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醫務室裏,裴初扶景萌坐下,校醫檢查了一遍說沒什麽大礙,只給她塗了點藥,讓她不要劇烈運動。

“先坐一會兒吧,順便把晚飯給吃了。”裴初說,“喏,還有飯卡還你。”

景萌打開飯盒,抿唇笑了一下:“謝謝你。”

“沒事兒。”

校醫去辦公室了,兩個人就坐在診室裏聊天。

“你怎麽敢那樣罵時靖啊。”景萌後怕道,“打死我也不敢這麽說話。”

裴初聳了聳肩,無所謂地一笑:“沒事啦,他又不敢打女生。而且你看他那樣子,我罵他幾句,你敢說你不痛快?”

景萌忍笑吃飯。

說真的,有人替她出氣,這感覺真好。

“你和他認識麽?”景萌咽下一口飯,問道。

“嗯?”裴初伸了個懶腰,“也就是普通同學而已,只是恰好小學和初中都跟他在一個學校,比你們了解得多那麽一點。他就那德性,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要是他再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景萌:“那會連累你吧……”

裴初嘆了口氣:“什麽連累不連累的。要我說時靖也真夠小心眼的,不就是潑了個粥麽,至于搞成這樣?”

景萌的筷子頓了一下。她舔了舔嘴唇,問:“那個,裴初,你們……為什麽都知道這件事啊?”

“呃?”裴初愣了一下,随後尴尬地摸了摸頭發,“我、我也是聽人說的。”

“你知道是誰先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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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知道诶。”裴初搖了搖頭。見景萌一臉憂心,她摟過景萌的肩膀,道:“那就是個意外,你別再想着了。”

景萌輕輕點了點頭。

回到教室,老吳已經在督促晚自習了。看到景萌被裴初扶着進來,詫異地問了句:“怎麽回事?”

“腳崴了。”景萌回答。

“哦,那快點回去坐着。”老吳看着裴初,贊賞地點了點頭,“同桌之間多關心一下。”

老吳走後,梳着齊耳短發的語文課代表抱着一疊卷子走到景萌桌前,面無表情道:“語文卷子訂正完了嗎?晚自習前要交的,剛才你們組長收作業沒找到你的。”

“不好意思,我放文件夾裏了。”景萌把卷子抽出來交給她。

“你的也是。”課代表轉向裴初。

裴初擡頭看了她一眼,交了卷子。

課代表似是不願多留,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圓框眼鏡就匆匆去辦公室交作業了。

“趙馨。”裴初低低念着。

“怎麽了?”景萌看了一眼課代表離開的方向,“你找她有事?”

“沒有。”裴初淡淡一笑,攤開作業,“只是覺得她語文真好。”

“是的呀,她語文一直很好的。”景萌用筆蓋戳了戳下巴,語氣頗為羨慕,“這次作文還是滿分呢,我就從來沒有過滿分。”

“确實厲害。她有補課?”

景萌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我好像記得,她高一的時候說她爸爸是大學裏的中文系教授,那應該不需要補課吧?”

“是麽。”裴初挑了挑眉,沒再說話。

晚自習九點半下課,趙馨搭乘晚班車回家。

下了車,走在小巷裏,路邊的燒烤攤上有幾個光着膀子的男人圍坐着,一邊撸串一邊喝酒,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說點什麽。

“喲,那不是老趙家的高材生麽!”有眼尖的男人發現了趙馨。

趙馨只能停下腳步,朝他們笑了笑:“叔叔們好。”

“開學了哦?”

“嗯。”

“感覺好不?”

“還行。”

有男人怪笑起來:“高材生,你好,你爸可不太好啊。”

不妙的感覺一下子湧上心頭,趙馨緊張道:“他又怎麽了?”

男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擠眉弄眼,發出一串意味不明的笑聲。

“這事兒我們不好跟你說,你得自己去問。快回去看看你爸吧。”一個男人敲着杯子道。

趙馨深吸一口氣,拔腿就跑。

她推開家門,看到一片漆黑中一星紅光明明滅滅。她啪地打開燈,看到趙振邦正側對着她抽煙,雲霧缭繞的。

趙馨冷着臉,劈手奪下了他的劣質香煙。

“幹什麽你!”趙振邦回過頭來,對上女兒瞪大的眼,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似乎應該把臉遮一遮。

趙馨咬了咬牙,指着鼻青臉腫的趙振邦說:“你跟人打架?”

“我沒有!”趙振邦辯駁道,似乎又覺得心虛,縮了縮肩膀,低下頭扯了扯自己沾了油漬的短袖,“是那群癟三自己來打我,我被打成這樣的!”

趙馨把包一摔,冷冷地看着她爸:“你幹了什麽?”

“我就想賺點錢,結果他們根本不給……”趙振邦嘟嘟囔囔的。

“把話說清楚!”趙馨猛地拔高了嗓子,“你賺什麽錢?你不是在大樓裏當保安嗎?你又跑到哪裏去了!”

“我今天休假,不上班!”趙振邦争辯道,“我就是看到廣告單上有貼那個,找人生孩子的,還給人錢,我想這不是挺好的麽,就打電話過去了……”

“你他媽再說一遍,什麽廣告單?”

