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急診夜班護士都照顧何羽白, 外傷的從不往他屋裏分診。但由于最近氣溫驟, 發燒感冒的多, 氣管炎支氣管炎發作的也多, 更別提胸疼肝兒疼腰子疼的。何羽白自打坐進診療室, 平均五分鐘看一個,三個小時下來愣是連口水都沒功夫喝。
“下一個。”趁患者磨磨蹭蹭的功夫,他終于能騰出幾秒鐘,喝口已經涼透了的五味散。
看挂號信息, 患者女,二十六歲,既往體健,無過敏史。
“哪不舒服?”他問。
患者瞄了眼敞開着的診療室大門, 臉色微微漲紅。何羽白心領神會,起身走過去把門帶上。回到座位,他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大夫……我……我沒……沒結婚呢。”患者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何羽白愣了愣, 下意識地應和道:“一樣, 我也沒結婚呢。”
然後他就想,我說這個幹嘛?
“是麽, 真巧。”患者幹巴地笑着, 毫無營養地對話瞬間繼續不下去了。
氣氛稍顯尴尬,何羽白仔細想了想, 考慮到對方可能介意他的性別。其實從醫生的角度出發, 患者就是患者, 哪怕零件長得再不一樣, 對他們來說也跟看只褪了毛的生豬一樣沒有任何區別。但是患者做不到,有些人因為發病位置過于隐秘而導致諱疾忌醫,耽誤了治療。
這樣想着,他問:“需不需要幫你轉婦科?”
“不用!不是婦科的事兒!”患者忙不疊地擺手。
“那……幫你叫位女醫生來?”何羽白說完自己又後悔,他想起今天值夜班的好像沒女醫生。
患者像是松了一大口氣的樣子:“也行。”
拿起電話給護士站撥過去,結果那邊告知何羽白,除了護士,今天在急診中心的全是公的。何羽白沒轍,放下電話歉意地沖對方笑笑:“抱歉,今天沒有女醫生值班。”
眼看着對方灰心喪氣的樣子,他趕忙轉過身,指着發尾的位置以期獲得對方的信任:“我有隐X基因,你其實真的不用太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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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患者咬咬牙,起身開始解皮帶。
檢查完畢,何羽白摘下手套對患者說:“是帶狀疱疹,我給你開點抗病毒的藥。”
“帶狀疱疹和那種疱疹……不一樣吧?”患者邊提褲子邊小心翼翼地問。
由于發病的位置實在是過于難以啓齒,她要不是疼得受不了,看都不敢來看。還碰上個男大夫,就算對方有隐X也畢竟男女有別,未婚未育的她簡直羞恥心炸開了花。
“不一樣,帶狀疱疹沿神經分布,一眼就能區別出來。”何羽白耐心地給她解釋,“疱疹是單純疱疹病毒,帶狀疱疹的全稱是‘水痘-帶狀疱疹病毒’。”
患者使勁按着胸口:“吓死我了,我就去泡了個溫泉,沒想到回來長這個了。”
“這個不是你最近傳染上的,有可能是你小時候得過水痘,病毒在神經裏休眠,抵抗力下降時便會發作。”何羽白在電腦上開好藥,将就診卡銀行卡交還給患者,“你卡裏欠費了,得存兩百塊才能取藥,抗病毒的藥物比較貴。”
“不貴不貴,謝謝你啊,大夫。”患者如釋重負地接過卡。
“不客氣。”何羽白按下呼叫鍵,“下一位。”
女患者出去之後又進來個男的,倒是沒害羞,何羽白剛問完“你哪不舒服”他就開始解皮帶掏零件。
“大夫您給看看,這什麽毛病。”他捧着自己的小兄弟,哭喪個臉。
何羽白一看,天吶,腫得亮晶晶的,活似個小棒槌。憋住笑,他問:“癢還是疼?”
“癢到我想揪層皮下去。”那男的使勁咽了口唾沫,腿一個勁的抖,“可又不敢抓,一抓,媽呀,疼得我想跳樓。”
“那是,這地方太敏感。”何羽白戴上手套檢查了一番,沒發現有皮損,看着像是接觸性過敏,于是又問:“你用這兒……碰過什麽?”
患者的臉騰一下紅了起來,吞吞吐吐地說:“就……就……那嘴……”
“嗯?”何羽白沒聽清。
“嘴……嘴……”患者別扭極了,“大夫,你懂的。”
好吧,何羽白心說,我懂。沒吃過豬肉,好歹也在探索頻道裏看過狂奔的野豬。
“然後就腫成這樣了?”他再次确認。
患者點點頭。“半個小時不到。”
“你對白色念珠菌過敏麽?”
“啥?”
