住了枝尾,一把捏斷了那根樹枝,口氣依舊是硬邦邦的。

“你們是誰?”

何群背後猛地出了一身冷汗,眼睛不自覺的飄向那兩根斷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若是沒有眼前這個男人出手,他此刻只怕已是半瞎。

紅玉站在何群身後,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臂,仿佛這樣才能給她帶來勇氣,“我們是來找江公子的。”

生怕江玉華誤會,紅玉又飛快補了一句。

“江九卿,江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腰犯病了,上班坐一天,回來坐都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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