趙振邦回憶了一會兒:“就那個……那個,‘重金求子’!”

“……”趙馨被震驚得倒退一步,怒極反笑。

她是做夢也沒想到世界上真的有人會信那種小廣告,這個人還是自己的親爹!

“你是傻逼?!”趙馨喘了口氣,點了點頭,在原地轉了個圈,強迫自己冷靜一點,“對,你确實腦子有病,我不能跟你一般見識,不能跟你一般見識。”

趙振邦不滿道:“你怎麽說話的呢,啊?現在上了點學念了點書,就瞧不起老子了?老子只是當時窮沒念完書!老子一點都不笨!老子要是笨,怎麽生得出你這樣的女兒?”

趙馨冷笑一聲:“那是遺傳的我媽,她聰明,知道早點離婚好。”

“那你也是我生的!”

趙馨撇了撇嘴:“誰知道呢,搞不好不是呢。”

“你——”趙振邦氣得臉紅脖子粗,站起來揚手就要打人。

“你打呀!”趙馨仰起臉,“你今天把我打死好了,看你再拿什麽吹牛逼!看将來誰養你!”

趙振邦說不過她,又一屁股坐回了破沙發上生悶氣。

“你可以啊趙振邦。”趙馨咬牙切齒地叉着腰,“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樣,白睡女人還拿錢的好事就算是真的也輪不到你!你打了電話,然後呢?”

趙振邦哼哼道:“然後他們就跟我約了一個地方見面,我去了,一輛面包車,下來三四個人,見面就問我:‘拿錢了嗎?’我說:‘不是應該你們給我錢嗎?’然後他們就翻我口袋,沒翻到錢就打我,我打不過,打完他們就走了。”

趙馨:“你活該!”

“那能怪我嗎?你去問問那樓下姓王的姓張的,他們也覺得是對方不厚道啊!”趙振邦不滿道。

“這種事你也好意思往外說?”趙馨想起燒烤攤上那些男人莫名其妙的笑容,只覺得命都要被氣短了十年,“我臉都被你丢盡了!”

她轉身往外走,趙振邦叫住她:“你幹什麽去?”

“給你買藥!”趙馨恨恨道,“你以為你這副尊容去大樓上班,人家還會要你?”

砰地一聲,大門關上,頭頂的燈管都震了震。

月朗星稀。

趙馨低着頭快步走在路上,摘掉眼鏡,抹了抹眼角。

她很早就明白趙振邦是真的腦子有病,不是罵人,是他腦子裏真的仿佛缺了根筋,但去醫院又檢查不出什麽問題,只能這麽得過且過着。

她能想到最好的未來就是她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學,找個好工作,然後把他塞進一座養老院有吃有喝地關着,防止他再耽誤自己的前程。

趙馨在最近的一家小藥房買了點外傷膏藥,拎着塑料袋匆匆回家。

“哎,前面那個女的,你是不是一班的?”

趙馨腳步一頓,沒敢回頭。

這附近有家網吧,裏面經常聚着一些無業游民和小混混,她不敢招惹。

“說你呢!”

肩膀被人一扳,趙馨不得不回過頭。

她惶然地看着面前幾個穿校服的高中生,認出這就是那天在廁所門口讨論時靖和景萌的幾個人。

怎麽偏偏碰上了他們?他們當時應該沒有發現自己啊!

“哎,你是不是一中一班的?”小平頭不耐煩了,踢着路邊的石頭問。

“我……”

趙馨還沒答話,另一個男生就叫道:“肯定是她!她做過國旗下講話,我認得!講得那叫一個文绉绉酸溜溜!”

趙馨啞了。

小平頭繞着她轉了一圈,悠悠地說:“別害怕,我們既不劫財也不劫色,只想問點問題。”

趙馨咽了咽口水,努力鎮定下來:“問、問什麽?”

“景萌是你們班的吧?”

又是景萌。

“……是。”

“那你知不知道她家住哪兒,家裏都是什麽人?”

趙馨遲疑道:“你們問這個做什麽?”

“你管我們做什麽,回答就是了!”小平頭猛地湊近她,吓得她倒退一大步,結果靠到了另一個人胸膛上。

幾個男生哈哈大笑。

趙馨趕緊避開,渾身僵硬,低頭道:“我不知道她家住哪,我只知道她家就她一個,沒爸沒媽的,一個親戚都沒有,應該也是一個人住吧,蠻窮的。”

男生們驚訝地瞪圓了眼。小平頭皺眉:“真的假的?全家死光了?我才不信!你撒謊也撒個像樣的好吧!”

“我真的沒有騙你們。”趙馨咬着唇,“她家的情況原來一班的都知道,你們不信的話,就再問別人好了!”

男生們面面相觑,繼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小平頭吹了聲口哨:“女孩子家家的,都沒個人依靠,也太可憐了點吧?”

“好像、好像每年都要領補助金的。”趙馨趕緊補充,“我之前無意中在辦公室看到過申報文件,有她的名字。”

小平頭啧了兩聲,擡了擡手,男生們便松開了對趙馨的包圍圈。

“行了,沒你的事了,別把話說出去啊,否則你知道什麽結果。”

趙馨點點頭,慌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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