“一種真菌,普遍存在于口腔、上呼吸道、腸道和陰道。”何羽白基本判定,這是由白色念珠菌引起的過敏所致,“我先給你開點抗敏藥,等白天有空去皮膚科門診做個過敏源測試,如果确實是白色念珠菌過敏,你可能需要脫敏治療,并最好暫時遠離過敏源。”
患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那破真菌存在的地方,瞬間一臉的人生無望。
接連觀摩了兩位患者的隐私部位,何羽白覺得自己需要洗洗眼睛,正好後面暫時沒號了。進到洗手間,他用冰冷的水沖了把臉,将困勁壓下去。
擡眼看向洗手池上方的鏡子,何羽白抹去臉上的水珠。鏡子裏的臉略顯蒼白,眼神黯淡還有淡淡的黑眼圈。他并不覺得這樣的一張臉有多大的吸引力,更無法理解冷晉的所作所為。
摸出手帕擦幹臉,他垂頭嘆了口氣——要是我長得像程昱佲那樣,冷主任黏我倒還說的過去。
手機在兜裏震了震,他拿出來點開,看到是冷晉發來的消息:【別玩命,得空睡會】。
何羽白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于是回複對方:【你怎麽還不睡】。
【長夜漫漫,孤枕難眠,诶,有沒有想我啊】
剛才還在想。何羽白扁扁嘴,發了個【沒有】回去。
【我不信,你肯定特別想我,要不我過去陪你值夜班?】
【別鬧,好好睡覺,你明天還有手術】
【親一個我就睡】
點開表情包,何羽白的拇指懸停在【親親】的表情上,遲疑片刻還是換了個位置,點了個發怒的表情過去。跟別人他經常用【親親】的表情,可到了冷晉這,羞恥心作祟,隔着二十公裏遠在手機屏幕上他都親不下去。
【別生氣別生氣,我聽話,馬上睡覺】
何羽白正要回【晚安】,那邊又發來一段語音:“小白,今天衍宇找我談了,他怕你上當受騙吃虧。可你得知道,在這世界上,除了我的養母以外再沒有第二個人毫無保留地愛過我。當她去世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失去了一切。你和她很像,溫柔善良,善解人意,外表柔軟性格卻又出人意料堅毅……所以,請給我你的愛,我也一定會用餘生來守護你。”
将置于耳邊的手機緩緩放到肩上,何羽白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啪嗒一下掉了出來。
冷晉瞪着眼舉着手機,等了半天也不見何羽白回消息給自己,發語音消息時澎湃的心情瞬間像被潑了盆冷水,“滋”一聲冒出一绺青煙。就在他心灰意冷打算撸一管好催眠時,手機屏幕上呼入了何羽白的來電顯示。
興沖沖地接起電話,冷晉立刻把撸管的事兒抛諸九霄雲外。
“小白?”
“冷主任……”聽筒裏傳來濃重的鼻音,“過來陪我值夜班……立刻……馬上……”
“好,我現在過去,你別哭了啊。”
冷晉歪頭夾着電話,邊套褲子邊琢磨——有點任性啊,嗯,我喜歡。
說是叫冷晉過來陪自己值班,可在值班休息室裏昏天黑地地吻了個夠後,何羽白還是把對方按到床上睡覺。冷靜下來他也覺得叫冷晉來陪自己加班未免任性,對方白天還有手術呢。
可當時那無論如何也要見到冷晉的心情,卻由不得他對自己說不。不實實在在感受到對方的體溫,他連呼吸的方式都快要忘記了。
喜歡一個人有時需要日久生情,但愛上一個人,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
談戀愛是件費神的事,冷晉心裏很清楚。時間不再是自己的,甚至連思想要也和對方同步,所以他離婚之後怎麽也提不起勁兒再找一個。沒有人值得他為此付出所有,直到他意識到自己對何羽白的動了心。
只是他最近時常自嘲,四十歲的人了卻還像二十歲的毛頭小夥子一樣,半夜爬起來洗內褲。可愛意洶湧,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要脫離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态,他就滿腦子都是那只燙頭的小河豚。
“诶,對了,小白。”躺在休息室裏硌人的床板上,冷晉依依不舍地拉住何羽白的手,“你這頭,多久燙一次?我看你好像沒什麽時間打理嘛,還能一直這麽卷。”
何羽白哭笑不得,好心情完全被破壞了。他就奇怪,這年頭還有人沒見過自來卷麽?還是說,他的頭發卷得不夠彎,看起來像燙的一樣?
他嘟起嘴,調戲無知的戀人:“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晚上睡覺之前拿發卷卷上。”
“哦……原來是這樣。”冷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其實他根本沒聽明白。
發卷是什麽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