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病房有位歸阮思平管床的患者輸液後感到心慌, 可阮思平還沒來, 安興便拜托何羽白過去幫忙看一眼。何羽白到病房看了看患者的資料,七十一歲, 有心髒病史, 于是調慢了輸液速度, 很快對方就不再嚷嚷心慌了。

家屬給了他一大袋砂糖橘, 何羽白推辭半天未果,無奈只得收下。他把橘子拿到護士站分給姑娘們, 只留了幾個揣在兜裏,等着冷晉從院長辦公室下來和對方一起分享。

路過主任辦公室,何羽白歪歪頭——這是有什麽重要的事麽?都上去半小時了還沒下來。

稍早之前。

冷晉抱着胳膊繃着表情,站在辦公桌旁邊看季賢禮電腦上的監控視頻:ICU病房外的走廊上, 他跟何羽白抱在一起,啃得不亦樂乎。

這份視頻被發到院內醫療道德辦公室的主管那。辦公室主任是個老頑固, 對他人生活作風不檢極為鄙視。他一大早就跑到老季同志這這告狀, 憤慨地控訴冷晉嚴重違反院內規定:其一,同病區不許談戀愛;其二, 醫護人員在院內公開場合不許有親密舉動;其三, 冷晉身為病區主任帶頭違反規定,實在是太不把管理條例放在眼裏了!

季賢禮本想把這件事壓下去, 可誰知道這視頻不但辦公室主任那有,他一打開郵箱也看見了。再一看收件人, 院裏所有的高層人手一份, 連董事長的郵箱也有。沒等他給冷晉打好預防針, 鄭志卿不請自來,還帶着根平時根本不用的手杖出現在辦公室裏。

老季同志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冷晉,你小子這把算是摔動物園獅虎山裏去了。

看完視頻,冷晉咽了口唾沫,等着聽董事長發落。按理說這種事可大可小,平時就算被上級逮着了也頂多是提點兩句完事,沒人真的會因為這個讓當事人換病區。但鑒于他啃的對象是董事長的親生兒子,恐怕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房間裏的空氣近乎凝固,除了呼吸聲再沒其他動靜。大約過了五分鐘,鄭志卿語調平和,但卻明顯是咬着牙根問他:“冷主任,你跟何大夫,在談朋友?”

冷晉不确定如果應下來的話,腿還是不是自己的。他從進門起就瞧見董事長攥着的那根手杖了——通體油黑發亮,鍍金龍頭閃着刺眼的光芒,那彎鈎樣的龍牙逼真得極富攻擊性。

但這種時候絕不能慫,慫就不是個男人了。

“是,鄭董。”冷晉說着,在辦公桌下面拽了拽老季同志的袖子,示意對方等下要是董事長跟他玩命,幫忙做個好人。

季賢禮面不改色地抽回胳膊——你自己捅的馬蜂窩,我特麽才不跟你一起挨叮。

鄭志卿面色一沉,緩緩站起身。他沒拄着手杖,而是拎在手裏沖冷晉走過去。離着對方還有一臂左右的距離,他停下腳步,将手杖重重頓在地板之上。

手杖底部包裹着的金屬撞出“哐”的一聲響,那動靜打在冷晉緊張的神經上猶如一記重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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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想必羽白也已經告訴你,他是我兒子了?”

鄭志卿的語氣并不咄咄逼人,但氣勢對冷晉來說無異于泰山壓頂。以及他本來就比冷晉高一點,現在被頭頂日光燈照出來的影子完完全全地壓在了冷晉的身上。

無論內心有多澎湃,冷晉還是視死如歸地說:“是。”

眼瞧鄭志卿擡起拎着拐杖的手,季賢禮下意識地往後拽了冷晉一把——他可是親眼見過鄭志卿發火的樣子。

那是何權還懷着羽煌羽輝的時候,有一天急診,趕上個懷着孕誤把安眠藥當營養藥吃了的。何權要求洗胃家屬不答應,只好催吐。吐來吐去也吐不達标,人還折騰得萎靡不振。

好半天老公才來,還喝高了,一看媳婦懷着孕還被折騰得要死要活,立馬跟何權發起了飚,撲上去就要揍何權。何權那會都三十周了還是雙胞胎,身形笨拙根本躲不開,被對方一下子推到了診療床邊上。季賢禮是跟鄭志卿一起從電梯裏出來,眼瞧見何權吃虧,他剛擡腳就感覺旁邊刮過一陣風,緊跟着那混球就從診療室裏飛了出來。

他是被鄭志卿扔出來的,摔地上還往出滑行了一段距離。再然後就是少兒不宜的暴力現場了,要不是急診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大夫們一擁而上拽住鄭志卿,那混球真會被鄭志卿當場揍死。

那混球剛開始還叫嚣着要告鄭志卿,等酒醒了一聽自己幹的爛事,屁都沒敢放一個。

打那次起老季同志算是知道了,鄭專務平時看着一副儒雅相,揍起人來那可真是拳皇附體。雖然現在從專務晉級到董事長了,脾氣可能還是那脾氣。

更何況今兒個還帶着“兇器”。

鄭志卿抓着手杖,用龍頭抵在冷晉的肩窩處稍稍施壓。

冷晉也不躲,就讓他那麽壓着——被打一頓無所謂,要是犯慫被老丈人瞧不起了,将來可永無擡頭之日。

鄭志卿說:“冷晉,羽白從小是我一手帶大的,你知道這意味這什麽麽?”

冷晉稍稍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在一定程度上他能體諒鄭志卿的心情,程毅就是他一手帶大的,區別在于他用不着擔心那熊孩子吃什麽虧。

“好,既然是羽白的選擇,我不會橫加幹涉,但你給老子記着——”

龍頭手杖應聲橫掃向季賢禮的辦公桌,屏幕上定格着冷晉與何羽白熱吻畫面的筆記本電腦被大力掃到了地板之上。這突如其來的驚變使得季賢禮猛然起身,緊張地盯住鄭志卿。

鄭志卿再次用龍頭抵住冷晉的肩膀:“你敢讓他掉一滴眼淚,我就打斷你一根骨頭。”

重壓及威脅之下,冷晉的表情絲毫未動。他屏氣凝神,平靜地接受對方的審視。鄭志卿在用眼神攻擊他,但并沒從他的眼睛裏找出一絲一毫的心虛。

有種。鄭志卿心說。他轉頭看向季賢禮:“季院長,抱歉,待會讓後勤給你送臺新電腦過來。”

“呵,正好該換新的了。“

季賢禮幹笑。行,只是毀了臺電腦,他還以為今天鄭志卿得把冷晉按地上揍呢。

從院長辦公室裏出來,冷晉長籲了一口氣。董事長這暴脾氣,以前真沒看出來,能囫囵個的出來算他命大。剛鄭志卿說了,扣一個月獎金以示懲罰,他跟何羽白倆人都扣。冷晉沒想到董事長在工作上倒是不偏袒孩子,登時對對方肅然起敬。

不過誰他媽這麽缺德?把監控視頻發給醫療道德辦公室和院內高層,擺明了是要整他。

我得罪誰了?冷晉在電梯裏思考了十幾個樓層,出電梯時得出結論——徐建興,絕對是!

不過老徐啊,真得謝謝你。冷晉勾起嘴角。老子正頭疼要怎麽去老丈人那打通關呢,你這助攻助的,太他媽給力了!

何羽白見冷晉眉開眼笑地走進辦公室,起身迎上去問:“季院長找你什麽事?”

冷晉往旁邊掃了一眼,見辦公室裏沒別人在,攬住何羽白的腰将人帶進自己的辦公間,神秘兮兮地對他說:“你老爸來了。”

何羽白的眼睛明顯瞪大一圈兒:“他來幹嘛?”

“審查未來的姑爺呗,還能幹嘛?”冷晉挑眉。

“審……不是……我……我沒告訴他啊!”何羽白急得臉色漲紅,“他沒……沒揍你吧?”

“鄭董人挺好的,沒你說的那麽恐怖。”冷晉覺得,在何羽白面前打對方老爸的小報告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何羽白稍稍松了口氣,但立刻又緊張地問:“他怎麽知道的?”

冷晉删删減減地将視頻的事告訴對方,沒說高層都知道了,只說視頻被發到了董事長的信箱裏。何羽白臉皮薄,要是他發現被N多人知道自己跟冷晉在走廊上接吻,怕是在這醫院幹不下去了。

可即便是這樣,何羽白還是羞得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蹲到地上。怎麽辦?他問自己。被老爸知道了,還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他老爸得多傷心啊。

冷晉弓身把他抱進懷裏,揉着那毛卷卷的頭毛安慰道:“鄭董同意咱倆的事兒了,你不開心?”

“他同意了?”何羽白委屈巴巴地問。

“嗯,他原話是‘既然是羽白的選擇,我不會橫加幹涉’。”冷晉決定把對方後面的話爛在肚子裏。

何羽白抱住冷晉的背,小聲說:“以我對他的了解,這不是同意了……只不過是他太愛我,不希望我傷心難過罷了。”

冷晉輕笑:“嗨,他也不能把話說的太明白不是?總得端着點老丈人的架子。”

“誰——誰是你老丈人?”何羽白的臉色又紅了一層。

“鄭董啊。”冷晉逗他,“哦對,還有何老師,我估計過不了幾天,何老師就該請我喝茶了。”

“我爸還好,會少他不會動手打人。”

“打我我也認了,诶,起來,別蹲着了。”

冷晉将何羽白從地上拉起來,揉揉頭,剛想下嘴親一口以示安慰,忽聽磨砂玻璃上響起金屬質感的敲擊聲。他轉臉一看,頓時頭皮一緊——門外的身影高大而模糊。

冷晉伸手去拉門,果不其然,鄭志卿拎着手杖立于門口。何羽白看到老爸,連害羞帶緊張,眼淚啪嗒就掉出來一顆。

冷晉眼瞅着鄭志卿朝自己揚起了龍頭手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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